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我沒有爸爸,沒有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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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整一夜,舒言守在傅珩堯的身邊,沒有離開過半步。

    翌日一早,傅家所有的人都來了醫院,不僅有梁美芝和傅櫻,還有傅沁瑤和宣霖夫妻倆,也從北京飛了回來。

    隔著明淨的玻璃窗,看到躺要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的傅珩堯,傅沁瑤一下子沒忍住,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一下子便掉了下來。

    宣霖見到,伸手過去摟緊了她,眉宇亦是緊擰了起來。

    如果在大年三十的時候,他們就去找穀鳴說清楚了舒言的身世,是不是一切就有可能避免。

    “唉,小寒這孩子,怎麽就這麽死心眼,一點都不顧及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呢!”老太太深歎口氣,看到裏麵扒在傅珩堯的身邊像是睡著了的舒言,滿臉無奈地道。

    “爸,媽,我進去勸勸言言。”傅沁寧輕輕撫了撫老太太的後背道。

    老太太點頭,“嗯,去吧,你跟小寒向來聊的來,又都懷著孩子,你一定要說服她,讓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嗯,我知道。”

    ……

    “言言。”

    傅沁寧換了無菌服,來到舒言的身邊,伸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喚了一起。

    舒言確實是睡著了,但是她卻睡的極淺,在傅沁寧的手落在她肩膀上的時候,她就醒了。

    猛地睜開眼睛,朝病床上的傅珩堯看去。

    當看到傅珩堯安靜地躺在床上,儀器上顯示的他的心跳和呼吸一切平穩,她才倏地鬆了口氣,將一切的不安,強行壓了下去。

    緩緩側頭,看向身邊的傅沁寧,她努力笑笑,“二姐,你怎麽又來了?”

    傅沁寧亦是一笑,指了指窗外,“你看,天都亮了,外麵陽光明媚。”

    舒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往窗外望去。

    確實,天亮了,窗外溫和的陽光,刺進她的雙眼。

    一天過去了,還有六天。

    見舒言望著窗外出神,傅沁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都守了珩堯一整夜了,回去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吧,換我們來陪陪他。”

    舒言原本想要搖頭,可是,當她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到站在病房外,那一張張熟悉又關切的麵孔的時候,她最終沒有搖頭。

    她知道,傅珩堯現在躺在這兒,大家都不想再看到她有什麽事,更何況,她現在還懷著孩子。

    而她,也一定不能有事,她肚子裏的孩子,更加不能有事。

    他們都要好好地,等傅珩堯醒過來。

    “嗯!”所以,她微揚起唇角,點了點頭,“二姐,珩堯要是有什麽反應,你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傅沁寧笑了笑,“當然,珩堯要是醒了,我不告訴你,他自己也會找你的。”

    舒言也笑笑,收回視線看著傅珩堯,握著他大掌的手,卻怎麽也舍不得鬆開。

    傅沁寧也不催她,就靜靜地等著。

    緊緊地抓著他的大掌,凝視他良久之後,舒言才抿著唇角一笑,終於收回了手。

    站起來的時候,因為坐的太久,又是孕婦,雙腿有些發麻,又跌回了椅子裏去。

    “沒事吧?”傅沁寧伸手過去扶住她,關切地問道。

    舒言搖頭,“沒事,隻是腿有點麻而已。”

    守在一旁的護士聽到,趕緊過去,一邊去抬起舒言腿,一邊道,“傅太太,我來幫你按摩一下。”

    “好,謝謝。”

    看著護士蹲在麵前,替自己按摩小腿的樣子,舒言不禁想到傅珩堯剛回國那會兒,在她還不知道他的目的,天天對著他,恭恭敬敬地叫他‘四叔’的時候,那一次,她因為抱小然抱太久,把腿給壓麻了,他也是這樣,蹲在自己麵前,無比溫柔地替自己按摩小腿的。

    看著看著,不知不覺間她便又濕了眼眶,當眼淚砸下來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趕緊抬手,去擦了眼淚。

    “傅太太,您試試,看有沒有好些。”替舒言按摩完,護士放下她的腿,抬頭看向她,微笑著道。

    “嗯。”舒言點頭,在傅沁寧和護士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然後走了兩步,“好了,沒事了。”

    “那我們出去吧。”傅沁寧道。

    “好。”

    舒言深深地看一眼病床上的傅珩堯,就像是他也凝視著她一樣,漸漸一笑,才轉身,往外走去。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瞬間,傅珩堯那密密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爾後,一切,又恢複寧靜。

