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別經年

字數:7239   加入書籤

A+A-


    原因無他,隻因為這樣的體質祁陸也有,他怕李孚一發現什麽蹊蹺,心頭都猛地一緊。

    然而李孚一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看了看薑聖青然後開口道:“如此,是說他可以走動了?”

    “是這樣……不過他傷還沒好透,得再將養三五個月……”

    薑聖青話還沒有說完,李孚一這邊就開了口:“不用將養。孤帶他回來是幫孤做事的,隻要死不了就行。”

    那人白衣黑發端坐在椅子之上,手指輕輕點在椅子柄上,薄唇帶著三分清淺,一張麵容上透出三分涼薄,仿佛根本就不把錢爻這條命放在心上。

    錢爻被他這話一噎,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果真是個小狼崽子啊,我人都這樣了,還不能休養休養?死不了就行?這是把我當驢用?”

    他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李孚一這麽苛刻了?

    “你嘀咕什麽呢?”薑聖青扯了扯錢爻,然後示意他趕緊閉嘴,畢竟李孚一這脾氣怪異的很,他要是想讓一個人死,那完全不需要任何理由,隻需要他想就足夠了。這小道士膽子雖大,可也隻有一條命,不知夠死幾次的!

    李孚一也不知道聽沒聽到這句話,或許是聽到了,或許是沒聽到。

    他過來隻是要通知一下這個小道士,順便來看下人死了沒有,至於錢爻是什麽想法,是什麽念頭,他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他起了身,一旁的白衣隨從瞬間往前為他打理好衣擺,一旁的椅子也及時被撤了下去,李孚一背過身往門口走出去,一邊走一邊開口道了一句話:“小道士,明日辰時,府後門等候。”

    這是要帶他出去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了?

    錢爻覺得這是真快啊,比他想象的還要來的更快。

    不過,倒是好事。

    早一天知道李孚一在做什麽,對他而言的確是非常重要的事,不然他也不會選擇留在太子府了。

    既然選擇了留在太子府,留在李孚一身邊查探他的所作所為,那當然是越快越好。

    畢竟錢佼還在胡勇家,他這段時候沒回去,小孩兒怕是已經著急了,不過有胡勇在,錢爻覺得小孩也不會出什麽事,頂多就是擔心他,會多哭兩嗓子罷了。

    錢爻眉眼舒展了一下,唇角畔帶著三分淺笑,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開口道:“辰時,你能起來?”

    門口的白色身影突然就愣住了。

    他忘了有多久,沒人這般跟他說過話了。

    以前祁陸還在的時候,也是經常這麽叫他的。

    那時那人教他學業,每日早晨辰時就得起床,不許賴床,若是賴床那人便會抽他竹板,或者是搬出天敖那條半人高的大狗來嚇唬他。

    可那人的竹板抽的很輕,天敖那條傻狗也隻會趴在他腿邊搖搖尾巴,一點兒都嚇唬不到他。

    偏偏他這人極為賴床,每每早晨眼皮怎麽都睜不開,怎麽都不起,非得磨蹭上個把時辰,才肯起床穿衣,直到日上三竿,那人氣的眉毛都快跳起來了,他才緩緩出現在竹坊。

    那時祁陸總會一身玄衣站在竹坊台階下,手執竹板輕輕敲打著掌心,笑眯眯的看著他,然後道一句:“呦,我家小殿下起床了啊。”然後再裝模作樣的拿起那竹板,不痛不癢的敲他兩下,開始教他一天的學業。

    那時的日子真的是極其簡單,卻又分外溫馨,那時的他雖然被祁陸敲打,卻一點兒都不生氣,反而帶著些許滿足。

    然而時間真的很快,快到那樣的日子仿佛還是昨天,然而不過是錯覺罷了。

    李孚一輕輕回頭,烏發束著白絲帶,垂在白衣之上,胸口那朵白色的小花被微風吹的微顫。

    他抬起眸子,瞳孔緊縮的盯著錢爻,這個小道士著實奇怪,奇怪到他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祁陸奪舍的了。然而他看過這人的身體,他不是被奪舍的,這具身體也是鮮活的,所以這人斷不可能是祁陸。

    雖然他體質有異,可能動用天地靈氣,且會前朝秘法,身體能恢複的這麽快,倒也不出所料。

    山川霧靈不會是千絞紅絲,他認得清,也不會弄錯。

    李孚一這副樣子卻讓錢爻心有點兒顫,心道這小狼崽子該不會是認出他了吧?該不會要再給他一劍吧?

