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隱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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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鋪木桌一應俱全,除卻陳設稍顯簡陋外,內裏情況比起一般監室要好上不少。除卻這些生活必需品外,鄭婉兒還有解乏的話本子看。

    此時,聽著外頭紛亂的腳步聲,她自一卷書冊中抬頭。望向監室欄前突兀出現的人,瞳孔因愕然而急速收縮。

    監室門鎖發出嘩啦啦的響動,門被打開,穿著絳紅色官服的宦官迎在門前,微微躬身示意,“老奴恭請公主。”

    “啪嗒。”鄭婉兒手中的書卷落地,失措的站了起來。這是帝君跟前的掌事內監,她的事情真的鬧大了嗎?

    ……

    丹陽門內,太醫署的孫太醫、吳太醫等人都形色匆匆。

    滂沱大雨下雖一路都有內監打傘相迎,但架不住風大雨急,幾個太醫身上還是沾濕了不少。但沒有人抱怨這些,因為帝君突發惡疾。

    從卯時三刻到現在,便是滴水未進人事不知。太醫署的醫官都被召入宮中,此時聚在一處卻都是一籌莫展。

    經過多人號脈確認帝君脈象並無異常,再通過前一晚侍寢的麗妃所述,帝君此前並無有何不適之處。

    睡前服用的安神湯也是內侍省專人送達的,看起來真是沒有半絲的不妥當。

    但顯然,這麽多看似正常的情況下,帝君卻是顯而易見的不對勁。

    國不可一日無君,此時,召太子殿下回京的禦旨,已經令人快馬加鞭送出了帝都。

    兩天後,天元十七年四月二十一,暮成輝收到了詔令回京的禦旨。與此同時,公孫瑾也要隨駕太子回京。

    此時與朔漠之戰不過結束十日有餘,大軍並未安定,如此倉促的換將,其實對於整個夷掖國軍隊的穩定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

    但因為禦旨在前,公孫瑾不得抗命。

    天元十七年,五月初,暮成輝和公孫瑾的隊伍,在離帝都不遠的官道上被守衛皇城的禁軍截停了。

    領頭的童冠,暮成輝是認識的,素日跟在帝君身側的掌印內監。

    見著暮成輝,他先是跪下行了大禮,跟著又朝公孫瑾見禮。

    最後,才在隨行人員手中接過了一卷明黃色的卷軸,徐徐展開,上麵的內容就是帝君旨意。在場數百人,隻除了這童冠外齊齊跪下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世子公孫瑾臨於護軍將軍一職,然其勾結番邦,懈怠失禮,有違恩典,損國失民心,故此褫奪一切封號,押入刑部詔獄待審,欽矣。”

    聖旨宣讀完畢,公孫瑾雖是愕然兼憤怒,但他卻強抑住了情緒。

    謝恩後雙手交握,朝那內監作揖問道:“童大人這廂有禮了。按說官府內斷案抓人也是要有人證物證的,不知道公孫瑾這勾結番邦的罪責所為何來?”

    暮成輝此時也站了起來,滿眼的不敢置信,“這是怎麽回事?我不信這是出自父君旨意……”

    “公孫瑾世子在雞鳴山戰事的表現便是人竟皆知,他怎麽可能勾結番邦?”

    童冠俯了身,陰陽怪氣道:“殿下息怒,奴才也是奉命辦事。世子,哦,不是,帝君現下已經褫奪了封號,公孫瑾公子若是果真無辜必是不會被冤枉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要知道緣由的,公孫瑾公子跟奴才走這一趟不就水落石出了?”

    話已至此,那童冠身邊又帶了一列禁軍,公孫瑾不可能真的違背帝君旨意,就被人帶走了。

    “殿下!”跟在暮成輝身側的張太傅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隨即上前一步低聲勸慰道:“此時公孫瑾世子被帶走,必然是那定王私下作梗。他的目標既是殿下,也是這未來儲君之位……”

    “現下裏敵暗我明,自然不該妄動。若是不慎牽連了殿下,那世子便是舍身也難償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和公孫瑾在邊境,因為上官瑩的事爭執過,此時聽著張太傅的勸導,他也沒再作聲。

    此番眾人眼裏看到的是立了戰功的公孫瑾被人帶走,帝君昏庸。

    看不到的卻是太子黨重要黨羽被惡意攻擊,而太子殿下竟沒有半分作為。

    ……

    定王府偏院,鄭婉兒被禁足於繡房之內。

    一日數次都有人進來同她搭話,話裏話外都要引導她,詳述與公孫瑾的裏應外合之事。

    她雖不是深宮裏長大,卻也是知道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暮成朗若是要明目張膽和暮成輝奪位,即使她幫了他,事後必然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更何況,他們要她對付的人是公孫瑾。是她從小心心念念要嫁的人,是曾經支撐她在那陌生國度裏存活下去的希望。鄭婉兒不會,也不能自己毀了這希望。