    “爸,媽,大嫂,三姐,三姐夫。”舒言出了病房,看到眼前一張張擔憂又關切的麵孔,揚了揚唇角,依次叫道。

    老爺子和老太太點了點頭,答應了一聲。

    “小寒,乖,聽話,好好回去休息一下,等下午的時候再來。”老太太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

    舒言點頭,“嗯,好。”

    一旁的宣霖看著舒言,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這個原本應該叫自己一聲“舅舅”的人,現在,卻叫他“姐夫”。

    其實,一個稱呼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把舒言的身世,都說出來,對舒言而言,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一旦大家都知道了舒言的身世,這其中的關係有多複雜,宣霖隻是想想,便覺得頭痛,幾個家族所有的輩分,也都跟著亂了套。

    或許,什麽也不說,對舒言,對大家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正在這時,不遠處,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緊接著傳來一陣有些雜亂的腳步聲,大家尋聲望去,便看到電梯口有好幾個人正朝重症病房走來,那幾個人對大家而言,並不陌生,而且,他們的身份,一個比一個更了不得。

    傅時境看著朝他們走過來的幾個人,不禁苦澀又自嘲地勾了勾唇,低下頭去。

    穀鳴和穆山崢,這是要來認舒言了嗎?

    沒錯,此刻從電梯裏出來,走向重症病房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穀鳴,穆山崢,還有雲首長,雲老太太和雲廷。

    早上,雲首長兩口子和雲廷一起去醫院的時候,穀鳴將舒言的身世,都跟他們說了。

    仿佛是在害怕舒言不肯認他這個外公,所以,他才讓自己的妹妹和妹夫,還有雲廷這個外甥一起來,給自己壯膽。

    所有的傅家人中,除了傅時境和宣霖,就連舒言和老爺子,都是懵的,更別說其他的人了。

    如果說,穀鳴和雲首長一家三口的出現很好解釋,是為了穀雨求情而來,那麽穆山崢的出現,是因為什麽?在這種時候,他來湊什麽熱鬧?!

    “老頭子,你讓他們來的?”老太太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地問身邊的老爺子道。

    老爺子雖然心中困惑,可是臉上,卻是一派全然鎮定的神色。

    他拐著梨花木的拐杖,緊抿著薄唇威嚴十足地站在那兒,銳利的雙眸盯著不斷靠近的幾個人,搖了搖頭道,“不是。”

    老太太恨恨地瞪著他們,撇嘴又咬牙地道,“那他們來幹嘛?難道是想打架嗎?”

    老爺子斜老太太一眼,“……”

    舒言和其他人也看一眼老太太,“……”

    “爸,你不會心軟吧?”舒言想到什麽,立刻看向老爺子,滿目擔憂地問道。

    她真的害怕,害怕穀鳴和雲家老爺子一替穀雨求情,或者放出一些威脅傅家的狠話來,老爺子就會改變昨天的決定,放棄追究穀雨的刑事責任,就像十一年前,傅珩堯替穀雨頂罪一樣。

    老爺子看向舒言,目光格外堅定地道,“放心吧,這次,爸一定不會再讓珩堯和你受委屈。”

    舒言眼眶一澀,沉沉地點了點頭。

    幾個人走到老爺子老太太的麵前,就在傅家所有人困惑又不解的目光下,穀鳴停下腳步來,然後,以標準的姿勢站定,對著老爺子老太太,彎下腰去,呈九十度的直角,深深鞠了一躬。

    不僅是老爺子老太太,所有的人,包括穆山崢和雲家三口,都感到震驚。

    論歲數,傅家老爺子老太太,隻不過比穀鳴大了五六歲而已,絕對稱不上長輩;論身份地位,穀鳴是國家領導人之一,而傅家老爺子老太太隻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他實在是沒有必要,在老爺子老太太麵前,行此大禮。

    不過,老爺子卻以為,穀鳴對他們老倆口行此大禮,目的,無非就是讓他們放過穀雨,不追究她的任何刑事責任。

    因為除非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別的任何理由。

    所以,老爺子不但沒有給穀鳴好臉色看,反而瞬間沉了臉,怒意和嘲諷的味道頗濃地道,“穀大首領,你這一鞠躬,可是要折我們老倆口的壽的,我們受不起,也不敢受!”

