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是黎姑娘的追求者吧。”

    “嘖嘖嘖，你沒見他們近幾日總是一起出現嗎！”

    “原來是一對啊……不過這男才女貌倒是登對”

    ……

    滿街的注視和議論聲再次聚焦在黎莘身上，但與方才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黎莘真是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黎莘沒想到她那日一句蓄意戲弄的玩笑話，竟能在今天造成讓她如此尷尬的局麵。

    悔不及當初的黎莘不禁扶額，她長歎一聲後轉頭對沈遲白扯笑道“沈公子，雖說我是答應了你的宴請，但這六車的東西，我該如何享用才好？”

    聽見黎莘將“您”改成了“你”，沈遲白心說這六車珍饌果真奏效，縱使黎莘油鹽不進，也抵不過他這精心相待。

    “那日黎姑娘稱喜歡這些，卻也沒說何時有空，在下不願叨擾，便一早去采買了一周的分量，方便黎姑娘在思鄉之時可以烹調出家鄉菜肴。”沈遲白轉頭問黎莘，“不知黎姑娘可還滿意在下的賀禮？”

    黎莘聽了這話險些翻一個白眼，她幾次欲言又止企圖說些什麽，但張了嘴卻又是氣笑了。

    好一個富貴人家的做派。

    黎莘正無奈著，黎響和章姨又從小區姍姍來遲。

    見了這大陣仗後，章姨連忙上來掩嘴笑道“這都是小沈送的呀？哎喲都是些上等食材嘞。你們這是……”

    “章姨……不是你想的那樣，”黎莘開口想同章姨解釋那天經過，但又覺得這事情說出來反倒會越描越黑，於是她飛快地思索之後，想到了一個合理的說辭，“這是我讓沈公子尋來，給小區老師還有街市上饑民的。”

    章姨？

    沈遲白？

    章姨轉眼滿臉寫滿了失落，但黎莘已經趁機對黎響吩咐道“你把海鮮挑選一下分給小區裏麵有冰箱的老師，再把那些山鮮蔬果分揀一下送到街市上條件差的住戶家中。”

    黎響側頭看了一眼沈遲白，雖然沈遲白麵色仍是悠然自得，但黎響總覺得這事情沒那麽簡單“老姐，你認真的？這些東西看著都是上等食材……不便宜的誒。”

    “這些東西堆積久了也不新鮮，我們自己這邊留一天的分量嚐嚐鮮，也算借沈公子的光長過見識了，”黎莘轉頭衝沈遲白一笑，“沈公子你覺得呢？”

    “在下覺得黎姑娘的安排甚好。”眾目睽睽下，沈遲白自然不可能表現出憤怒或者較真。

    更別說他此時不但沒有憤怒，反倒還倍感稀奇。

    這世上能打動黎莘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六車食材分發起來並不算小工程，黎莘將學堂開學的事宜打點完後，硬是花了一整個下午，才將這些東西送到每一個饑民手中。

    黎莘本以為這一出動作，會使得沈遲白動怒，但沒想到沈遲白不但沒有生氣，還興致勃勃地同她奔波了一整個下午。

    兩人收工準備返程，卻偶然遇見了今日那老叟，似乎正在學堂中同誰爭辯著。

    沈遲白見黎莘駐足停留，微微俯身在黎莘耳邊小聲問“黎姑娘可要前去探查一番？”

    要說黎莘不好奇這學堂中發生了什麽，那定然是假的。

    她偏頭與沈遲白短暫對視後，決定道“走。”

    沈遲白與那老叟沒有什麽恩怨，此時跟著黎莘前來，也隻是為了順著黎莘心意，看看什麽事情能讓她心情變好。

    他背靠著另一側的牆，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趣味地觀察著貼著牆探聽動靜的黎莘。

    黎莘一手伏著牆，耳朵更是緊貼在牆上，她認真的模樣幾乎將“不想錯過一點信息”寫在了臉上。

    這是沈遲白頭一次見黎莘對什麽事情顯現出求知欲，也是頭一次見黎莘與往日從容穩重不同的模樣。

    沈遲白目光凝滯在黎莘臉上，嘴角卻不自覺染上了笑意。

    街市中縱橫交錯的巷道並不算寬敞，容下兩個並肩孩童就已經是極限了，更別說是兩個成年男女。

    黎莘本是專心聽著學堂內的動靜，可偏偏這學堂內的爭吵聲在她開始探聽之後就停下了。

    她轉眼有些懊喪，重新站直身子的同時又撣了撣手上的灰。

    抬眸之間她看見沈遲白在笑，以為沈遲白是在笑她徒勞無功，便帶著些暗怪問道“什麽事情竟是惹得沈公子這樣開心？”

    開心？

    沈遲白遲疑了一下，才發現不知何時臉上笑意已經延到了雙眸。

    他微微錯愕，隻忙著收回笑意，但卻發現在黎莘麵前過於嚴肅也有些不合適。

    左右思量下，沈遲白竟是沒有第一時間給出回應。

    黎莘見了這份啞然，突然意識到沈遲白似乎並不是在嘲笑自己。

    兩人一個對視之後雙雙偏開了頭，使得在這本就靜得可以聽見兩人呼吸聲的小巷中，氛圍頓時有些尷尬。

    黎莘垂眸之際，腦海中竟一點點浮現出了方才沈遲白笑起來的模樣。

    那笑容不似平日裏輕浮做作，映在沈遲白端正的眉眼間，竟然有些好看。

    黎莘覺得自己一定是被今天那見所未見的“霸總行徑”嚇壞了，所以才在這時又尷尬起來。

    好在學堂中的爭吵聲十分及時地響起，才打破了巷道中的沉默。

    “這地方誰愛待誰待！老身若是今生再為你盡一份心，必然天打五雷轟！”

