第四十九章 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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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遷話說到一半,腦中卻遲疑了起來。
    臨到陣前,他竟然一時不知道該派誰押運糧草奔赴嶆城。
    程衛一衝入內殿便跪倒在地,拱手道:“皇上,遠倫道急報,昨日夜裏,滿丘軍集結於嶆城外,突然對嶆城發起偷襲,燒毀了大量糧草,嶆城,快撐不住了……”
    王禦醫把帕子疊進藥箱中,說:“皇上龍體已無大礙,但還需安心靜養,切忌發怒,以免急火攻心。”
    賀遷倏地睜開眼:“什麽?”
    程衛得到了消息便一路跑進宮來,他一邊喘息著一邊繼續道:“遠倫道糧草告急,若朝廷再不撥糧,恐難一戰,嶆城是北境重鎮,不可失啊!”
    賀遷在沈願宮中連住四日,宮裏的王禦醫幾乎每日都在往未央宮跑。宮中傳言,是皇後娘娘生了病,皇上擔憂皇後鳳體,故而日日關照在側。
    沈願微微抬眸:“武安侯時子定。”
    賀遷挑了下眉,看向程衛,“絳微覺得呢?”
    程衛回過神來,拱手道:“武安侯曾常年駐紮在嶆城,對遠倫道極為熟悉,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隻是……”
    賀遷:“隻是什麽?”
    程衛道:“皇上派子定過去,隻是為了押運糧草嗎?”
    “不然呢?”賀遷聲色漠然,“我大魏大半兵馬都駐紮在遠倫道,嶆城不缺主帥。”
    程衛在心裏捏了把汗,時詡曾經也是攻打滿丘的主帥,可現在皇上卻隻讓他做個運糧草的,這算怎麽回事兒?時詡知道了,心裏又該怎麽想?
    賀遷扭過了頭,泠然道:“戶部把糧草撥下來也還要時間,你即刻叫武安侯進宮見朕。”
    程衛眼前一亮,事情是有轉機。
    “是。”
    召見的消息傳到武安侯府時,時詡才剛從餘州回來。
    時詡快步出府,崔宛跟在他身後給他披著鬥篷,叮囑道:“皇上深夜召見臣子的時候不多,皇上如此緊急,定然是有急事。”
    “母親放心,我都明白。”
    時詡從崔宛手裏接過官帽,隨即翻身上馬,在雪中一路策奔。
    大明宮中的炭火燒得極旺,時詡被李貴帶入書房時便感到暖氣撲麵而來。
    時詡朝賀遷行了禮,賀遷道:“武安侯平身。”
    “是。”
    賀遷攏著外衫走到殿下,道:“時卿可知朕今日召見你所為何事?”
    時詡垂著眸子,看著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賀遷的腳尖:“臣不知。”
    賀遷倚靠在桌案上,說:“今日嶆城急報,滿丘夜襲嶆城,燒掉了大半糧草。”
    時詡瞬時倒吸了一口冷氣,抬頭看著賀遷,“那景將軍呢,景將軍沒事吧?”
    時詡跟著景嘯打過幾年仗,他深知景嘯就是遠倫道的一麵軍旗,隻要他沒事,遠倫道的軍心就不會散。
    賀遷輕搖著頭:“尚無傷情傳來,應該是無事的。”
    時詡在心裏鬆了口氣:“皇上說糧草被燒……”
    “是。”賀遷直起了身子,“朕已讓戶部杜琳處理撥糧一事,可糧食要從盛安運往嶆城,朕急需一名押運官。”
    “那皇上的意思是,要讓臣去押運糧草?”時詡試探著問道。
    “不錯。”賀遷喜歡跟直接的人談事情,“你可願意?”
    “臣當然願意!”時詡欣喜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期待,他在盛安鎖了快一年了,皇上終於願意放自己離開了!
    賀遷唇角微揚,精明地笑道:“朕就知道,像時卿這般心懷家國的人定然不會棄嶆城兵士於不顧,既然這樣,明日你便啟程押運糧草,此事若辦得好,歸來之日,朕大大有賞!”
    “歸來?”
    時詡心中的喜悅勁兒還沒過,賀遷的話就如一盆冷水垂直砸在了他的頭頂。
    他以為,賀遷此番派他到前線去,是與景嘯一同作戰的。
    “是啊。”賀遷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如今糧草緊缺,戶部撥下去的糧食也是從國庫裏麵抽出去的,你待在嶆城,難道想與前線的兵士搶吃食?”