    穀鳴不急不緩,徐徐地立直身子,抬頭看向老爺子和老太太,爾後,又將全部的視線,投向一旁的舒言身上。

    從電梯出來的第一眼,他就看到舒言了。

    沒錯,舒言確實是小瑤的女兒,他的外孫女,因為舒言和小瑤的母親,還有小瑤,長的太像了,就算別人告訴她,舒言和穀家沒有什麽關係,他也不可能信。

    如果,他能早一點見到舒言,或者,他早就已經認回這個外孫女了,又怎麽還會等到像今天這樣的局麵下,才來和這個外孫女相認。

    舒言見過穀鳴很多次,但那都是在電視報紙上,他以國家領導人的身份出現,而絕對不是像現在一樣,像一個慈愛又和藹的長輩,用那麽激動,那麽憐愛,那麽飽含感情的眼神,和她麵對麵,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舒言不明白,完全不明白,穀鳴這樣看著她,究竟是為了哪般,而且似乎站在對麵的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都讓她感覺到不同尋常。

    實在是被看的不舒服,舒言撇開視線,不去理會穀鳴。

    此時此刻,她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哪怕穀鳴跪下來請求她,她也絕對不會放過穀雨。

    “傅老先生,傅老夫人,今天,我不是來要你們放棄起訴小雨的。”見舒言撇開了視線,根本不願意多理會自己,穀鳴才又看向老爺子老太太,緩緩開了口,繼續道,“我是來感謝你們的。”

    ——感謝?!

    在場除了知情的人外,其他的人都相當的不解和震驚,舒言更是又看向穀鳴,不明白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哼!”老爺子不屑地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道,“穀首領,你不需要如此費盡心思地變著花樣來替你的寶貝女兒說好話,十一年前的錯誤,我們傅家不會再犯,事實也不允許我們再犯一次,所以,請回吧!我們法庭上再見。”

    “傅文翰,你就不能先把話聽完嗎?”站在穀鳴身邊的雲首長看著傅家老爺子的樣子,有些急了,趕緊開口道。

    “是呀,傅大哥,傅大嫂,你們就先聽我哥把話說完再生氣也不遲。”一旁的雲老太太也趕緊替自己大哥說話道,爾後,又向前進兩步,來到舒言的麵前,伸手過去,在舒言完全不明所以地情況下,握住舒言地手,輕撫她的手背,格外心疼又慈愛地道,“言言,好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雖然這是舒言第一次見到雲老太太,但是,根據剛才雲老太太自己說的話,她猜的出來,雲老太太是穀鳴的妹妹,是雲廷的母親。

    隻是,她和雲老太太有什麽關係,雲老太太要這麽殷勤地過來握住她的手,對她說出這麽不正常的話來。

    難道就為了讓他們放棄起訴穀雨,穀雲兩家人,都要在他們的麵前演足了這場戲麽?

    舒言心中嗤笑,盡管眼前的老太太是雲廷的母親,她卻仍舊沒有給雲老太太好臉色,而是冷著臉道,“雲老夫人,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我需要的,是正義。”

    一旁的傅老爺子和老太太,還有其他傅家的人,皆是一頭霧水。

    今天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穀首領,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不需要拐彎抹角。”老爺子被搞的稀裏糊塗的,猜不透對方的來意,沉著臉直接道。

    “傅老先生,傅老夫人,記得幾個月前去貴府拜訪的時候,我曾問起‘小寒’是誰,當時我還跟你們提起,我的大女兒的乳名,也叫‘小寒’。”在眾人期盼的目光下,穀鳴緩緩開口道。

    傅老爺子和大家看著穀鳴,沒說話,隻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穀鳴深歎口氣,那雙渾濁而布滿滄桑的眼裏,忽然就氤氳起一層淡淡的水汽來,同時,一種無比複雜又傷感的情緒,從他的眉目中溢了出來。

    舒言的心弦,毫無預警地倏然一顫,渾身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電光石火間,她便猜想到了什麽。

    “爸,媽,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我走了。”

    像是馬上就要有妖魔鬼怪要將她抓走般,舒言忽然就冒出這樣一句話來,然後從雲老太太的手裏抽出自己的手,不顧任何人的反應,抬腿就準備走。

    “小寒,你就不能聽外公把話說完嗎?”

