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虞侯親登門
字數:5695 加入書籤
清晨簡單吃喝洗漱過後,李元惜、周天和、小左,三人一同攜行,送孔丫頭登門都虞侯府邸。按照周天和安排,小左先去打頭陣,給老夫婦引出話題,時機成熟,孔丫頭再出現也不遲。
“拿上這個!”孔丫頭從懷裏匆匆取出一個小巧的紅布包,鄭重地交遞給小左,“我走丟那天,正巧是端午節,娘給我做了五彩繩,係了小鈴鐺,這些年,我一直保存著。”
小左再次登門,孔夫人很是開心,一麵洗了棗子給她吃,一麵念叨著,她擔心上次見麵,孔慶態度不好,小左再也不情願登門。
“禁軍營的糞道,我準備托付給別人去管理,”孔慶依然照著往常的習慣,在一樣的時辰裏吃著一樣的飯菜,語氣卻是被人多番打攪的不耐煩:“你們要找,找他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
找其他人?那可不行!
千萬不能讓孔慶把管理糞道的權力交予別人,否則,周天和的一番辛苦就白費了。
“其實,我來是為另一件事!”小左不打算再客套,放下棗子開門見山地問:“孔夫人,我聽說,你和都虞侯還在家鄉的時候,曾生育過一個女兒。”
此話一出,孔夫人如同被雷擊了般,瞠目結舌地望著她,好像沒聽清楚她說了什麽,小左身後,孔慶喝湯的聲音也戛然而止,簡陋的屋內鴉雀無聲,分外寂靜。
小左心情忐忑,她見老夫人身子有些恍惚,連忙上前去攙扶,卻不料身後椅子一聲粗魯地後移——
孔慶上前,一把拽住了小左的手臂,生猛地把她扯了回來!
小左猝不及防,竟當場被他撂到門邊,頭險些撞到門框上,後背卻撞了個正著,疼得她齜牙咧嘴,手臂也像被扯斷了筋似的酸疼。
“哎呀!”她忍不住叫出聲來,見大門處李元惜露了頭,連忙忍住痛叫,朝她偷偷擺了擺手,示意時機沒有成熟,再等一會兒。
隨後,她掙紮著站起來,想去安慰孔夫人。
孔夫人瞳子空洞,未及抽噎,眼淚已經肆意橫流。
“不提罷,不提罷,找不到她了,找不到了……”她呢喃著,孔慶扶著她,緩緩地把她讓到座前,可孔夫人撐著扶手,就是不肯落座。
“姑娘,丫頭是我們一家的心肝寶貝,她要是還活著,也該稱你一聲妹妹,她小時候最愛吃棗子,就是這種紅彤彤的大棗子,別人把她拐走,也是用了這紅彤彤的大棗子。雖然家裏誰也不提,但她一直都在……”老夫人捶著心窩,痛心疾首:“都在這兒呢。”
“夫人,假如能找到她呢?”小左問。
老夫人的痛苦極大地感染著小左,即使孔慶把她推到門外,她也決不罷休。但這次,孔慶終於無法忍受,也不顧及自己的身份,順手拿起一把雞毛撣子,揮舞著驅趕小左:
“你來我家,一會兒是要糞道,一會兒又來揭我們的傷疤,到底安的什麽居心!你走,以後都不要再來了!”
門外守候的李元惜聽到裏麵的動靜,知道預想中那種心平氣和的時機不可能有了,當機立斷,立即推開大門闖了進來,疾步上前,抓住雞毛撣子。
孔慶掙了幾次,李元惜幹脆奪過撣子,遠遠地扔到一邊。
她向小左示意:“愣著幹什麽,拿那東西!”
小左取出紅布包揭開,裏麵是一圈褪色的五彩繩,粗細長短,正合乎一個六歲孩童的手腕尺寸,下端還墜著隻小鈴兒。
方才激動不已的都虞侯瞬間愣在原地,他猙獰的神情消失著,身子不住地微微顫抖,然而,動作呼吸卻輕盈了許多,仿佛小左捧著的,是一個斑斕的泡沫,是一片晶瑩的雪花,給人以美好,經不起一點動作去破壞。
待他小心把彩繩撿起來時,身後“啊”地一聲驚叫,孔夫人已經暈倒過去了。
幾人連忙扶起孔夫人,喂她喝了些水壓驚,老夫人心心念念著彩繩,孔慶將給了她。她細細查驗著,而後拾起銅鈴兒,見下麵刻著一個丫字,淚水再次奪眶而出:“這是丫頭的東西。姑娘,你是從哪裏得來的?你們是不是找到丫頭了?”
“丫頭,你還不進來?”李元惜向門外喊話。土灰色的老門外,孔丫頭早已哭成淚人,聽到李元惜喊她,一頭奔進門來,紅著一雙眼淚汪汪地看向老夫人。
“丫頭!”
老夫人萬沒想到今天會發生如此幸運之事,丫頭壓抑不住奔湧的情感,飛撲進她懷裏,她立即用盡全身氣力緊緊抱住:
“這回娘再不撒手了,娘再也弄不丟你了……”
“我們先出去,讓他們一家好好團聚。”
李元惜見小左動情地直掉淚,便指了指門,說。
離開都虞侯府邸後,小左仍然沒能止住淚。
“姐姐,昨晚我也夢到我娘……你說,延州會不會有變?”
