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歪打恰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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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宋國情重文抑武,將不知兵,對於鐵壁軍現狀,李士彬不得而知,唯有連夜去徹查。然而,軍情緊急,一時就顛倒了乾坤。大院門再次大開,馬蹄聲碎,掉下來個前胸後背中了十幾支箭的兵,張嘴隻說“三十裏”便已氣絕。

    李士彬摘下兵士的頭盔辨認麵容,識得是鐵壁軍斥候,專事偵察敵情和傳送緊急軍情。他心中一沉,拔出箭,看那鋒利的烏黑矢頭,頓時變了臉色,恨得咬牙切齒:“元昊!”

    元昊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明麵攻保安軍,暗地裏,卻對金明砦大舉來襲!

    軍國大事麵前,來不及再顧及自家小事,李士彬神情複雜地向元氏望了眼,不再多說,拎起殉職的斥候扔上馬背,自己也飛身跨坐上去,奪門而出,再上街道,直奔軍營!

    而此時,一隻快馬已到金明砦砦前,趕在關門前進入,馬背上的商客四下問人,一路尋到李將軍府,喊著:“東京街道司李元惜來信,寄金明都巡檢使李士彬將軍!”

    ……

    千裏之外的京城,西北水門外垃圾置點的棚屋裏,這天夜裏,卻是李元惜和小左進京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繁忙瑣碎的公務幾乎分離了她們富有人情的生活,在這能夠無憂無慮放鬆的時刻,孩子就是春天,不僅柔軟著她們僵硬的肢體,也洗滌著疲累的心靈,而更讓李元惜意外的是,和孩子們在一起時,孟良平就像一座融化的冰山,從眉眼間的笑意可看出,他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如若不是傷痛阻礙著,他會玩得更放鬆。

    莫名的,看著他笑,李元惜便覺得,這才是孟良平的真實模樣。

    如果人和人之間的相處,全像這般和睦融洽,那該多好!

    “姐姐,你看……”小左指給她看,隻見最貪玩的一個孩子正伏在孟良平背上,想讓他背自己……

    “住手!”李元惜色變,連忙跨前一步。

    突然大聲的製止驚到大家,熱鬧的棚屋內瞬時鴉雀無聲,尤其是小左,完全不知李元惜為什麽這般緊張。

    孩子快要嚇哭了,孟良平溫柔地揉揉他的頭發:“你看,惜姐姐吃醋了!惜姐姐不想讓哥哥再霸占著你了,快去讓她背背!”

    小孩這才破涕為笑,歡快地撲向李元惜。

    如此,小小的棚屋裏再度歡聲笑語。

    三更鼓之後,孩子們都玩累了,上床後倒頭就睡,孟良平細心地為他們掖好被角,檢查了米缸和菜窖,確定孩子們都有吃食才放心離開。

    他仍有公務要操心,對於街道司開辦糞場,他亦沒有反對。

    “李大人,現在官場裏許多人笑你戴罪之官,不自量力,都等著看你笑話。糞場不比別的,既然開始,就做到最好!”

    “仰仗你多撥些銀子。”李元惜回說。

    待孟良平地背影淹沒到濃重的夜色裏,李元惜跟著也遭殃了——怎麽能撇下小左這個磨人精呢?

    回街道司的路上,即使顛簸在馬背上,小左的嘴嘀嘀咕咕沒停過。李元惜製止孩子爬背的那句“住手”,實在蹊蹺得很,由不得她不惦記。

    “他受傷了。”李元惜解釋。

    “我當然也猜得出,他受傷了,可你當時的神情,卻是很著急很擔心呢。”說著,小左模仿了了當時李元惜的神情語氣,又加了些自己杜撰的關切,氣得李元惜揚鞭要打她——好你個妹妹,千萬別折騰了!要不是你鬧騰得歡,孟良平又怎麽會跑到夢裏去!

    “不對不對,你表裏不一,你兩肯定瞞著我發生了什麽。”

    “你這胡言亂語要給別人聽去了,不知會給街道司惹出多大的麻煩!”

    “也可能惹出一樁喜事喔。”

    “你還說!看我今天不剝了你的嘴皮子!”

    突然有人驚喜地在李元惜腿上拍了拍。

    她低頭一看:馬下站著個中年婦人,上衣下裙短褙子,紮著個滾圓的發髻,帛條簡單地係著,衣著普通,麵貌也普通,唯獨一雙眼睛尤其精亮,帶著急欲得到回應的期待望著她。

    屬實,李元惜對她沒印象。

    “我見過你的,”婦人提醒:“在王喜婆月子所,你在一排熬藥,我在三排熬藥……”

    “月子所?”小左驚歎,李元惜想死的心都有了,婦人卻不聽她製止,隻顧自己說得痛快:“我們都可憐你呢,懷孕了也沒個公婆伺候,自己熬安胎藥:你家官人呢?這小姑娘是你小姑子吧?”

    “懷孕?官人?安胎藥?”小左倒吸口涼氣,這已經超出她能接受的界限了——她想起了那塊洗衣時掉出來的帕子,上麵繡著“王喜婆”,還有股草藥味!

    “姐姐!你居然……老天!這是多大的事!你居然一字都不告訴我!”

