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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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時詡心裏便更加不舒服。
他很想把景聆從尉遲章身邊拉開,可憑著他與景聆如今的關係,他又該用什麽身份不允許景聆靠近那個危險重重的尉遲章?
日頭初升,溫和的日光透過林間枝椏射出光暈,樹上的鳥雀嘰嘰喳喳,唱著另類的歡歌。時詡押送於昊的兵馬在前,禦史台的車隊在後,一路浩蕩。
若是隻單純麵對一個尉遲章,時詡自然無所畏懼,可偏偏景聆也跟在尉遲章身後走了過來,想到昨晚景聆的模樣,時詡心裏難免開始打鼓。
時詡和時溪並駕齊驅,時溪是個閑不下來的,走到一半就開始在時詡麵前吐槽尉遲章:“那個尉遲大人雖然與哥哥您長得相似,但他一看就是個陰險狡詐的老狐狸,而且他比景小姐的歲數大了那麽多,景小姐應該不會真的看上他了吧?”
時詡一臉凝重地聽完,握著韁繩的手猛然一捏,赤霜抖動著身子倏然嗚咽了一聲,時詡頓時回神,才鬆開了手。
尉遲章與景聆說了一會兒話後,給尉遲章收拾完行李的阿鬆便擰著包裹從內院出來,二人不知道說了幾句什麽,尉遲章便轉頭朝身後時詡的方向看了過去,之後索性轉身,笑吟吟地朝時詡走了過來。
景聆輕聲一笑,疊好信紙塞了回去,“他要開始查他父親的案子了,咱們也得加快速度,不能讓他搶了先。”
折柳輕點著頭:“是。”
“這車嘉大人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景聆微闔著眼,煩憂地揉了揉太陽穴,忽然就想到了同在禦史台的尉遲章。
現在秦溫還在千州處理公務,整個禦史台都是尉遲章在管理。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能派上用場了。
車隊行了一日,趕在入夜前到達了盛安。
這時候正是夜市初開,盛安街道最繁華熱鬧的時候,賀遷與秦太後一早就得到了時詡今日歸京的消息,在日落之時就與一眾文武在安華門之外等候。
時詡立於馬上,走在車馬的最前端,城樓上彩燈高掛,還有不少百姓前來圍觀。
車隊一到城樓之前,時詡便勒緊了韁繩,翻身下馬,跪拜在賀遷跟前。
“多謝皇上對臣的信任,臣不辱使命。”
大魏常年被滿丘侵擾壓製,而曆史的軌道終於在賀遷這位皇帝這裏發生了轉變,賀遷的心情極佳,他快步上前,扶著時詡的手臂道:“子定是此戰的大功臣,快快請起。”
時詡被賀遷半攙扶著站起,他正色道:“此戰的勝利非子定一人之功,舞陽侯世子夏侯錚曾在嶆城危急存亡之際前來支援,亦是功不可沒。”
“此事朕也略有耳聞。”賀遷輕點著頭,眼睛望向後麵的車隊,一眼便望見了歪七扭八地靠在鐵籠中的於昊,於昊與賀遷相視也依舊嬉皮笑臉,甚至毫無禮數地朝賀遷揮了揮手,唇瓣開合著說了句:“嗨。”
賀遷的眼神頓時就沉了下來,他輕蔑的目光從於昊身上一晃而過,又若無其事地說:“咦,這夏侯錚為何不在行伍之中,他沒有與你們一同來盛安嗎?”
時詡解釋道:“千州事務繁瑣,阿錚被舞陽侯叫了回去。”
“嗯……”賀遷想了想,秦溫現在正在千州查監察禦史一案,還不知結果如何,但恐怕已經是八九不離十了,可這夏侯錚又屬實是個好苗子,若是被其父所累,大魏豈不是痛失人才?
而且時詡剛剛這番話,也顯然是想把夏侯錚與他父親夏侯烈分割開來朕何不順水推舟,賣他這個人情?
賀遷沉思片刻,平和地說:“他是該來接受封賞的,朕這就下旨,傳夏侯錚來盛安,朕也想見見他。”
時詡臉上露出一抹笑,他道:“皇上聖明。”
賀遷的唇角噙著笑,可一陣涼風卻在此刻不合時宜地吹過,賀遷打了陣寒顫,伴隨著喉嚨裏的一陣瘙癢,賀遷頓時掏出帕子捂著嘴咳嗽了起來。
站在賀遷兩側的沈願與程衛的心當即提了起來,沈願連忙把搭在手中的披風圍在了賀遷肩上,程衛也滿臉急色道:“皇上,外麵風大,不宜久留,況且今日咱們不是已經在宮內給武安候設宴接風洗塵了嗎?咱們還是快些回宮去吧。”
賀遷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把手中的帕子朝中間捏緊,趁人不注意塞進了沈願手裏,勉強地笑道:“絳微說得對,朕今日這一高興,倒給忘了。”
賀遷拉起時詡的小臂,道:“那武安候就與朕一起回宮去吧。”
時詡對賀遷突如其來的親近受寵若驚,他連連點頭:“謝皇上。”
堵在城門口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再次入了宮,唯有尉遲章派人去給賀遷告了假,說自己此番傷到了腦袋,大夫說喝不了酒,下回再給武安候賠罪。
尉遲章的車馬晃晃悠悠地駛入了延福坊,停在了他的宅院前。
尉遲府看上去新修不久,阿鬆給尉遲章搬著凳子,一手舉著燈籠給他照明,生怕他再磕著碰著。尉遲章剛從馬車上下來,景聆的馬車也恰好停在了他車後。
尉遲章是認得景聆的馬車的,心中登時覺得欣喜,他連忙吩咐道:“阿鬆,有客人來了,快進去備茶。”
阿鬆:“是。”
“不必了。”景聆已經被折柳扶著從馬車上緩緩走了下來,她的腳傷還未好全,走起路來有些吃力,“我隻是與元卿說幾句話,說完就回去,實在不必麻煩。”
尉遲章走上前去,讓景聆少走幾步,他道:“阿聆可是有什麽事?”
