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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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莘顯然是低估了沈遲白油腔滑調的能力,她聞言失笑道“沈公子說的是,我可真是想你想壞了。”

    話一出口,沈遲白倒是愣了一愣。

    ……這似乎和他所想的不一樣。

    “沈公子那日匆忙離開,我隻等來了沈公子的捷報,倒是沒能等回沈公子,怎麽會不想?”黎莘勾笑,“不知道的,還以為沈公子是什麽世家王爺,年前還得在都城中等著親戚鄰裏拜訪完,才能回來呢。”

    沈遲白這一次事情辦得是出乎黎莘意料得好,反倒是讓黎莘更確信沈遲白背景不簡單。

    她本以為沈遲白不過隻能送上一兩個孩子去考試院,卻沒想到她交給沈遲白那張名單中的適齡出色青年都被選上了。

    黎莘看著沈遲白這穿著,笑意更甚“先前便覺得沈公子是一表人才,今日見你這穿著,倒是覺得該稱為人中龍鳳了。”

    聽見黎莘以“你”稱呼自己,沈遲白稍鬆了一口氣。

    沒有敬稱,問題不算大。

    沈遲白不緊不慢笑笑“是有些麻煩的親戚,不過倒不是什麽世家,更不是什麽人中龍鳳。黎姑娘這樣誇在下,倒是讓在下不好意思。”

    黎莘見沈遲白含糊其辭,知道問不出什麽,便索性不接著問下去,轉問道剛才沈遲白那番令她在意的說辭“這一個月未見,約莫是我記性差了,竟是不記得先前與沈公子有了這除夕之約。”

    沈遲白擺出一副若有其事的腔調“那日在下送來的六車食材黎姑娘隻品嚐到了小部分,實在讓在下難以釋懷。所以在下還是想尋個機會請黎姑娘一頓飯,以表謝意。”

    經過上次,黎莘顯然是不想領這份謝意,隻笑了笑不說話。

    見黎莘不吃這套,沈遲白又改口道“不過如今在下也算是為黎姑娘辦成了一樁小事,想讓黎姑娘賞臉吃一頓飯,應該不過分吧?”

    沈遲白見縫插針的能力讓黎莘始料未及。

    眼見著陸軻家要到了,黎莘也懶得與沈遲白再多爭辯什麽,隻好無奈地歎了一聲,將這事應下來。

    下馬車時黎莘一眼就看見陸軻家破得與眾不同的草屋。眼見屋後生著炊煙,屋前卻傳來一陣責罵聲。

    “你說說你能做什麽?”一個雙鬢斑白的老婦人圍著一塊圍裙,手中還拿著炒菜的木勺,站在屋前小院中對陸軻指指點點,“這一天天的,教書不行,種田做飯還不行!一把年紀了,拖著個滿是病的身子,你說你還能去做什麽!”

    黎莘遠遠看著婦人對陸軻的責罵,為這絕妙的時機竊喜。

    “黎姑娘可是好狠的心呐,怎能為一個六旬老叟的慘樣隱隱發笑呢?”沈遲白負手站在黎莘身側,小聲道。

    黎莘側眸掃了沈遲白一眼,道“彼此彼此。”

    兩人對視,各自別有意味地笑了一下,隨後並肩走到了草屋前。

    行至草屋門前,一口熱粥潑來。

    沈遲白下意識去拉住黎莘,可黎莘早已敏捷地躲開了熱粥。他轉瞬間要收回手,但他猛然間閃過的一個想法,硬是用手背接下了那滾燙的熱粥。

    黎莘見狀有些微愕然,卻還是拿出帕子給他擦去了手上的粥,還從邊上抓起一把積雪蓋在沈遲白手上的紅腫上。

    黎莘好不容易回暖的雙手觸及積雪之後又是沒了溫度,一來二去之下,反倒是凍得比沈遲白燙傷的位置還要紅。

    看見黎莘這樣,沈遲白隱隱覺得方才自己的決定似乎有些衝動。

    無奈受傷的人沒理由被譴責的道理,所以縱使黎莘覺得沈遲白今天遲鈍得異常,也還是收起了責問之言。

    她隻是抬眸看了一眼沈遲白,又歎著氣對才停好車趕來的韓柏道“還請韓侍衛看好你家主子。”

    中途趕來的韓柏隻見到沈遲白手背上的燒紅,還有沈遲白臉上望著黎莘背影消失的笑意。

    心中疑惑,卻隻能小心詢問“黎姑娘這是怎麽了?”

    沈遲白眯眸沉聲“她生氣了。”

    韓柏生怕說多錯多,便隻道“臨行前洛姑姑交代的‘以心換心’,一定有它的意義。黎姑娘如此善解人意,公子莫要掛心。”

    沈遲白聞言想到離宮前那一通叮囑,隻好收斂了幾分輕佻,跟上黎莘的步伐。

    黎莘走到草屋小院中時,裏麵的老婦人已經奔了出來“哎喲喂!我……我這不是有意的。”

    “小公子可有受傷?”老婦人見黎莘和沈遲白一人一件狐裘,便知道來人身份不簡單,她愈發焦急起來,“我們這破屋子平時門前也不見幾個活人經過……我隻想潑這糟老頭子讓他好趕緊滾,真沒有想要傷害二位的意思!”

    黎莘在門外時就聽了個一知半解,如今也相信這不是老婦人的有意之舉。

    這老婦人正內疚著,黎莘覺得這機會不用白不用,便順著道“不礙事,我們並非不講理之人。今日前來隻是想請陸先生前去我家學堂授課。”

    上一刻還未陸軻丟了工作心中懊惱的老婦人,轉眼大喜過望。

    她幾步就走到陸軻身邊,將他連拖帶拽地拉到了黎莘二人麵前,替陸軻答道“去的去的!他去的!”

