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男子也崩漏?

字數:4978   加入書籤

A+A-




    掌櫃似是無奈地掃了眼屋外,李元惜機敏地捕捉到,他視線觸及的,是個舉著破碗向店內夥計討水喝的乞兒。

    “你看他作什麽?他能拿到水,我卻拿不到藥,我看你這藥鋪,幹脆改行做水鋪得了。”

    “大人,大人,想必大人是遇到月事,心情煩擾吧?”掌櫃趕忙安撫李元惜,小心地從她手下抽身,逃也似的退回到藥櫃後,整齊平鋪開七張方方正正的桑皮紙,拉開藥櫃配藥逐一抓藥稱重和分藥:“小店恰好有祖傳的補氣養血藥方,可先給大人抓一療程七副,再給您配點,呃,艾葉,能溫經,止血散寒,止瀉,婦女崩漏用它最合適了。”

    婦女崩漏?

    李元惜好險沒砸了他的小銅稱,你才崩漏!你全家都崩漏!她買藥是給孟良平用,孟良平是如假包換的八尺男兒,療傷用婦女崩漏的藥?真滑天下之大稽!

    她單獨取來張桑皮紙,不顧掌櫃阻止,挽起袖子兀自打開標注著藥名的藥櫃小屜,先取鬆香、黃蠟各四兩麝香、冰片各半兩,血竭、兒茶、乳香、沒藥各一兩,全數扔進藥碾裏碾碎成粉,最後,將二兩樟腦放進研缽裏研磨成極細的細粉,一起混合,撿了隻幹淨的藥瓶裝了。這也是從小左娘手裏學來的,萬沒想到,先用在孟良平這白白淨淨的水監身上了。

    “掌櫃有祖傳的專治婦女崩漏的藥方,我李家也有。”

    在掌櫃目瞪口呆的注視中,李元惜順手抓了味人參扔進婦女崩漏的藥物裏,又催掌櫃別愣著。

    掌櫃胡子顫了幾顫,小心地又往乞兒看去一眼,李元惜回身,小乞兒歪頭,向她舉起破碗。

    “姐姐,可憐可憐我,賞幾文錢吃個飽飯吧。”

    這乞兒大約八九歲的模樣,頭頂一蓬亂糟糟的枯毛,麵黃肌瘦,一身破布麻衣向外露出冬衣的棉絮,腳踏不合腳的破鞋,小小的鼻頭通紅,涎著清亮的鼻水。

    京城富商豪紳比比皆是,但富庶不及平民,李元惜看得心酸,倒出錢袋裏僅有的六文,索性全數施舍給了小乞兒,又叫掌櫃給他抓了幾顆治風寒的藥丸,托他給小乞兒買身符合時令氣候的衣裳鞋子,錢財一並算自己的,隨後向掌櫃立了賒賬字據,約定明日再來付清。

    街道司侯爺的作風臭名昭著,雖然侯明遠已經被發配延州了,但惡名的消除卻得時間考驗,掌櫃並不信街道司管勾會專門回來還錢,送李元惜到門前,作揖道別:“大人好生靜養。”

    藥是買到了,可去哪裏熬呢?藥鋪旁有個固定遊鋪,旗杆上掛著驢皮,是售賣驢皮阿膠的,她倒真想買兩張來給孟良平補氣血了。

    “能製膠嗎?”

    “能,你瞧現貨,”小販打開木罐,木勺舀起勺深色的膏狀物,專拿好聽的詞兒吆喝:“咱家是上好的阿膠,吃了能補血養顏花枝俏,保你麵色細膩紅潤有光澤!”

    李元惜聽不了他那俏啊潤的自誇,壓低聲兒問他:“男人能吃嗎?”

    “能,吃了保你家相公強筋健骨身板硬,春宵夜戰百回合。”

    “夜戰?”

    這話李元惜就聽不懂了,“怎麽吃你家阿膠,還要上陣打仗?”

    延州的阿膠,都是給產婦或大病初愈者補血補氣的,緣何到了京城,就變了另一個不著調的療效?

    “娘娘,瞧你,不打仗,你相公那補起來的精氣神往哪兒去?”

    這真是李元惜有生以來聽到最離譜的戰爭論道,叫她大開眼界,不敢相信這是從人嘴裏吐出的話:“打仗是要發泄精氣神?”

    “到時候,娘娘自然有享不盡的福氣!”

    “他發泄精氣神又關我福氣什麽事?”李元惜聽不明白他話裏的話,總覺得他用意不正常:“你這小販好好說著阿膠,幹嘛相公相公地瞎扯,那男人不是我相公。”

    小販一怔,恍然大悟,又打開隻小陶罐,拿出些鹿茸來“這個,搭配那個,效果更是叫你,叫他都不能活。”

    “吃你東西不能好好活著?”

    小販猥瑣地嬉笑開來:“要死人的。”

    “啊?”

    “來點兒?”

    “我買阿膠隻為補血,不為自盡。你這驢皮子男人到底能不能吃。”

    “能!”