    就在舒言抬腿要走的瞬間,穀鳴開口,叫住了她,聲音裏,飽含一個老人對晚輩的慈愛與嗬護。

    舒言的腳步,驀地頓住,刹那側頭,看向穀鳴,眼裏,是石破天驚般的震驚。

    即使在上一刻,她已經預感到了什麽,可是,下一秒,當事實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從穀鳴的口中脫口而出的時候,她還是震驚到無經複加。

    而震驚的人,又何止舒言一個,傅家所有的人,除了傅時境,無一不震驚的。

    穀鳴亦是看著舒言,眉頭緊擰,神色說不出來自責懊悔地道,“小寒,你的媽媽舒瑤,就是我的大女兒,叫穀瑤,二十五年前,因為連續發生的很多事情,她突然離家出走,二十多年來,杳無音訊!直到昨天晚上,我才知道了你媽媽為了不讓我們大家找到她,改名叫舒瑤躲在了麗江,才知道你媽媽生下了你,我還有你這麽大一個外孫女。”

    “穀老,您是不是搞錯了,既然您昨晚才聽說了您大女兒小瑤的事情,怎麽這麽快,就能確定,言言就是小瑤的女兒,是您的外孫女呢?”傅沁瑤最先反應過來,不解地問道。

    “不會有錯,我已經做過親子鑒定了,言言就是我和小瑤的女兒。”一直沒有說過話的穆山崢,這時終於開了口。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從穀鳴的身上,轉移到穆山崢的身上,包括舒言。

    舒言怔忡地看著眼前的穆山崢,之前的一幕幕,不管好的壞的,全部浮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霎時,她之前苦苦思索卻得不到答案的事情,此刻,全部清晰明了的擺在了她的麵前。

    “言言,對不起!這麽多年來,是我讓你們母女倆受盡顛沛流離的苦楚,我這個做丈夫做父親的,沒有盡過一天的責任和義務。”穆山崢看著舒言,無盡自責和痛苦地緩緩道。

    舒言看著他,忽地就笑了,眼淚,完全不受控製地流了出來。

    她一邊笑,眼淚一邊不斷地往外湧,看得所有的人心都慌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穆董,誰是你的太太,誰又是你的女兒,你把話說清楚?”笑過之後,舒言滿麵是淚,嘴角溢滿嘲諷地問穆山崢道,“你的太太不是宣茵麽,你的女兒不是穆芊麽,什麽時候,又變成我和我媽呢?”

    穆山崢看著舒言,心疼地要命,卻又無法反駁,一個字都反駁不了。

    他顫抖著伸手過去,想要去握住舒言的手,想要跟她說‘對不起’,卻在快要碰到舒言的時候,被舒言一把甩開。

    “別碰我!”

    舒言大吼一聲,霎時整個空曠的走廊裏,都是她的回聲,不止是穆山崢,幾乎是所有的人,都被嚇了一跳,怔在了原地。

    “言言,你聽我說,當年一時之間發生太多的事情,你母親突然出走,我事先並不……”

    “夠了!閉嘴!”

    舒言憤怒地咆哮,第一次像失了理智的瘋子般,不顧一切。

    她雙目猩紅地瞪著穆山崢,還有穀鳴,淚水流了滿麵。

    過去的二十多年,她有多盼望找到親人,此刻,就有多痛恨這些真正和她有著血緣關係的所謂親人。

    “我沒有父親,也沒有外公!我更加不需要父親,不需要外公!我隻要我的丈夫能好好地醒過來,我隻要那些想要害死我和我丈夫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舒言咆哮著,咬牙切齒,從未有過的凶狠,“所以,請你們滾!不要再在這裏說什麽博取同情讓我原諒誰的話!就算你們說再多,做再多,我也不會放過那些凶手的,不會!一定不會!”

    “言言,……”

    “小寒,……”

    穆山崢跟穀鳴幾乎是同時,向前一步,想要去握住舒言。

    “別叫我!我跟你們沒有關係。”舒言卻一把揮開他們次伸過來的手,退後一步,怒聲咆哮,“沒有關係!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啊!”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小腹處,便一陣絞痛傳來,讓她清麗的眉頭,驟然緊擰成了一團,小臉上布滿痛苦。

    “小寒,你怎麽啦?”老太太看到,第一個衝過去,扶住她。

    “啊!我的孩子……媽……孩子……”舒言捂住小腹,痛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小寒……”

    “言言……”

    “叫婦產科的醫生,快點!”

    傅時境箭步衝過來,伸手將痛到就往地上倒下去的舒言一把打橫抱起,往電梯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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