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忠犬巧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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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這些往事發生在西夏元昊稱帝之前,如今元昊稱帝擾亂邊境,李元惜心思更不在兒女情長上。她憤憤地抖了韁繩,喝了聲“駕”,邊思忖著應當怎樣不卑不亢地述職和要錢,邊心事重重地向都水監行去。
然而,正逢上水監外出公務,去了哪裏,又不與言說。
“不是我藏著掖著,是真不知道。眼下,監丞大人和各地水務也在等他,不信你看——”錢飛虎側身,李元惜順著他視線看去,果然大廳內擠著好些個水務和信使,都揣著需要孟良平定奪的大事小事要緊事。不甚急的,慢慢品茶,細細閑聊,著急的,背著手踱來踱去,偶一跺腳,抻長脖子火急火燎地催問官役,孟大人還得多久才回來。
奈何錢飛虎隻是個官役,孟良平消失前也沒和他打報告,他能做的,就是一壺壺地上茶,都是些鎮靜安神的好茶,直把大人們鎮靜得一趟趟地跑廁所。
“水監大人經常這樣憑空消失嗎?”李元惜不悅,晾著公務不處理,自己卻外出了,說不準是在像那些個士大夫一樣,去哪個青樓女支院狎女支玩耍,明擺著不負責!
可又不能不見!
和這些大人閑坐,更是像進了提刑司般煎熬。
本朝風氣雖開明,女人做官卻很罕見,街道司又新逢了火災,大人們閑著無聊,幹脆拿李元惜開涮,問這問那,十幾張嘴婆婆媽媽、嘰嘰喳喳、刨根問底,恨不得把李元惜還在娘胎裏的故事也打聽出來,再添油加醋地做番自己的見解。
“大人們,你們看我像什麽?”
李元惜煩不勝煩,隨手取來錢飛虎剛送上桌的核桃,大人們又想玩笑地回應,聽她手心裏“劈啪”一聲,圓滾滾的核桃竟然給捏碎了!簡單的小伎倆,居然嚇到這批沉醉於豐亨豫大盛世迷夢裏的文臣們,他們收起嬉皮笑臉,互相使個眼色,都歇了嘴。
有個氣傲的,和她同一官級,站出來想教訓李元惜幾句,李元惜故意在他麵前站定。她一個女子,比他高出一顆腦袋,看上去英姿挺拔,氣勢壓人。
“大人,我在你眼裏是幅不會反抗的畫嗎?要不要借你筆,你就在我身上題跋你的高見?”
“粗魯!野蠻!”這大人話沒教訓完,李元惜就把核桃塞他嘴裏去:“吃你的吧!廢話真特娘的多!”
女人!粗話!還動手!
這下,大廳裏終於鴉雀無聲,錢飛虎進門送茶時還頗不適應,不過大人們歇了嘴,他也省事,就沒多管,單對李元惜講了件事——她的狗,恐怕是吃壞了肚子,正在後院跑茅拉稀,拉稀也就算了,它還喜歡邊跑邊拉,先是畫了個圈,後來畫了三角,後院被糟踐地一塌糊塗,如今正在孟大人寢房門前拉呢,怎麽轟都轟不走。
身後大人們噗嗤都笑了,憋著的氣總算可以撒出來了:“李大人,原來你這張畫自有神寵題跋啊!”
狗?
是,現在李元惜心情挺狗的,她哪有閑工夫養寵物?
這大廳她待不下去了了,索性出去曬太陽,而後聽到後院狗叫,竟覺得有幾分熟悉,好奇驅使去瞧了眼,那黃狗麵貌醜陋,夾著尾巴,渾身哆嗦,明顯不是誰家寶貝的寵物,身子抵在孟良平寢房前,不論官役們如何恐嚇,堅決要做出一副抵死抗爭的狀態。
這狗有意思,見了李元惜,不用人趕,自己一頭竄過來,不由分說便窩在她懷間低聲嗚咽。
“大人,它跟著你進來,又最信賴你,還說不是你的狗?”錢飛虎立刻叫人清掃穢物,通風散臭。李元惜細看黃狗,不禁開懷大笑:“原來是你!”
她衣服上帶著核桃殘渣,黃狗急不可耐地都舔幹淨了,眼巴巴地望著她,肚子裏更是翻江倒海般咕嚕作響,這是在乞食呢。
李元惜向錢飛虎承認:“的確是我的狗,但不是吃壞肚子,是受了驚嚇,一時失禁。有勞你辛苦,有什麽吃的給它弄點吧。”
“還要吃?”錢飛虎不情願。
“要吃,你看它,應該做了母親,肚子空癟癟的,怎麽哺育幼崽?”
錢飛虎不是惡人,聽李元惜這麽一說,默默走開,不一會兒端著隻小食盆回來,念叨著:“這狗強得很,明明怕得要死,還敢亂叫。我聽說,侯明遠被大人抓到前差點掐死一條狗,就是它吧?”
“就是它。”
“那它是有功之臣,不能虧待。”錢飛虎特地給黃狗加了兩隻雞腿,可這般友好,引得李元惜倒有些困惑:“怎麽,侯明遠被發配邊境,你好像很高興。”
“京城誰不高興?這廝壞透了,早就該處置。”
“那為什麽早不處置?”李元惜不客氣地追問,“孟水監聽到這消息,不會高興吧?”