景聆帶著一抹淡笑抬起頭,語氣溫和:“眼下正有一件事想要找元卿幫忙,不知元卿是否願意?”
有這等好事尉遲章當然願意,他笑著說:“阿聆說便是,隻要是我能辦好的,我都願意做。”
若是自己辦不好的,也會找人辦好。尉遲章這樣想。
景聆心裏鬆了一口氣,他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你也知道我與武安候之間有些矛盾,我這個人向來睚眥必報,現在就想給他找黴頭。”
尉遲章微微一驚,“沒想到阿聆還有這一麵。”
景聆的唇角微揚,她道:“察院裏有位名叫車嘉的監察禦史,元卿可認識他?”
“的確是察院的前輩。”尉遲章想了想,又道:“不過他最近好像出去巡鹽了,阿聆怎麽突然問起他?”
景聆淡然道:“我與他是舊識,最近有急事找他,卻不想武安候也要找他。自從我們斷了之後就常在暗處較勁,我一定要搶在他麵前見到車嘉,不然我會覺得很沒有麵子的。”
尉遲章對景聆這滿口漏洞的說辭哈哈一笑,但景聆既然選擇不說實話自然有她的理由,尉遲章縱橫官場這麽多年,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況且這又是景聆與時詡之間的矛盾,他也不好多問。
畢竟,像景聆這樣的女子,是不會喜歡對自己刨根問底的男人的。
尉遲章道:“那到時候車禦史一回來,我便來知會阿聆,絕不讓武安候搶了先。”
景聆露出一抹動人的笑,她道:“那在我見到車禦史之前,若是武安候來禦史台,你可不能讓他進去半步哦。”
尉遲章被景聆的笑打動,他道:“阿聆盡管放心,元卿自然全力以赴。”
而身後的馬車之中,折柳將門窗整理得密不透風,忽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封信交給景聆。
“這是什麽?”景聆的手從薄毯中伸出,接過了折柳手中的信,一眼便認出了信封上是時詡的字跡。
折柳低聲說:“今早我一路跟蹤時溪,發現他去了烽縣的驛站寄信,待他離開後,我趁著裏麵的信客不注意,便拿了其中一封過來,這是他給兵部侍郎的。”
時溪跟在時詡旁邊察覺出了時詡的不快,他摸了摸後頸,故意岔開話題道:“對了,哥,我今早已經派烽縣的驛站將信送去各位大人手裏了,如果他們願意幫你的話,五日後便會到平康坊一聚。”
時詡倏然回了神,他重重地抹了把臉。家仇尚未報,他沒有那麽多精力傾注在兒女私情上,若是來日他能夠親自手刃真凶,那到時候,景聆還會在嗎?
時詡搖著頭輕笑了一聲,連他自己都無法保證自己什麽時候能夠扳倒陳王,他若還要要求景聆一直當著自己,豈不是太厚顏無恥?
這些虛妄的東西,還是不要想了。
時詡微抿著唇目視前方,道:“好,辛苦了。”
時詡的目光沉了沉,心裏生出不甘。
憑著自己對景聆的了解,景聆接近尉遲章,無非就是耍耍她那點小性子,惡心惡心自己。可尉遲章看待景聆的眼神,卻跟眼裏養了一窩蜜蜂一樣流得出蜜來。
景聆捏著信封來回翻看,然後小心翼翼地撕著信封,但由於時詡封邊太死,景聆還是不小心撕壞了一點。景聆緊撚著皺了皺眉,但很快就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她將裏麵的信紙拿了出來,時詡在心中一改往日風格,筆鋒雋秀,用詞委婉,頗有文人之風,隻是再漂亮的詞句也隱藏不了他藏在這封信之下的野心。
時詡覺得尉遲章的笑容極度虛偽,但他身上又穿著朝廷五品大員的官袍,自己也不能不給人家一個麵子,於是也作揖道:“不知閣下是?”
尉遲章回道:“在下尉遲章,字元卿,剛被調回盛安不久,目前在禦史台做禦史中丞。”
尉遲章帶著一抹和善的笑走到時詡跟前,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武安侯了吧。”
時詡在看清尉遲章的麵容時不禁愣了一瞬,而站在尉遲章身側的景聆則是以一種挑釁的目光看著自己,像是做好了看自己出洋相的準備一樣。
時詡打量著尉遲章在心中揶揄,剛調回盛安就做了禦史中丞,若不是真有手段,便是名家之後。
時詡與尉遲章在庭前互相寒暄了幾句後,車隊便踏上了回盛安的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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