    四目相對,李元惜卻沒法再信小販,幹脆走人,眼不見心不煩。走開幾步,聽那小販背後冷笑她“假正經”,再走開幾步,電光石火的,猛然回憶到“夜戰”這詞兒曾在侯明遠的爛嘴裏出現,那時,侯明遠們還是街道司的青衫,她走馬上任,布置清掃南熏門的任務,青衫們各說各的“趣”事兒,侯明遠為羞辱新上任的女管勾,提到哪家的小寡婦寂寞又分騷,能夜戰七個回合。

    原來是這樣!

    瞬間,李元惜呆若木雞,她滿腦子都是給失血過多的孟良平補氣補血養身子,哪裏想到,有人還把她兩往那種事湊一起,真是挑明了侮辱她為人不檢點。小販和她尚不相識,就這般侮辱,誰知他這張驢皮下多少無辜女子被消遣了?

    李元惜氣得急,衝回阿膠攤前。小販見她回來,又露出一張猥瑣的笑臉,叫李元惜惡心地恨不得扯了他的皮掛旗杆上去。

    “來點兒?”他又要去掀那隻小陶罐:“好東西喲,能叫你做神仙……”

    話沒說完,手腕已被李元惜抓住,力道使來,由不得他做主,那根東西就送進他嘴裏。

    “好東西喲。”李元惜反諷,嚴正警告他:“以後再叫我見你拿這些汙言穢語賣東西,我定叫你吃盡這天下的好東西!”

    事後再想起,覺得自己做過頭了,小販既然如此叫賣,必然市場有這般需求,她見不得、聽不得,不過是自身原因,尤其見不得,尤其聽不得,是孟良平原因罷了。由此,以後再去抓藥,遇到這驢皮阿膠小販,就睜隻眼閉隻眼,當做全無故事曾發生過。

    李元惜滿大街找地熬藥的時候,街道司裏也忙成一片。

    白日裏小左、周天和同李元惜分道後,心急衙司的清理狀況,兩人並不歇腳,匆匆趕了回去。

    自望火樓觀察到街道司火情後,調派了數十名全副武裝的潛火兵,攜救火車、唧筒、雲梯等一應救火器械及時趕到,全力撲火,這才保證了街道司的大火沒有向左鄰右舍蔓延開來,損失也降到最低。

    彼時,潛火兵已撤走,值夜的青衫回去後,多了五十雙手,火災掉落的焦木碎瓦很快就被裝車運出。

    回來的青衫裏麵,最踏實的是牛春來,最熱鬧的必是雷照了。雖說手裏做得勤快,但嘴也沒閑下。剛見著小左,就急不可耐地把自己一張髒兮兮的、快要辨不清五官的臉湊前去,問這問那,虧得他那一張嘴問得細致,點點滴滴都叫董安舍不得浪費,索性拿了紙筆記錄起細節靈感來。

    “安子,你可要好好寫劇本,寫好了,咱去勾欄裏開個場子,你演侯明遠,咱的戲名叫:好漢雷照勇鬥惡霸。”

    董安拿筆敲他:“呸,臉比城牆還厚!明明是李管勾、周師爺和左姑娘在鬥,你真好意思給自己戴高帽!”

    眼見著雷照和董安又要鬧起來了,牛春來慌忙叫停:“大家都在鬥,都在鬥——左姑娘,快給大夥說說,杜衍大人是怎麽判的?”

    聽聞侯明遠已在充軍路上時,整座衙司都在歡呼,雷照更是興奮到站上台去,鏗鏘激烈地發表了對侯明遠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惡狼食肉、蟲蟻吸髓、野鬼孤魂、閻王不收的美好祝願,惹來了小左許多嫌棄。

    這些京城百姓遠離廝殺戰場,任他們如何想象,也想不出邊境戰事的殘忍。

    “真到了戰場,你就說不出這話來了。雷大哥,你可別毒了,你來,咱說個正經事。”小左把雷照叫到跟前,正經事便是如何叫街道司盡快恢複原貌。她提到牲畜棚和庫房的修葺。

    “我算過了,牲畜棚和庫房總計需要八根梁,十二根柱,倘若咱去專門的木材市場去買,不敢說一百兩,八十兩銀子肯定是要準備的。但牲畜棚咱不需多講究,結實耐用就夠了。我見百姓拆家,拆下的梁柱,有些被當場叫賣,房主一心隻想著多少回點錢,所以,碰到厲害的買手,四十兩銀全包也不是難事。如今,就在回來的路上,我聽說馬軍衙街上便有一家在拆房,你可速去定下,別叫別人搶了先。”

    “那還等什麽?趕緊走唄。”雷照一刻也等不及了,一聲招呼,帶上自己的一都十個兄弟,趕了輛被火燎了毛的騾子,架了輛快要散架的轅車,熱熱鬧鬧地出門了。

    這便是眼下街道司最好的運貨工具了,挑剔不得。

    趕這些人抄近路,繞富柳巷的背麵的小路回來時,正巧遇到了踩著倚牆的大樹,往街道司庖廚屋頂藏東西的李元惜。

    一日不見管勾,雷照早就憋了一肚子話,每句話裏都想高調地誇耀自己一番,這會兒見到管勾,自然興奮得緊,將頭上、身上的灰塵拍了拍,急急地跑來,站牆頭下響亮亮地喊了聲:“大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