    所以,自進了這定王府,鄭婉兒便是一聲都沒有吭過。

    饒是暮成朗借助外界力量造假了聖旨將公孫瑾押入詔獄,但因為沒有確鑿的人證物證,倒是一時也沒有任何辦法。公孫瑾雖是被收在詔獄,暫時尚算安定。

    但大將軍裏,永榮公主卻是坐不住了。

    她對大將軍稱不上有感情,但對於這個懷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自然是萬分不舍的。

    自公孫瑾被押入詔獄的諭令傳到大將軍府,她就開始四下的活動起來。此時,帝後因為被猴子所傷並不願見人。

    永榮公主一番思忖後,最終前往工部尚書府拜謁。

    彼年孫良娣與太子殿下一見鍾情,便是永榮公主代替夷掖國皇族出麵去孫府提的親。

    借著這麽層關係,對於永榮公主的到訪孫尚書倒也是以禮相待。隻是聽聞了她的訴求之後,尚書大人當下就沉了臉色。

    他推脫道:“公主若是有別的事情下臣肝腦塗地也是要相幫的,但世子此事非同小可,與番邦勾……咳。”

    看著永榮公主神色,尚書大人將這“結”字咽回肚裏,輕咳著掩飾,“這個是帝君直接下的旨意,下臣實在沒有過問的權利。”

    況且現下裏,孫良娣依然在宮內被軟禁,他自身都要難保了,怎麽還會費心力去救公孫瑾。

    永榮公主實在也是知道這個道理,聽著孫尚書說完,眼裏有淚意盈動,禁不住取了帕子輕壓眼角。

    她輕歎,“大將軍這一走,我們娘倆是真孤兒寡母,任人欺淩了。”

    望著她這光景,孫尚書也有幾分惻隱之心,隻是朝中俱知,公孫瑾本是太子黨人,這太子都不怎麽管的了,旁人便更是沒有這個能力了。

    ……

    帝都刑部,詔獄。

    “世子,下臣已經搜尋過所有婉兒姑娘可能去的地方,但是,都沒有消息。”

    孟德跪在公孫瑾跟前,此時他的名號已經被褫奪。但這事實似乎並未影響到眾人。包括這詔獄獄卒獄頭在內,依舊是尊稱他為世子。

    與大理寺那邊的死牢不同,詔獄是專門為朝中有罪的大臣準備的,人犯結構單一而明確,獄卒比起大理寺死牢內的便是要客氣不少。

    畢竟這裏頭的都是些官員,說不準哪天就翻身脫罪了。

    公孫瑾也是這等道理,勾結番邦這種罪名雖然看著大,不過因為並沒有什麽證據,上頭也沒明確指令,詔獄的獄頭這邊對他便是畢恭畢敬。

    之後又有永榮公主上下打點,除了不能將之放出去外,衣食用度都是盡可能的安排妥當,白日裏甚至還放了豐年、端午進去陪侍照顧。

    連同光祿司的孟德也是常來常往。所以,公孫瑾世子除了夜裏必須呆在詔獄過夜外,倒也不太像是坐監。

    鄭婉兒失蹤了,在他被關入詔獄之後就由太子那邊傳了消息過來。怪道他會有勾結番邦的罪名,想來就是要利用鄭婉兒這個人證來坐實。

    原本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卻根本沒有想到從大理寺帶走鄭婉兒的,會是握有帝君手諭的人。

    “我相信婉兒姑娘,即使在歹人手裏也必不會做有損少爺的事情。”豐年寬慰公孫瑾。

    搖了搖頭,公孫瑾卻並不樂觀,“其實她說與不說,並不這麽重要。”

    暮成朗要的隻是鄭婉兒私下從朔漠回來的和親公主這樣的事實,隻要這個事實存在,那麽不管如何都能將公孫瑾定罪。

    ……

    另一麵,帝都皇宮內的太子殿下也並不是什麽都沒做。含象殿前,漢白玉廊階上,暮成輝求見帝君卻又一次被帝君的近侍內監攔在了門前。

    “陛下今日還是不便見殿下,還請殿下早些回去吧。”

    這已經是連日來第五次被阻攔了,這一次暮成輝並未如之前那般沉默退下,望著那近侍內監冷聲質問道:“這是陛下不便見,還是他不能見?”

    “……殿下恕罪,老奴也是奉旨辦事。”那內監怔了怔,忙不迭俯身跪了下去。

    四下裏的侍從禁衛也隨之跪了滿地,齊呼了“殿下恕罪”。麵對此情此景,暮成輝再是不滿卻也不好發作。

    究竟這裏是帝君寢宮,即使他是太子,但若是做出些什麽過激的行為,還是會被言官禦史斥為犯上無狀。

    麵對著局麵,暮成輝也隻能選擇隱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