延州一日沒有消息傳來,兩人的心都高高懸著,不得安生。李元惜心疼地抱著她,給她慰藉:“我們都是太想家了。等西北戰局稍穩定些,你先回家省親。”
“街道司怎麽辦?”
李元惜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可以向都水監借人,暫時的征調,應該問題不大。”
“喔,隻要有孟良平在,有什麽問題是解決不了的呢?”小左狡黠地眨眨眼,李元惜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又來了,你怎麽死性不改呢?”
“欸?這可不怪我,是你表現太明顯了嘛,動不動就提都水監,好像都水監長你嘴上了似的。不信我給你數數啊。”
小左說著,就要掰手指,李元惜可是氣壞了,掄起拳頭作勢要揍她:“我看你就是皮癢欠收拾,來來來,我給你鬆鬆筋骨!”
突然,小左弓著背,捂著腰部發出一聲痛吟,李元惜忙收住玩笑,伸手扶著她:“怎麽樣?有沒有傷到筋骨?”
“有可能。”
“咱們還是先去藥鋪,找大夫開兩幅藥膏——今天開始,除了記賬,別的活兒你就不用做了。”
小左狡黠地眨眨眼:“我不做,誰做?”
“我做。”
“你不伺候水監大人了嗎?”
看小左那高高撅起的小嘴,李元惜簡直想把它切片涮進火鍋裏,她兩手向小左腋下探去:“哦,兜了一圈,原來你在這兒等我呢,別慌,我先伺候你。”
小左被她撓得咯咯笑,腰不困,腿不疼,身子輕巧地掙脫李元惜,跑到前麵朝她吐舌頭。
“怎麽著?我不得驗驗,我身子虛的時候,你會不會也拿人參給我補補!”
“又來!你站住!給你補身子何必用人參,一頓撓癢癢就能伺候好!”說著,伸手就要往小左腰裏撓去,嚇得小左掉頭就跑。
“姐姐,千萬別撓,我知錯了,知錯了——”
可是歇息的片刻,她又不得不扶住腰:是真撞狠了,怕是瞞不住。
“走吧,去藥鋪。”李元惜說著,指了指右前方,小左抬頭看去,藥店已經到了,門前立的招子上正好寫著:王員外藥膏,專治跌打損傷,一貼就好!
那還等什麽,進去買買買唄。
按照李元惜的設想,孔慶一家失散近三十年,如今終於團圓,肚子裏不知道憋了多少話,沒個五六天應該是顧及不了別的事,禁軍營糞道的事,可能更要推到十天之後。而街道司糞場等不了那麽長時間,所以,和周天和、小左商量著,過兩天就提些瓜果,去都虞侯府上拜訪,沒想到,還有比他們更心急的,第二天,孔慶父女就來登門拜訪。
當時街道司將飯菜搬上騾車,預備往城外糞場運送,孔慶步下馬車,揭開飯桶查看過後,頻頻點頭:
“看來,你盛讚的這個李管勾真是個厚道人。”
“爹,不止李管勾,小左姑娘,周師爺,還有個虎虎的青衫,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快來!”
“好好好,這就來,這就來。”
有失而複得的女兒作陪,孔慶滿麵春光,心情愉悅,待人和氣了許多,而孔丫頭也開朗自信了許多,與昨日所見全然不同,她像是與街道司長久打交道的老朋友般,大方向孔慶介紹了李元惜等三人。
“我娘本也想著上門來道謝,但她太過驚喜,到現在也沒緩過勁來。她要我告訴你們,過一陣兒,她會帶著親自做的家鄉糕點來拜謝。”丫頭欣喜地說:“我爹說,多少人給他送禮,送的都是些沒感情的俗物,隻有街道司送的這一件,是大大的好禮。街道司幫了他大忙,他不能知恩不報,糞道的事交給他了!”
“是真的嗎?”小左高興地拉著丫頭的手:“孔姐姐,你真是幫了街道司大忙了。”
“這才哪跟哪呢。”丫頭笑說,臉上飛著紅暈,看向李元惜:“李管勾的話我私下琢磨過了,街道司辦糞場,對糞道、對街道都是大好事。這事在我心裏來回地跳,反倒比那些刻骨銘心的離家愁緒還要來得迅猛些。”
“離家愁緒是過去的事,既然回了京城,就得向前看了。”李元惜請他們在正堂一一入座,請小左把上任管勾沒帶走的茶拿出來衝泡。
李元惜不善於寒暄客套,但孔慶父女的喜氣,自然地讓氣氛很是活躍。
“李管勾一針見血,果然深刻。”孔慶笑嗬嗬地點頭,話題輪到糞道,他並不推脫,大方地承接下來。
“老夫明白,禁軍營的糞道一直是多個糞場爭奪的目標,如果能重新歸於公家,我也算做了件好事,何況小女說了一夜你們的好話,我這個做爹爹的,總要滿足她的第一個心願。”
他向孔丫頭點頭示意,丫頭便將隨身攜帶的銅管取下來,拿出將提前準備好的卷紙交遞給李元惜。
孔慶接著說道:“這是我草擬的協議,也已簽字畫押,從今日起,拱宸門四萬禁軍的糞道就歸街道司管轄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