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揪禿你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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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思議!一介文官,居然藏有不輸於武者的功夫!

    李元惜展開他的手掌,凡是習武之人,掌心必有厚繭,然而孟良平的手掌皮膚卻和女子的一般細滑。可他方才朝李元惜出招的姿勢,雖然力道不足,但有模有樣,種種矛盾,讓李元惜大惑不解。

    孟良平剛才那一攻擊動作用盡氣力,這會兒眼瞼一閉,昏厥過去。他渾身綿軟無力。上身衣衫盡退,可以看到背部傷口由左肩劈至右腰際,失血嚴重,包紮和撒藥也潦草地很,無濟於事。

    探探鼻息!

    “哎,糟!”李元惜急忙掉頭,想衝出門去喊人。孟良平怕是活不了了,卻不能冤枉自己成為殺人凶手,務必要趁著還有口氣,找許多人來為自己作證!

    黃狗就在門外候著,李元惜剛現身,它便急急地往屋裏鑽,邊嗚咽,邊舔舐孟良平的臉頰和手,企圖叫醒他。見孟良平沒動靜,又去舔舐他傷口。但凡傷口,務必要清理幹淨髒汙,才能痊愈,狗嘴不淨,要真給它舔舐幾下,怕是好心辦壞事,八百裏加急地送孟良平下地府了。

    “別!”李元惜突然喝道,嚇得黃狗立即放低身子,尾巴緊縮後腿之間,警惕地掉頭守衛,見是李元惜,也不放鬆,跑來咬住她的褲腿往孟良平身邊拽。

    兩個胖墩墩的狗崽子不明就裏,也來咬她靴子。

    黃狗一家盡力地挽留她,李元惜豈能不動容?道理她懂,孟良平傷勢嚴重,療傷刻不容緩,如果她出去叫人,就不可避免地會耽誤救治,等大夫趕到,這水監屍體都該涼透了。

    好歹是條人命,絕不能見死不救!

    “走開!”

    黃狗通人性,應聲閃到一邊。

    李元惜匆忙折回,甩掉礙事的外衫,下襟揶進腰帶,高高束起兩袖,再去仔細驗傷。這水監對她總愛擺出一副迫不得已才搭理你的臭臉,在馬軍衙街更是昧著良心袒護侯明遠,這會兒卻三魂飛兩魂,七魄散六魄,失血過多導致昏厥不醒,情況十分危急。

    來不及顧忌京城官場森嚴的等級尊卑,她拎起孟良平腦袋,猛地扇他一巴掌。

    “別睡!睡著可就再也醒不了了!”

    人迷迷糊糊地睜眼,隨即又合上了。

    當務之急是止血!

    李元惜撿起地上的金瘡藥瓷瓶,裏麵空空如也,藥粉全被胡亂糟蹋了。

    “你還備著止血藥嗎?”

    對方睡意沉沉,怕是連聲音都聽不清,怎麽可能回答她?

    李元惜隻得自己翻找,可這寢房內最多的就是書,不是水經就是地理,不是工程就是設計,上麵還有孟良平的親筆批注解釋,他字跡清瘦淩厲,挺好看,就是無趣透頂,但也不是一點用也沒有。找不到止血藥,她撕了幾頁書,拿火折子點燃,趁著火苗燒旺,往他傷口上按去。

    火燒血管,灼燙皮肉,孟良平悶悶地哼了聲,暈地更徹底了。

    “說了別睡!”

    七八巴掌下去,人才哼出口冰涼細微的氣。

    好在血管已被燒煉凝結,不再出血。李元惜不敢鬆懈,再拿房裏僅有的茶水擦淨血汙,叫那傷口清晰地暴露出來。

    在找止血藥時,她曾找出一包用來針灸的銀針,針柄上有圓形孔洞,沒有針線,隻好用最細最小的那根銀針替代,又扯下根長發,引針穿進去,捏住破損的皮肉,像縫製衣服般來回縫合起來。

    她不善女工,縫衣服好比蜈蚣爬,縫傷口難度更大,因此也不講求什麽美醜,隻要斷開的兩片皮膚能合在一起就行,又因為沒有麻藥,每次傷口附近處的觸碰和新紮針眼都讓孟良平疼地渾身打冷顫。

    針尖很難紮準位置,惱地李元惜罵了他好幾次,奈何身體反應已由不得孟良平自己掌控,她隻得翻身懸跨到孟良平背上,雙膝頂住他肩胛骨,極力壓製顫抖,耐著性子一點點、一寸寸地更小心地縫合。

    無論書紙燒灼傷口,還是用頭發縫合傷口,都是李元惜從小左親娘手裏學來的。

    就在去年深秋,西夏養得馬肥兵壯,過境劫掠宣威鎮,宣威鎮守軍拚死守城,金明砦馳援。戰事中,兵將最大的死因是失血過多,這次也不例外,前線斷胳膊斷腿的兵將不斷被送入大帳,他們出血又急又快,一進門就被按上隻炭火燒紅鐵片,被砍傷的就用桑白皮線縫合,但傷兵太多,軍中沒有準備,桑皮線用盡後眾軍醫就無計可施,盡管傷口較小,也隻能繼續用貼片燒灼。一時間,大帳內慘叫此起彼伏,有疼死的,有傷重死的,還有自殺死的,地上都是血染的泥濘,慘不忍睹。

