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華瞪了誌強一眼，轉身走了。是的，現在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不是鬥嘴的時候，他要想辦法請“半仙”馬上回來，任何人都可以少，但唯獨風水先生不能少。在農村，死人埋墳是有一套講究的，墳墓的好壞直接決定著今後死者家族今後的興衰成敗，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誌強一個小毛孩能懂什麽？

    改華找了一個比較會辦事的人，從衣兜裏掏出五張偉人頭遞給那人，說無論如何你也要把“半仙”給我請回來，如果錢少，可以再商量。

    那人果然很會辦事，不一會兒功夫，把那“半仙”請了回來。改華低聲下氣地對半仙說了很多客氣的話，半仙生氣地說：“幹我們這一行稍有不慎會自己倒黴的，像剛才摔灰缸的事，看似簡單，但不能馬虎，如果灰缸摔不碎，不但主人家會倒黴，我們自己也會倒黴的。這也罷，都怪我沒交代清楚……不過，你放心，我剛才已經做了法，不會有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改華感激地說。

    ……

    上官茹葬禮如期舉行，八點剛過，一陣劈劈啪啪的鞭炮響後，各種樂器也隨之響起，拿花圈的拿花圈，拿紙紮的拿紙紮，抬靈柩的抬靈柩……頓時，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吵的吵，所有的聲音交雜在一起，組成了一個龐大葬禮隊伍。

    葬禮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如一條長龍一樣，朝著月牙泉的方向緩緩移動。鞭炮聲劈劈啪啪地不斷響起，淒婉的嗩呐聲吹得人潸然淚下。珍茹被誌強攙扶著，一步一停地跟在靈柩的後麵。過度的傷心使她早已流幹眼淚，她已經連哭都哭不出來，現在隻是“幹嚎”。

    按照農村習俗，公公婆婆是不能親自送兒媳“上山”的，在上官茹的靈柩抬出大門的那一刻，王大山再也憋不住了，終於放聲大哭，肖文雅跪在地上，爺天奶地地哭喊著，任憑誰也拉她不起……

    上官茹雖是他們的兒媳，但他們照顧簡直比親女兒還親。王振當村幹部那會兒，經常不在家，上官茹總是把兩位老人照顧得很周到，做什麽好吃的，都要端一些讓兩老先嚐嚐。後來，王振坐監，她怕兩老難過，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強裝言笑地安慰兩位老人……她不但盡到了一個做兒媳的職責，而且還擔任了兒子和女兒的三重角色……

    現在，這個好的兒媳說去就去了，他們怎麽能不傷心呢？唉——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世上還有比這更難過的事嗎？

    ……

    葬禮隊伍已經到了月牙泉上，下葬時間還沒到，嗩呐聲還在如泣如訴地吹著，除了珍茹還在“幹嚎“外，其餘的人都停止了哭泣。大家靜靜地等待著那揪人心肺的場麵。

    “半仙”開始在墓穴裏忙碌地工作著，他嘴裏嘟囔著，一會兒用手測量，一會兒又眯著眼睛細看。他拿著一個羅盤在“坑”裏左邊量一下，右邊測一下。完了後，他拿出一疊火紙點著放在炕裏，然後，又再放了一掛鞭炮。

    劈劈啪啪一陣悶響，墓穴裏頓時烏煙瘴氣。他拿出一個鐵鍁，在炕裏左右扇動，盡量把炕裏的煙氣扇走。然後，他又跳下炕，分別在炕的死角和中間的部分各放一張火紙，再在火紙上麵各放一枚銅錢……

    做完這些後，他跳出坑外，對著大家說：“好了！準備下葬！”

    劈劈啪啪又響起一陣鞭炮聲，幾個人吆喝著抬起上官茹的靈柩往坑裏下，珍茹拉著繩索哭天喊地地不讓他們把“母親”送下去，誌強邊哭著邊緊緊地拉著珍茹，生怕她撲進坑裏。

    珍茹心裏難受，誌強心裏又何嚐不難受？他媽媽陳惠在他三歲時就和他爸爸離婚了，是上官茹給了他母性的關愛。從小他都是在上官茹這個特殊的母親的照顧下長大的。在他的內心深處，上官茹就是他媽媽，她給了他愛，給了他隻有一個母親才有的溫暖。

    隻是後來，當他看到上官茹多次阻止他和珍茹交往時，他開始有些恨她，認為她太虛偽、太清高……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上官茹要阻止他和珍茹了。他內疚極了，他心裏對她的那點怨恨早就煙消雲散了，留下的隻有愛和對她無限的眷戀……

    ……

    上官茹的靈柩漸漸落入墓穴。風水先生靈柩上拉起一條線，為的是要把靈柩放在墓穴最中間的位置。然後，在靈柩前後正中央的位置各鋪上一張火紙，又在火紙上各放一枚銅錢……

    做好這些，他又站在墓穴的一頭，手裏提著一個裝著棉籽的籃子，他一邊大把大把地把棉籽撒在了靈柩和“孝子”們的身上。一邊嘴裏嘟噥著：“此處是上官茹女士之陰宅，我奉玉皇大帝之意，前來祝賀上官女士陰宅落成。願各位妖魔鬼怪、牛頭馬麵不要隨意欺生，否則上報玉帝，讓你不得超生！

    上官茹女士一生德高望重，深受村民的愛戴，鑒於她前世罪孽深重，需要到陰間重新修煉才能重返陽間……願各位神仙爺爺、土地奶奶，各位陰間使者大臣，對上官女士多多開恩，讓她早日投胎做人……”

    做完這些後，他吩咐人開始壅土。頓時，一鍁鍁土撒在上官茹的靈柩上，人們圍著墓穴都哭喊起來，全場一片哀鳴，每個人都在哭泣，每個人都在流淚，場麵為之動容、令人心酸。

    誌強忍受不住內心巨大的悲痛，他趴在墓穴邊沿哭著喊道：“我明白得太晚了……過去，我一直恨你，你知道嗎？我心裏好內疚啊！你為什麽要離我們而去？為什麽？”

    改華正在拿著鐵鍁壅土，不知是他聽到誌強的哭喊，還是想起了和上官茹在一起的那些美好的時光，心裏難受。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丟下鐵鍁蹲在地上嗚咽起來。

    珍茹看著媽媽的靈柩馬上就要被土掩埋了，她心裏的那個悲傷啊，真是無法形容，世界上最悲傷的事也莫過於此吧！

    趁人不注意時，她發瘋似地撲到墓穴裏，用整個身子趴在母親的靈柩上，並發出淒厲的喊叫：“不許埋我媽媽！不許埋我媽媽！不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