    陸軻被罵了正在賭氣,此時見到麵前人竟是黎莘,更是一下抽回了手,不耐煩道“不去不去!”

    老婦人納悶,又不知從何處來了一股氣“你是不是被燒糊的粥糊了腦子?你都快餓死了!不討生活準備做什麽!”

    “說了不去就是不去,”陸軻鬧著脾氣,還斜眼掃了黎莘一眼,“貧者不受嗟來之食!”

    聽到這話,黎莘有些忍俊不禁。

    這六旬老頭倒是記仇,還賭氣了起來。

    黎莘衝老婦人微微頷首,走向了陸軻身邊“陸先生,那日的誤會我已從別人那裏聽說。當時是我說話太衝,今日專程來向您賠個不是。”

    那天見證陸軻鬧事並非本意之後,黎莘確實心中有些內疚。現下她來道歉,雖說說的是場麵話,但也算是肺腑之言。

    她心中明白,陸軻內心還是對教書育才有所希冀,不然也不會在學堂中守著學堂這麽久。

    隻見陸軻又瞥了黎莘一眼,嘀嘀咕咕不知碎嘴念了些什麽之後,又嗤笑一聲“黃鼠狼給雞拜年。別以為你道歉了,老身就會跟你們走!”

    還沒等黎莘開口,老婦人就已經抄著木勺大步過來咧嘴罵道“你別給我給臉不要臉!人家給你好臉色請你去教書,你擺個臭臉給誰看!整日滿嘴文縐縐的,你看你這一肚子墨水給這家換來錢了嗎!”

    陸軻說不過老婦人,隻好扭過頭去接著賭氣。

    老婦人眉頭緊鎖,她又是提起一口氣準備教育陸軻,但木勺舉到空中,卻被黎莘伸手按了下來。

    黎莘衝老婦人淺笑著搖了搖頭,又對陸軻道“其實我早就聽聞路老先生才學過人,十分想同您學習一番。”

    “那日事發突然,我也沒有細想。若是如今再看,我一定不會輕易相信您這樣清廉高潔的先生,會去做出那樣的事情。”黎莘話語間滿溢著惋惜,“誰人都知寄人籬下的不易,我們今日前來雖然十分想請您出山,但言至於此還是尊重您的意願。若您真的不願同行,那我們也就不勉強。”

    這話聽得老婦人隱隱有些著急。

    送上門的機會怎麽能跑?

    老婦人連忙拉住轉身企圖離開的黎莘,堆著笑道“誰說他不願意的,你告訴我個時間,到那天就算他不答應,我也將他綁起來給你們送去!”

    黎莘輕輕推開了老婦人的手,故作抱憾婉拒道“不了,既然陸先生……”

    “且慢!”沉默了許久的陸軻終於又出了聲,他裝模作樣地幹咳一聲,又說,“要老身去授課可以,但是工錢和尊重,一樣不能少。”

    黎莘心道計劃已成,轉身藏下笑意對陸軻道“一月十錢,私塾先生有的待遇您將點滴不差。您看可還行?”

    不得不說,黎莘那字字珠璣的一番話確實說得陸軻心中癢癢。

    他現狀確實並不算好,黎莘的姿態也讓他心中悅然,更別說十錢一月可以說得上是豐城的最高薪資了。

    動容之下陸軻還是鬆了口“幾時開始授課?授哪一方麵?”

    黎莘莞爾“三日後開授,授您最擅長的曆史人文。”

    ……

    黎莘和沈遲白從陸軻家的草屋,回到了重新往回行駛的馬車上。黎莘為沈遲白檢查完傷勢,轉眼便沉默起來。

    她並不是介意沈遲白心思多,隻是覺得沈遲白為了算計她,還搭上自己的身體,實在有些過火。

    沉默之下,沈遲白率先開口“黎姑娘才得知私塾的存在,這就用上了。在下實在是佩服。”

    沈遲白方才為黎莘解圍,能聽到黎莘和楚老板對話並不奇怪。黎莘看都不看沈遲白,漠然道“那私塾看來是豐城上等階層的就學之地,既然城中權貴都知道這個,誌向高遠的陸軻也定然會屬意那處。”

    “若是將那私塾摸透了,約莫能找到一些新商機,”黎莘不急著去張羅調查私塾,所以話說到這裏隻是淺談即止。

    她餘光瞥到沈遲白,心中憋悶,索性調轉話鋒說到當下的問題“沈公子向來謹慎小心,怎的今日竟是如此大意?”

    沈遲白苦笑一下,自知逃不掉。

    他垂眸思忖稍傾,心中有了一個合適的解釋。

    沈遲白一邊將重新暖熱的湯婆子放到黎莘手中,一邊抬眸凝視著黎莘笑道“在下心中擔憂黎姑娘的安危,關心則亂。”

    “關心則亂”這四個字說得極重,倒是讓拋出問題的黎莘有些啞然。

    黎莘有些局促地抿了抿嘴,心說沈遲白這人滿嘴沒一句真話,又哼笑道“那我是不是又得記一次沈公子的人情了?”

    沈遲白指背抵著下巴點點頭“倒也不是不可以。”

    黎莘沒想到沈遲白竟如此不要臉,隻好問“上一次人情是要我去赴宴,那不知這一次要我做些什麽?”

    “這次說來也是在下疏忽,而且不過舉手之勞……”沈遲白說話間上下打量了一番黎莘脫下狐裘後單薄的身體和衣衫,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黎姑娘眼光獨到,不介意的話,可否陪在下去置辦幾套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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