    時詡眼中堅毅的光輝漸漸散去,他落寞地垂下腦袋,說:“臣……自然不是這個意思;臣,都聽從皇上的旨意。”
    賀遷滿意地挑起眉,道:“時卿心懷家國,大有當年時老將軍的風範。”
    時詡心中刺痛,他的眼神有些木訥,“忠君愛國,這亦是先父教導,臣謹遵先父遺訓。”
    賀遷朗聲大笑:“朕有時卿,何愁四境不定?今日天色已晚,時卿不如就宿在宮中,明早朕親自為時卿送行。”
    時詡連忙拱手道:“臣受寵若驚,臣不過是一介糧草押運官,實在不宜令皇上挪動尊駕,況且臣明日就要動身,臣今晚還是回去與母親道個別,免得她記掛。”
    賀遷若有所思,他眯著眼輕點下巴:“時卿孝悌。”
    賀遷頓了頓,又繼續道:“回去的時候也與阿聆道個別吧,這一路,怕是要走十天半月。”
    時詡微微詫異,可抬眼間,賀遷已經轉身,燭光昏暗,時詡看不清他的神色。
    盛安的冬天格外漫長,舊雪未化,新雪又落。
    時詡不敢騎得太快,到達鎮國公府時,已是三更。
    時詡一路吸著冷氣,一下馬就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他重重地拍著門,卻無人回應。
    他與景聆不過四日未見,他便感到心如蟻噬,若此番見不著她,便又要等上半月。
    想到這裏,時詡心中便更加不爽。
    他抬眼望向圍牆倒退了幾步,借著月色一舉躍上。
    深夜的鎮國公府幽靜得可怕,景聆常年一個人居住,便辭掉了不少以前在府裏混吃的仆役。
    偌大的府邸中了無人氣,一直到時詡走到了疏雨閣門口,竟然都沒有一個人發覺府中已然進了一位不速之客。
    疏雨閣中也熄了燈,時詡猶豫了再三,還是叩響了門,很快,時詡便聽見門後傳來了悉索的穿衣趿鞋聲,輕緩的腳步慢慢逼近,時詡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化作白霧,不知為何,他竟有些緊張。
    她看見我,會是什麽樣的神情?
    她會開心嗎,會驚喜嗎?還是說,會怨我侵擾了她的美夢?
    門閂聲一響,高挑的女子便探出了頭,輕聲責罵道:“不是都叫你們夜裏不要打擾嗎?小姐這幾天睡眠不好……武……武安侯?”
    折柳看著眼前高壯的身影傻了眼,她下意識地捂住了臉上的疤,低著頭側身道:“我家小姐已經歇下了,侯爺明日再來拜訪吧。”
    “我看看她。”時詡越過門檻就要進去,可折柳卻攔在了他身前。
    “侯爺請自重,我家小姐尚未出閣,名聲傳出去不好聽。”
    時詡的腳停在了原地,他企圖就著這樣的距離看清睡夢中的景聆,可殘忍的是,鵝黃色的帷幔並沒有給他一絲機會。
    時詡咬了咬牙,兩腮便跟隨著他的力道變得微鼓,他退了出去,輕聲說:“她最近……睡得不好嗎?”
    折柳點了點頭,“剛睡不久,侯爺別把小姐吵醒了。”
    時詡無奈地呼出一口氣,他擠著眉心,道:“那等她醒了,你告訴她一聲,我來過。”
    “嗯。”折柳含糊著點頭,“那侯爺慢走。”
    時詡依舊不甘心地盯著屋內,他磨蹭地轉過身,不由自主地捕捉著身後房門漸閉的聲音。
    “折柳……”
    來自門後的輕喚聲頓時令時詡腦中一清醒,他猛地回過身,在折柳未來得及關閉的門縫裏擠進了一隻手,掰著門框衝了進去。
    折柳還想拉住他,可她的手伸得哪裏有時詡跑得快?折柳的手還懸在半空,可時詡已經跑到了景聆的床邊。
    賀遷的話令沈願與程衛同時一怔,程衛看了看沈願,又看向賀遷,一塊大石頭懸上心頭。
    沈願淡笑道:“臣妾不敢妄議朝政。”
    “你是皇後,不算妄議。”賀遷沉聲道。
    賀遷眉頭緊鎖,寢殿中陷入了一片沉寂。
    沈願背對著二人收拾起桌上的藥罐,賀遷卻突然開了口:“皇後。”
    沈願手中一顫,罐蓋瞬時從她指間滑落,“哐當”一聲墜在了罐口。
    沈願淡定地把藥罐放回了桌上,轉身朝賀遷福了福身:“皇上喚臣妾有何事?”
    賀遷抬眼看向沈願:“皇後以為,朕應該派誰去?”
    “皇上?”程衛見賀遷陷入沉思,開口催促,“皇上要派誰去?”
    賀遷麵色冷靜,可藏在錦被底下的手卻不自覺地將被單攥緊,“朕知道,朕這便讓戶部下撥糧草,派……”
    沈願頓了頓,閃爍的目光與程衛交匯了一瞬,她低眉順眼地笑道:“臣妾想了想,朝堂之上的確有個適合押送糧草的人選,這想必也是皇上心中的人選。”
    賀遷朝後靠了靠,暗藏洶湧的眼神與沈願相視,“你且說來。”
    沈願輕點著下巴,王禦醫行完禮後便要離開,誰知剛走到內殿門口,就與匆忙而來的程衛撞了個正著。
    “哎喲喂……”王禦醫的腰狠狠地磕到了門邊。
    賀遷把手腕收回被子中,他靠在床頭閉目養神,沈願一邊給賀遷掖著被角,一邊道:“皇上的身體還要勞煩王禦醫了,隻是皇上龍體康健關乎社稷安穩,還希望王禦醫不要把皇上的病情告知於他人。”
    王禦醫拱手道:“老臣在宮中行醫多年,這點規矩,臣還是明白的。”
    程衛看上去十萬火急,他朝王禦醫說了句“抱歉”,就繼續大步流星地朝殿內走去。
    王禦醫隻得搖了搖頭,嘟囔道:“現在的這些年輕人啊,莽莽撞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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