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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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章剛在地上站穩,抬眼間便與景聆四目相對。
尉遲章先是驚訝了一瞬,接著露出一抹笑意,快步走上前來,“景小姐,又見麵了,這可真是巧了。”
景聆垂眸想了想,這車嘉去江南,一來一回至少也得半一個月才能回來了,看來今日是白跑一趟了。
鎮國公府的馬車在禦史台前緩緩停穩,折柳先下了馬車,而後一手掀著門簾,一手扶著景聆下車。
景聆在心裏歎了口氣,她剛轉過身正想挪步離開,一輛從宮裏來的馬車就停在了禦史台前。
車簾從裏麵被人掀開,鑲著玉塊的烏紗帽緩緩從車廂裏冒了出來。
清晨下了一場下雨,盛安的天陰沉沉的,空氣中還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景聆不悅地皺了皺眉,聲音徐緩:“尉遲大人對我的日常起居倒是上心。”
尉遲章不以為然,他再次走近景聆,悄聲說:“景小姐,我這新官剛上任的,您就當是積善行德了,別在禦史台門前抹了我的麵子了吧,盛安這麽小,咱日後還得相見不是?”
景聆聞言,目光頓時挪到了尉遲章臉上。
裝了這麽久,狐狸尾巴終於藏不住了。
不過尉遲章說得不錯,在盛安久居重要的便是與人為善,況且自己如今還在查車嘉貶官的事情,日後少不了要來禦史台。
嗬,他是料定了我以後還會來禦史台啊。
景聆輕笑道:“相遇即是緣分,恰好我今日出門得急,尚未來得及用早膳,既然尉遲大人誠心相約,我又豈有不從的道理呢?”
尉遲章粲然一笑站直了身子,景聆倏然有種微妙的感覺,她感覺尉遲章的這抹笑發自於心底,沒有半點虛假。
尉遲章心中欣喜,他道:“那請景小姐再等我一會兒,我進去放個東西便出來。”
“嗯。”景聆輕應了一聲,隨即轉身果斷地進了馬車。
其實從剛才那個距離仔細觀察尉遲章的臉,景聆倒從中看出了他與時詡的不同。
就跟二人的性格不同一樣,時詡的五官線條更加硬朗陽剛,而尉遲章則內斂柔和;時詡的眼睛永遠不會說謊,而尉遲章的眼眸中卻時時刻刻透露著算計。
景聆的唇角在不自覺間上揚,腦海中再次映襯出了不少與時詡相處時的片段,等到恍然回過神時,景聆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又在想他。
景聆這輩子都沒遇到過什麽艱難險阻,唯二的跟頭,竟然都是栽在了自己的感情上,這樣想著,景聆倒覺得有些好笑。
景聆和尉遲章的馬車穿過鬧市,停在了一家麵館前,景聆被折柳攙著從馬車上緩緩走下,尉遲章就站在麵館外,笑眯眯地等著她。
麵館的位置有些偏僻,但店主人是個愛整潔的人,盡管店麵已經有些舊了,但店內的桌椅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地麵上也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裏僻靜人少,景聆倒也覺得心情舒暢了些許。
尉遲章叫了兩碗麵後便找了張桌子坐下,景聆細細打量著店內的環境,在尉遲章對麵緩緩落座。
尉遲章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放到景聆桌前,一邊說:“這還是我當年在老師座下學習的時候經常來的地方,後來我被派到了地方去,這麽多年來一直惦念著這一口味道,回盛安的這段時間都比較忙一直沒時間過來,今日剛好得了空。”
淡黃的茶水中散發著蕎麥的糯香,景聆輕抿了一口茶,眼簾微掀:“看不出尉遲大人還是個念舊的人。”
尉遲章淡笑著不予置否,他靜默著望向院子裏開始結花苞的梨樹,過了少頃才再次開口:“對了,我這兩次見到景小姐都嗅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梨花香,景小姐用的可是暖凝香?”
景聆喝茶的動作倏然一頓,她慢慢放下茶杯,看向尉遲章道:“尉遲大人還懂香?”
尉遲章笑道:“我從前在赤縣做過一段時間的主簿,這暖凝香便是赤縣所產,因此比較熟悉。說來,我府中還有一塊上好的暖凝香,贈予景小姐最是合適。”
景聆聽著尉遲章的話緩緩垂眼,盯著茶麵上映出的自己。
在盛安,禮物可不能亂收啊。
景聆揚唇輕笑,她說:“我與尉遲大人還沒有熟到能夠互相送禮的地步吧,況且無功不受祿,尉遲大人若是有什麽難處想找我幫忙不妨直說,憑借著這一碗麵的交情,我還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尉遲章一聽便知景聆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連忙否認道:“景小姐誤會了,在下並沒有要找景小姐幫忙的意思。”
“嗯?”景聆秀眉微挑,雙手疊在胸前,“那尉遲大人是何用意?”