    小左娘本是江湖郎中,積累了無數因材製宜的好法子,她提出用頭發代替桑皮線,不僅管用,而且事後無需拆線,極是方便,愈合後的疤痕亦不會太顯猙獰。

    消息從大帳傳出,在敵軍中殺紅了眼的李元惜破例刀下留人,專門俘虜長頭發的夏兵,為防他們殺傷大夫逃脫,特意砍掉手足才扔進大帳內,一共虜了一百多人,再見他們時,他們腦袋都被揪禿了。

    這些夏兵當場被砍手腳,極大地震懾到狠蠻的夏軍,敵軍畏怯,逃了不少。不過,也有鐵骨錚錚的大宋軍人,自請鐵片燒肉,隻為拒用夏軍頭發。這些都是後話,頭發做縫線,唯一的缺點是,頭發太細,韌性不足,容易斷掉。

    孟良平的傷口狹長,必須細細密密地壓著針腳縫合,李元惜連揪了自己的七八根頭發,都斷掉了,加上縫合姿勢太過累人,腰酸臂困眼睛疼,惹得她心中一陣惱火,幹脆扯了孟良平的頭發來用。

    孟水監久住京城,錦衣玉食、氣候宜人,養出的頭發也自然是烏黑濃密,強有韌性,比李元惜這一蓬延州風沙中長出的枯毛好用許多。

    縫合之後,再去拾了幹淨衣物,撕扯成布條,繞著他前胸後背包紮了,確保傷口不會輕易被掙裂,最後小心從地麵抱起人來,平放床榻上去,背朝上趴著。

    人死,身子就會沉幾分,孟良平沒死,卻和死人無異。李元惜抱著他,得像捧花瓶般小心翼翼,從地上到床前短短幾步,她恨不得爬著過去。

    他身子虛弱,麵上全無神氣,和黃狗有幾分神似,因著這可憐兮兮的神似,李元惜看他總算順眼了些,她試探鼻息,氣息雖弱,貴在均勻。這人算是有了一線生機。

    “多虧你遇到的是我,否則,這會兒早該去找閻王報到了。”

    李元惜幫他蓋好暖被,伸展酸困的腰背,恍惚間意識到屋裏光影太沉,再看窗外,已經是黃昏時分。

    傷筋動骨一百天,照他這個傷勢,再強的體魄沒個百天也怕是難以愈合,甚至極有可能百天後得去給他上墳祭拜燒香倒酒。眼下要務,是叫孟良平盡快蘇醒,要醒,必然要有藥物催著補著療治著。

    顧不得稍稍歇息,李元惜找到大門鑰匙,穿過小巷進入大街往藥鋪奔去。

    最好是找大夫上門醫治,可,孟良平會同意嗎?

    冷院大門上的銅鎖連著串六節鐵鏈,人能把鐵鏈扯進門縫,上鎖後再塞出去,門縫寬窄不足以進人,恰好能在防盜賊的同時,做出主人外出的假象。鐵鏈上有血跡,孟良平昨夜進院,定是這麽做的,他寧可靜悄悄地死,也不願意被人知曉,可知,受傷的原因是萬不能透露的重大秘密。

    “拿瓶金瘡藥。”李元惜搜摸出口袋裏僅剩的幾文錢,催促大夫手腳利落些,萬沒想到,大夫居然做了個讓她詫異不已的動作——搖頭:“金瘡藥?沒有!”

    又往別處藥鋪風風火火地去了,得到的仍是一樣的回應:金瘡藥售罄,暫無補貨。

    不同於別的用藥,金瘡藥薄利多銷,是藥鋪必備藥物,別說京城,就是窮鄉僻壤的赤腳大夫那裏,也能輕易買得到,今天卻是怪極了,大小藥鋪全數沒有金瘡藥可賣,不說一瓶,半瓶都沒有,也不尋思著立刻補貨,含糊其辭地推說改日。

    隻能去馬行街了。

    周天和與她講解京城各大主要街道時提到過,馬行街是京城藥鋪最多的街,但凡藥材,無論珍奇,隻要在馬行街買不到,可判定全京城都買不到。

    等趕到馬行街,天際已沉沉地落下夜色,她人滿頭大汗,從街頭開始,連找了幾家藥鋪去問,本來十拿九穩,意料之外的,掌櫃依舊搖頭,話說得客氣了些,結果沒變:金瘡藥售罄,暫無補貨。

    這可惱了李元惜,難不成全城均無金瘡藥可售了?她一把拎住掌櫃的衣領,硬是將他從藥櫃後拖出來:“說,是不是你們這些藥商聯合好了要囤貨居奇,將來好賣個高價?”

    “大人實在誤會,絕無囤貨之心!絕無!我仁和堂醫者仁心,每月尚要免費開診三日,贈藥上百副,怎麽會想病患無藥呢?”

    掌櫃一臉苦相,街道司掌管全城街道,而他藥鋪便在街道上開著,算是最不能得罪的官衙之一,要是能賣,不消李元惜掏錢,他贈她一百瓶也花費不了幾兩銀子,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