“大人你惦記著馬軍衙街那事?”
侯明遠給街道司清掃幹淨的馬軍衙街倒了十幾車垃圾,孟良平不但不治罪他,反倒聽信侯明遠汙蔑陷害李元惜的胡話,真真做到了有眼無珠的典範。李元惜心裏隻要想到,就一陣不爽:“孟水監對他的偏袒,可足夠顯眼的。”
錢飛虎有心想解釋一二,但不知自家水監打的什麽主意,生怕妄言攪壞了他的計劃,在公門行事,還是盡量多做事少講話為好。因此,他幹脆閉上了嘴,不做解釋。
黃狗在食盆前大快朵頤,李元惜幫它捋順毛,安撫了幾句,待黃狗吃盡食物,便起身向錢飛虎拱了拱手:“街道司今日失火,諸事繁忙,我心亂如麻,就不等了。水監大人一旦回來,請及時通報街道司,事關重大,煩請多上心。”
“一定的。”
黃狗緊緊跟隨李元惜出了都水監,繞著她跑了兩圈,又往水監裏佯衝,轉頭吠了兩聲,接著掉頭往別處跑,跑了幾步,回頭看李元惜是否跟著。
這一係列似有指向的動作不得叫李元惜泛起疑心:難不成它有求於人?說不準是和小狗崽有關!想到這裏,忙跟了上去,隨它跑了幾道街和巷子,眼前的建築景物竟然逐漸熟悉,等狗停下,她再環顧四周,頓時明了,這便是泰平巷——捉住侯明遠的地方!
“這裏有你家麽?”她問,黃狗神情頓時落寞,尾巴低垂,鑽進牆角的狗洞裏,很快,裏麵傳來幾聲嬌弱稚嫩的嗚咽——是小狗崽!
“原來,你是為保護你的孩子。”
母狗生崽後,有絕對要守護的安全領地。李元惜猜想,侯明遠著急逃跑,加上夜色黑沉,無意間闖到狗窩前,母狗出來狂叫威脅,本想喝退他,不想自己卻險遭不測。
這會兒黃狗再次鑽出狗洞,拿爪子抓撓院門上的銅鎖,示意讓她進去瞧瞧。
是狗崽受傷了?須得偷入民宅?
也罷,與其猜,不如去探探,速戰速決。
趁巷內沒人,李元惜攀牆而入,落進院子裏去了。院內清冷寂靜,幾株早春的碎花綻放搖擺,幾隻雀兒停留枝椏探頭望她,狗窩是石磚壘砌的,結構工整,窩裏墊著棉被,顯然是院主人做的。主人斯文,還刻了副對聯,上聯:漂泊無定時,下聯:浮萍暫留處。
這是條流浪狗,院主人出於同情暫且收留了它,給它一個安家之處。窩棚做得用心,應該是主人也有類似漂泊想安定的心境,寄托心緒在此。同是天涯流落人,李元惜對院主人多了兩分好感。兩隻胖墩墩的狗崽四肢顫顫悠悠,卻異常調皮,鑽出狗洞去玩,被黃狗銜回,於是,狗崽們又好奇地咬著李元惜的鞋子,像兩隻小棉團,分外可愛。
“你的孩子都很健康,那你叫我進來,究竟是為什麽呢?”李元惜問,黃狗拿鼻子拱了拱她胸前。李元惜會意,伸手掏去,竟然掏出一截黑色袖子,腥味濃重。
“這個!”她一拍腦袋,電光石火的,憶起昨夜兩牆間橫生出的那一掌:“你瞧我,隻顧侯明遠,都忘了把它呈送公堂,留杜大人去斷案。”
“唔!”
一聲低沉隱忍的悶呻從中間那廂房裏傳來,李元惜一驚,難不成院主人還在?不對不對,大門落鎖,不是主人在的跡象,應該是進賊了。
有賊就要抓賊!何況黃狗還殷殷切切地催著她。
血氣上湧,不管闖入民宅有理沒理,她推門而入,關門警戒。
濃重的腥味撲麵而來,賊人張牙舞爪要來攻擊她,隻是功夫不到家,速度慢,力道弱,輕易就被李元惜製服,壓在地上。
她拎起賊子的腦袋,湊到近前去看,不由大吃一驚——這人臉色煞白,唇薄如紙,眉眼合閉,但五官輪廓卻清楚地很,不是孟良平,還能是誰?
腦中一片空白,半晌回不過勁。
這會兒雖是白天,房裏卻掛著厚重的窗簾,光線不足,也能令人眼花。起身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孟良平依然是孟良平,沒變成張良平或孟良凸。
原來,都水監那些個大人們焦灼等待的孟大人,正在一處僻靜院落裏孤獨地半死不活。這下,多虧黃狗報信,否則,恐怕他爛成一堆屍骨,也沒人會知曉吧?黃狗在都水監唯獨賴在孟良平寢房前不走,應該也是為了向眾人透露消息,隻是畜生不會說人話,反倒被人拿著鐵鍬趕著跑。
地上胡亂扔著的一團衣裳,李元惜攤開去看,獨獨缺了她手裏的半截袖子。
“昨晚,是你?”(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