尉遲章望著景聆目光沉沉,失去熱情的眼神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他的心虛。
他頓了頓道:“昨日我雖是第一次見到景小姐,心中卻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所以,我很想與景小姐交個朋友。”
“朋友?”景聆的身體稍稍後傾,嘲諷在她那雙靈動的眼睛裏不斷翻湧,“尉遲大人常年不在盛安,大概是不了解我的。我這個人,從來都不需要什麽朋友,尉遲大人若隻是想與我交個朋友的話,還是省省這份心吧。”
尉遲章柔和的目光裏蒙上了一層沮喪的色彩,他思忖片刻,再次展露出笑顏,他盡量放鬆地說:“我當然不是隻想與你做朋友。”
景聆的神色冷傲而疏離,指尖捏著柔滑的衣料輕磨,她仿佛能夠猜到尉遲章接下來會說什麽。
尉遲章溫柔地笑道:“元卿今年二十有八,在大魏境內盤桓了大半圈,也算是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一個像景小姐一般令我心動的女子。”
景聆麵無表情地聽完了尉遲章所說的這段話,倏然輕笑,“此前聽聞尉遲大人才氣無雙,便以為大人與盛安的尋常官宦是不同的。可如今看來,大人其實也與那些凡夫俗子們別無二致。”
尉遲章淡然一笑,說:“行走於塵世之中,誰不是個俗人呢?誰都貪戀美好,我尉遲元卿也不例外。”
景聆眼眸微眯,尉遲章此番話倒是說得坦然,與這樣一個容貌俊秀,談吐斯文的男人慢慢說話,景聆倒沒有覺得不舒服。
景聆調侃道:“表象的美好最能將人蒙騙,我自認為自己的性格當屬下乘,若是尉遲大人真正了解了我,怕是會將心裏的美好無情打破。”
尉遲章卻坦然一笑,他說:“性格這種東西向來是沒有一個規矩的定義的,在了解了景小姐後,我會對景小姐更加心動也說不定,關鍵在於,景小姐是否願意給元卿這個機會,讓元卿了解您的內在。”
清風將綠葉吹入窗口,景聆用審視的眼神看著尉遲章。
恰在這時,店小二端著兩碗麵放在了桌上。
景聆把麵挪到自己跟前,用筷子拌了拌道:“我餓了,先吃東西吧。”
麵上桌後,二人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與風月相關的話。尉遲章健談,隻提起了一些從前在盛安的陳年舊事,景聆心不在焉,聽了一半漏了一半。
麵吃完後,二人便草草別過。
尉遲章回到禦史台,一直跟在他身後的阿鬆道:“大人,景小姐對您的態度的確是不算差,但盛安鮮有人不知她與武安侯的關係,您這樣背著武安侯撬人牆角,將來怕是要與他結怨啊。”
尉遲章對阿鬆的勸阻不以為然,他笑笑道:“景小姐的態度都擺在那裏了,我這樣做怎麽能叫撬牆角呢?若是景小姐與那位武安侯真有那麽情真意切,她一定會用武安侯直接拒絕我,可她的態度如此模糊,顯然是心中搖擺不定。況且我從前就聽聞過武安侯拒婚的事情,看來,這二人也不過是礙於家族聯姻,在人麵前裝裝樣子罷了。”
說完這話,景聆心裏總算鬆了口氣,她轉身欲走,可尉遲章卻再次叫住了她。
“景小姐留步。”
景聆剛鬆懈的心又提了起來,她微微側頭,心裏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景聆盤算著這時間,尉遲章應該是剛剛下朝。
縱然景聆對他沒有好感,但她自幼長在宮中,保持體麵是成了她的一種習慣。
景聆禮貌地笑了笑,說:“盛安城就這麽大,偶遇委實不算是稀奇事,更何況這裏本就是禦史台。”
尉遲章已經走到了景聆跟前,他的言談依舊溫文爾雅,“景小姐才貌兼備,能夠偶遇景小姐,在下倍感榮幸。”
景聆垂下了眸子,輕笑一霎,“尉遲大人公務繁忙,景聆便不這裏妨礙大人了,先行告辭了。”
景聆的麵色有些尷尬,尉遲章並沒有因為有著一張與時詡相似的臉在景聆這裏博得好印象,相反,由於景聆與時詡如今的關係,景聆對他甚至有些莫名的厭惡。
來的人正是尉遲章。
“大人還有何事?”
尉遲章淡笑著說:“我看今日還早,不知景小姐用過早膳了沒有。”
景聆擰著裙擺走上台階,禦史台兩側的守衛是認識景聆的,便以為她是來找她舅舅秦溫的,一個守衛上前拱手道:“景小姐,秦大人被皇上派去千州查案了,現下還沒有回來。”
景聆腳步一停,原來去千州查案的是他,怪不得千州連兵馬都發不出來。
“小姐小心路上的水坑。”
“嗯。”
景聆淡然一笑,說:“我今日不是來找秦大人的,我找監察禦史,車嘉車大人。”
“那車大人就更不在了。”另一個守衛道:“他前天剛奔赴江南一代巡查,估計得過些時日才會回盛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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