    然而並沒有,李孚一失態隻是一瞬,很快整個人又恢複了常態,直接背過身去,看都不看錢爻一眼直接道:“準時到。若是遲了,天敖會好好招呼你的。”

    錢爻一聽到這兩個字,忍不住眼皮一抽搐。

    天敖?

    這小狼崽子竟然沒有在他死後把天敖剝皮燉肉吃?竟然還把那條傻狗給留著了?

    不過也沒什麽毛病,天敖雖然是他養的狗,但卻是祁陸和李孚一一起親手撿回來的,它跟李孚一很親,就連祁陸那個管吃管喝管住的主人都比不上李孚一在天敖心裏的地位,如此,他沒有把天敖弄死倒也沒什麽稀奇的。

    “你知道天敖麽?”

    薑聖青在一旁挑了挑眉毛,然後一臉壞笑的盯著錢爻看,整個人笑的有點兒猥瑣,惹得錢爻差點兒渾身起雞皮疙瘩。

    “那是咱們太子殿下養出來的犬王,聽說是選出九十九條母狗,讓它們廝殺,最終活下來的那條為犬後,犬王是犬後所出,需要廝殺掉自己所有的兄弟姐妹,並把他們都吃掉,獨自從犬窩活著走出,才能成為犬王。”薑聖青說的即血腥又嚇人,仿佛那條狗能吃人一般。

    “天敖就是這麽出來的,是不是覺得很可怕?是不是被嚇到了?”薑聖青在一旁摸著胡子靜靜的看著錢爻,笑的壞壞的。

    錢爻忍不住眼角抽搐了一下,然後暗地裏翻了個白眼,心道薑聖青這人是越老腦子越有病麽?

    天敖可怕?

    那個傻狗,終日裏隻會伸著舌頭搖尾巴,喜歡跟兔子搶胡蘿卜,碰見個大鵝都嚇的不行得繞路跑的傻狗可怕?

    這貨究竟是那個眼睛看到的?瞎麽?

    然而錢爻不得不承認,薑聖青說的話也沒有假,天敖的確是犬王,也是踩著它兄弟姐妹的屍體走出來的。

    它是祁陸和李孚一一起撿回來的。

    那時候它趴在狗窩裏奄奄一息,渾身都是傷口,旁邊還有七八隻跟它長相像似小狗的屍體,看起來都要比它大一些,然而那些小狗都死了,有的甚至連屍體都被啃食了一半,那些狗屍上渾身都是傷,全身都是血,脖子上還有犬印,一看就是自相殘殺。

    當時他一看到這個情況,就知道是有人在養犬王,隻是不知為何最後沒有把那隻活下來的小的給帶回去。

    後來祁陸才知道,原來那隻小狗是最先受傷的,它最弱,差點兒被它兄弟姐妹給咬死,然而它運氣好,撐著一口氣沒死,趴在犬堆裏暈了過去,再醒來發現身邊所有兄弟姐妹全部都死了,沒有一個剩下來的。

    它不知在狗舍裏待了多久,渴了隻能去舔那些死去的小狗的血,餓了隻能去食它兄弟姐妹的肉。

    直到遇到祁陸和李孚一,才被撿回來留了一條命。

    說起來,它也的確是犬王,然而卻是被迫的犬王,最弱的犬王,或許是當年受了很大刺激,它甚至連一點兒凶悍的氣息都沒有,就連吃食上,竟然也是整日隻肯吃素,連根骨頭都不願意啃。

    後來祁陸把它帶回了太極殿養著,雖然說是他養,但是李孚一卻更為喜歡,所以天敖雖然是祁陸養的狗,但是跟著李孚一的時間更長。

    更何況,當初也是李孚一讓他去救的天敖,不然依照他隨意的脾氣,說不定天敖早就不知道葬身哪裏了。

    “醫聖這是被它嚇過,還是被它咬過?”錢爻抬著眼皮看了薑聖青一眼,心道這老頭最近是不是太無聊了?