    “你瞎說什麽混賬話!”李元惜也氣得緊,訓斥婦人。她不過是借用月子所的爐灶熬了止血藥,在這些長舌婦嘴裏竟然傳成了在月子所熬安胎藥,可見流言蜚語有多恐怖!

    婦人又伸手向她腹部摸來,嗔怪道:“幾個月啦?怎麽還敢騎馬!咦?你這肚子怎麽還沒顯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小左受到刺激,本就想象豐富的腦袋裏,不知想出多糟糕的故事來,她堅持要去王喜婆月子所去問個究竟,一刻也等不及了。

    “站住!”李元惜驅馬追趕,不得不強行攔下人來。她心知,為孟良平療傷之事再也瞞不住了,便隻能一狠再狠,鼓勵自己向小左坦白。

    “等糞場這事上了正道,抽個時間,我把這事的來龍去脈都講給你聽,”她放低姿態:“但我不告訴你的原因,就在於你成天亂想亂猜,著實讓我焦頭爛額。你得答應我,不管聽到了什麽,都要絕對相信,我和孟良平是清白的,而且……”

    “分明是姐姐你故意隱瞞,這會兒倒還向我提條件,”小左撅著嘴,兩手抱在胸前,一副委屈模樣:“而且什麽?”

    “你要相信,不論情況有多凶險,我自會謹慎。”李元惜答說。

    凶險?謹慎?

    可李元惜話說至此,小左即便再震驚、再驚懼,也不能再糾纏。

    “姐姐,你……”

    “你再要說這事,我就真要剝你嘴皮子了。”

    “可……”

    “你還說!”李元惜故作惡毒地瞪著小左,直把小左唬地捂住嘴才罷休。

    “眼下最要緊的,就是製肥。”

    製肥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何謂東風?糞源!

    李元惜萬沒想到,她盼望的東風,竟是這樣來的!

    淩晨時,張樂福隊裏的一名青衫跑回來報信,叫李元惜、小左和周天和趕緊著去西北糞場,那裏出大事了。

    得!既然出大事了,沒什麽好說的,三人立即整裝上馬,急急地趕赴糞場。

    李元惜能想到最糟的情況,是青衫在糞場互毆火拚,出了命案,死了一堆,殘了一片,烏鴉旋飛,自作多情的和尚敲著木魚唱超度經。可一路想來想去,也沒想出青衫之間有什麽不可調解的矛盾。

    到了糞場,隻見燈火一片,人頭攢動,聚集在那裏的青衫最少有三十人,既沒死,也沒殘,都在令人作嘔的臭氣中忙碌不停。

    “姐姐,你快看———”小左很是不可思議,她指著兩名青衫,他們剛將一輛卸了貨的平車往糞場邊緣推去:“這些車和桶,都不是我事先買辦的樣式,這不是咱們街道司的家夥什!”

    李元惜跳下馬,疾步走過去查看,隻見糞場裏停靠著二十多輛平車,每車上放著兩隻桶,青衫們分工明確,牛春來帶人卸糞裝坑,董安帶人往坑裏攪拌豆渣牛糞,每個坑裝完,張樂福就匆匆帶著他的弟兄往上倒摻了紅粉的浮土做標記。

    “大人!”

    李元惜抬頭,高高的火糞堆上,雷照擎著火把朝她興奮地揮手:“你瞧著呐——俺們比師爺先一步,弄來了你說的那個東風!”

    “去找福寶,看有什麽能幫忙的。”李元惜吩咐周天和。小左忙叫住了他,把自己的口罩給他塞去,周天和擺擺手,沒要。

    “怎麽回事?”李元惜指著糞車,仰頭喊問:“從哪兒搞來的?”

    這批貨來得不明不白,她用得忐忐忑忑。

    雷照嘿嘿笑著,拿火把點燃糞堆兩側延伸出來的絨草,嫋嫋煙霧騰起,他手腳並用地溜了下來,蹦躂到李元惜麵前,使勁擦去眼邊的土塵。

    “大人,大將手下沒孬兵。你說過,俺們以後是要做營長的,營長就該有營長的眼力勁,不能你甩一鞭子俺們才走一步。俺聽說,咱糞場萬事俱備,隻欠那啥東風了,可沒想到,今天讓俺們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師爺在做的糞源,比跳大神還神秘,真讓人頭疼。雷大哥,你不偷不搶,怎麽搞來的?”小左好奇地追問,圍著雷照上上下下地打量,最後還真給她瞅中了一樣東西,揪著那紅線頭往外一拽,就拉出一串小銅子兒來。仔細看,居然每個銅子兒正反兩麵均相同,顯然是從市場上買來的惡作劇小道具。

    “不會吧?雷大哥,你跳大神去了麽?”

    “嘿,左姑娘,你果然機靈!要說偷搶,禁軍營裏四萬禁軍,拱宸門街上每三百步立一間的軍巡鋪,俺們這些本分人,誰敢啊?不過,張樂福說,有個糞場監工,叫朱添財的,信遍了世間的神神鬼鬼。上回他帶頭和別家糞場鬧事,弄髒了街道,害得兄弟們徹夜掃街,又累又臭!還差點被言官告狀!這不,他今天又去收糞了,這不是故意讓俺們眼饞嗎?俺們一尋思,就想著提前警告他一聲,免得他下回再帶頭鬧事,弄髒了街讓俺們去收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