    那老叟的聲音傳得整個小巷都聽得清清楚楚，而緊接著學堂內又傳來了一聲低嗬“沒用的老東西，讓你教書你教不出名堂，讓你去破壞黎莘的學堂挖幾個學生回來，你也是顆粒無收！你說你能幹什麽！”

    老叟在爭執過程中已經走到了街上，黎莘探頭看去，就見老叟用他沙啞的聲音怒罵道“我陸軻學詩書禮樂，不是為了與你狼狽為奸。活該你這學堂辦不下去！我呸！”

    黎莘在一邊看得忍俊不禁，發現原來這陸軻竟是對誰都這般暴躁。

    隻見陸軻罵盡興後撿起了被丟在了地上的包裹，滿麵鄙夷地瞪了學堂裏麵一眼，而後撣了撣包裹上的灰，不知走向了哪裏。

    黎莘探頭張望了陸軻的去向，邁動步子想跟上去。

    剛才的尷尬讓黎莘此時有意避開沈遲白，可誰知她躲開了沈遲白，卻被一邊的破竹簍絆了一跤。

    沈遲白的存在讓黎莘一時間不知道該將手放在哪裏，眼見著就要這樣直直地跌下去，黎莘卻被沈遲白攔腰抱住。

    “當心！”沈遲白攬住黎莘的同時，轉身橫在黎莘身前，還用另一隻手牽住了黎莘無處安放的手。

    黎莘撞在沈遲白懷中，卻讓沈遲白微怔原來女子的手竟是這樣的冷。

    沈遲白掌心的熱意傳在了黎莘指尖，她露出了少有的失措，忙從沈遲白懷中掙脫“多謝沈公子。”

    黎莘將不自在寫在了臉上，沈遲白也自知這肌膚之親有些失禮。

    心想到黎莘方才企圖追出去的意圖，沈遲白問道“黎姑娘可是要去找那陸先生。”

    見沈遲白有意引導話題，黎莘便退了一步順勢答道“那陸軻雖說時常咄咄逼人，但今日之事約莫並非本意。他雖說中庸，但多少是在教了幾十年書。而我帶來的老師雖說天文地理皆通，卻並不熟悉當地文化。所以……”

    “所以黎姑娘想要將陸先生收入麾下，借他之力為學子講授這裏的風土人文？”沈遲白很快就接上了黎莘的思路，他並不否認黎莘的想法有道理，但卻有了一些別的想法，“不過，在下認為黎姑娘有些急了。”

    黎莘頭一次見沈遲白直接提出了反對的意見，有些好奇道“此話怎講？”

    “雖然在下相信黎姑娘能夠有能力將方才的恩怨化解，但在下還是覺得，再等一等，能從這陸先生身上發掘更多的好處。”沈遲白說著，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將黎莘請出了狹窄的巷道。

    他在街上放眼看去，抬手用折扇指了幾個大概的方位“豐城老舊學堂並不算少，但盈利的卻隻有幾處。在當下不景氣的市場下，如何保證他日不會出現另一個‘陸軻’？”

    黎莘轉頭看了一眼那將陸軻掃地出門的學堂，望著這殘破不堪的破舊木門，黎莘隱約懂了沈遲白的言下之意。

    她轉頭將目光落在沈遲白的側臉上，發現這人竟然是能好好說話的。

    “沈公子的意思是，利用學堂麵臨的困境，切斷先生與學堂之間的紐帶，在規劃豐城當地先生的同時，徹底擊垮這裏的糟粕之風？”黎莘思索著，一點點將思維與沈遲白靠攏。

    沈遲白含笑點頭“是的，不破不立。”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往前邁動了步子。在走過那些破敗學堂之時，黎莘心中又有了一個想法。

    黎莘抬眸時眼底閃過的微亮被沈遲白看在了眼裏，他悄然將步子與黎莘的節奏合在一起，緩聲問道“黎姑娘可是有什麽別的想法？”

    “若是真的將那些先生與學堂割裂，那學堂主人定然會在落魄下，急著出手無人把持的學堂，”黎莘愈發覺得自己設想可行，情緒也逐漸高漲，“倒時候，我再將這些老舊學堂一並收購下來，就可以……”

    “就可以將學堂開在各地，讓讀書這件事不會成為各地學子的負擔。”沈遲白不自覺地又接上了話。

    他本以為自己今日的多次魯莽會讓先前部署付諸東流，卻看見黎莘不但眼底閃著些微雀躍，平日靜水般的語氣也有了波瀾“正是此意。”

    一陣風起，拂動了黎莘鬢邊長發。

    發梢無意掃過沈遲白肩頭，不輕不重地在沈遲白心頭撓了一下。

    沈遲白稍一愣神，又驀然覺察有點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