    “哈哈,都沒有。”薑聖青笑。

    “哦,可能很快就有了。”錢爻挑著眉,看了薑聖青一眼,看的那老頭胡子都忍不住抖了抖。

    “你什麽意思?”薑聖青看著錢爻開口道。

    “醫聖請回吧,在下得休息了,明兒還得跟太子殿下一起趕路呢……”

    “我就不多送您了,您自回吧。”錢爻抬了抬手,直接把床幔放下,然後翻了個身,靜靜躺著。

    薑聖青看他動作如此迅速,瞬間一臉黑線。

    “小兔崽子!”薑聖青氣的牙疼,他看了看錢爻,又想了想自己剛才說的話,估摸著可能是因為自己把他嚇到了,這小子才如此行徑的,如此,倒也不怪他。

    “那老夫走了。對了,剛才我是嚇你的,天敖沒那麽嚇人,他不咬人,而且吃素。”老頭說完話,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然後拎著醫藥箱走了出去。

    錢爻靜靜的聽著那腳步消失,薄唇輕輕的吐出三個字:“薑聖青。”

    一別經年,好久不見。

    天還是夜色,整片天空暗無天光,今日空中沒有明月,連一顆星星都沒有,整個夜色伸手不見五指。

    太子府後門前卻有一輛馬車,正在緩緩的向外駛去,駕車的不是常人,而是一個約莫三寸大小的小紙人,它小小的,看起來脆弱至極,然而牽起的繩子卻是極有力氣,趕的馬兒也是穩穩當當。

    馬車廂內,狐裘鋪地,金絲楠木架起一張小桌,木桌之上放著幾本古樸的書籍,有人著了一身白衣,烏發束著白絲帶,正斜斜依靠在一旁的桌案上翻看著掌中的書。

    他眉目微冷,看書的神情十分認真,然而周身的氣場卻冷的凜然。

    錢爻隻覺得自己渾身都快被身邊的人給凍成冰了。

    如果不是確認過李孚一還活著,他真的可能就以為李孚一已經死了,畢竟一個活人身上怎麽可能有那麽大寒氣,饒是九幽之下的寒澗地獄的厲鬼們,身上的寒氣也不過如此吧。

    以前離得遠,他不覺得。

    如今他就坐在這人身邊,那自然是感觸太明顯了,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渾身都快要凍僵了。

    “殿下,您今日怎麽沒坐您那頂白花軟轎?”那不是李孚一出行的標配麽?怎麽今兒想起來坐馬車了?軟轎都不坐了?

    若是李孚一去坐軟轎,那這馬車就是他一個人的了,他就不用再承受這般冰冷的痛苦了。

    “拆了,還沒重修好。”李孚一頓了頓動作,抬眼看了他一下,見那人睫毛上都帶著絲寒氣,整個人說話都像是在顫抖著音,就知道他被凍的不行。

    然而,李孚一並沒有任何舉動,隻是執著手中的書靜靜的看著錢爻,表情像是還帶著一絲惡劣的笑。

    “拆了?”錢爻一愣:“您不打算坐了?把它拆了幹嘛?那轎不是好好的麽?咱們上次打鬥又沒碰到轎子,轎子應該是完好無損的啊。”

    “雖完好無損,卻被旁人血汙染髒了。”李孚一一邊說著話,一邊靜靜的看著錢爻。

    這次輪到錢爻憋氣了。

    合著是因為我唄。

    合著是因為我,你才讓人去拆轎子的唄!

    錢爻越想越有點兒氣不打一出來。

    曾經上元節祭天,他不過是受了些許小傷,這小狼崽子就哭的跟個什麽似的,整個人一口一個師父,心疼的不行。

    如今他七竅出血,五髒俱損,差點兒就把命給丟了,這小崽子竟然還嫌棄他到這個地步。

    連他坐過的轎子沾染了血汙,都得去把轎子拆了,他怕是沒想起來他那身傷,那身血汙是被誰打的了吧,竟然還嫌棄他。

    說完這句話,二人一路再也沒說過什麽。

    錢爻是氣的不想說,李孚一是沒什麽要說,到最後錢爻閉目養神,李孚一則繼續翻看著桌案上的書籍,二人就這麽一路安安靜靜,跟著馬車一路行走約莫走了五六個時辰,馬車才停了下來。

    下了馬車,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山,山勢陡峭,山脈相連,山林之中隱約可見白色的霧氣。

    層巒疊嶂雲霧從山中而起,飄飄蕩蕩環繞著整個群山,一條石板路順著階梯而上入了林間,看不清去向。

    然而引起錢爻注意的卻並不是這座山的本身,而且這座山中充斥的氣息。

    整座山的氣息斑駁至極,靈氣,血氣,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陰氣都充斥在這座山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