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合圍夏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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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日,李元惜過得分外煎熬,起初勉強能把注意集中公務,但隨著時間推移,心情越來越煩悶,忍不住就要想入非非,金戈鐵馬連連攪擾她的心神。

    第一縷夜色初添,李元惜的椅子上像安了成百上千的釘子,她實在坐不住了,索性站起來,來回踱步緩解焦躁。

    散賃馬匹的小廝來到街道司尋馬,收了銀錢回去;

    雷照和董安兩都人馬,按照調動,也都去了趙萬街,沿百伎夜遊的路線分布;

    堆積的委托也一件件地完成著;

    隻是擱在心裏的那件,似乎故意考驗她的耐心。

    終於,錢飛虎乘著快馬趕到了。

    李元惜連忙出了正堂、穿過大院迎上去,聽他氣喘籲籲地報說:

    “延州情況大可能不好,大人回到府衙,立刻急召了全部在京的河務監丞!”

    小左一直豎著耳朵等動靜,這會兒撲進前院裏,聽清楚了,眼裏頓時蓄起一層水霧。

    “你留下來。”李元惜吩咐,小左怎麽也不依。打聽信使消息回來後的周天和,一看三人各自的神情,知道情況不好,連忙勸說小左留下。

    “聽話!這裏更需要你!”

    李元惜安慰她,有周天和陪著小左,她放心。她隨即從周天和手裏接過韁繩,和錢飛虎一道趕去都水監。

    穿營斜月映寒光,透賬涼風吹夜氣,這是軍中的夜色,都水監與之截然相反,在這裏,燈火熒煌,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會被其繁忙的氣氛帶動著一身熱汗。

    官吏一個個匆匆忙忙地進出,可想而知,水監內正進行著多麽龐大、複雜的調動。

    孟良平作為大宋水監,此時相當於車輪之軸,所有人都圍著他轉,洗耳恭聽著他的每一句吩咐。

    李元惜知道輕重,這種時候,就算她再心急,也萬不能打擾。

    錢飛虎抽空不知給她上了多少盞茶,簡直要把她內髒都清洗一遍。

    不喝沒事做,喝了又三番五次地跑廁所,跑勤快了,更是和那十萬火急的氣氛相契合——延州,在她身體內擂響了急攻的戰鼓。

    李元惜煩惱不堪,胡亂理好衣衫,從廁所裏出來,遠看,錢飛虎又給她的茶碗裏添茶。

    “這混蛋,我茶桌都擺在廁所門口了,還不肯放過我!”她嘀咕著氣話,快步走向錢飛虎。

    “水監還需要多久才能得空?”

    “這會兒正在議事,事關糧草動向,是絕密。大人稍安勿躁,再等一會兒吧。”

    “你就不知道給他多上兩盞茶,讓他也路過我這裏,去廁所跑一跑?”

    “上了上了,沒奈何孟大人此時最要緊的是時間,一分一刻也耽擱不成,所以故意不喝茶水。”

    李元惜看著錢飛虎兩張唇片上下翻飛,她舉目煩躁地四下去看——

    忽然間,餘光中掠過一抹黑影!

    那影,在月色下像隻貓似得從屋頂躍起,匆匆向屋脊背麵翻去。如果不是在李元惜現下所站的方位,根本發現不了他!

    “有奸細!”

    說話間,李元惜拾起茶碗,往桌麵上一磕,茶碗頓時碎成幾片,全被她捏在手裏,輪番朝著那影飛拋出去。

    正中後心!

    但距離過長,碎瓷片隻打中了人,並沒有傷到他。

    對奸細而言,先前,藏是第一要務,眼下,逃是第一要務。

    李元惜邊追,邊接連打出剩下的碎片,最後一發剮中他的小腿,力道不小,他崴了下身子,摔下房頂。

    李元惜追過去看時,地上淌出些血跡,人又不見了。

    都水監進奸細,非同小可。錢飛虎飛報孟良平,得到消息後,孟良平立即派人飛速通報軍巡鋪、開封府、禁軍營等部一起協同捉拿。

    都水監內本部衙門內,所有衙役統一去取了刀弓,高處低處全部安排就位,同時關閉都水監正大門,以及官吏集中所在的正廳,嚴防死守,防衛官吏安全。

    “李管勾呢?”

    孟良平在人群中沒發現李元惜的身影,心知她肯定又去追歹人了,因此,錢飛虎的回複也無關緊要,他打斷錢飛虎,吩咐他更緊要的任務:“前麵走了的那兩個監丞,都拿著我的手信,快馬加鞭地去見河長。他們性命恐怕不保,你速速帶人去追回來。”

    大廳內眾監丞議論紛紛,孟良平緊鎖眉頭:元昊攻大宋,肯定會廣布奸細,但沒想到來人竟如此猖狂,膽敢在都水監掀瓦!

    西夏民風彪悍,出手狠辣,李元惜從延州來,又有斬首野利黑屠的經曆,要想活捉奸細,她最有希望。

    孟良平擔心的,是不能活捉。

    李元惜這頭,因為前期有追襲侯明遠的經曆,後又有一個多月時間熟悉京城街巷,追擊那奸細理應不是難事。

    可那奸細極善逃遁,飛簷走壁不在話下,兩人一前一後追了一炷香的功夫,前頭甩不掉後頭的,後頭的追不上後頭的,比拚的全是體力。

    “幹娘賊!”李元惜罵了聲,管它腳下是什麽路,隻圖近路。

    京城有些人家為了防範小偷翻牆,在牆頭用荊棘圈層柵欄,這路奸細不走,李元惜攀爬上牆頭,發狠踩了下去,取了捷徑,追上奸細,再勾起一叢荊棘飛踢到他身上,在他往開掙紮時從牆頭躍下,迅猛地踢出一腳,直踹得他前撲了幾步。

    兩人過招,奸細招架不住李元惜的強攻快打,一個不留神又被她抓掉蒙麵的黑巾,眼看就要走投無路,一扇門裏突然走出個紮著發髻的小娃娃——

    奸細眼疾手快,一把擄過他,袖口抖出一把匕首,橫在娃娃脖子前。

    娃娃嚇得大哭,胡亂掙紮,刀刃帶出血來,嚇得李元惜動也不敢動,娃兒的爹娘見這場麵嚇得當時癱倒在地,又哭又嚎。

    李元惜明白,這奸細是在和她談條件。可巧不巧,巷口突然湧來一群巡軍,朝他大喝一聲,奸細把娃兒往角落裏摔去,掉頭就躍上牆頭,蹦竄兩下,跳進趙萬街。

    巡軍慌忙上前去抱那娃兒,交給父母去醫治。這人如此心狠手辣、不擇手段,叫李元惜恨得牙癢,跟著也翻進去。

    此時,趙萬街街道中央位置,名花魁們一人撐著隻花傘,排成長長的隊伍,婀娜多姿地走過,一個個粉黛胭脂,花香撩人,像是漩渦般,吸引著街道兩邊的男女老少為她們奔跑喝彩,一輪輪鼎沸的聲浪將趙萬街掀上巔峰。

    在這樣的街尋人,猶如大海撈針。

    街頭街尾有商戶們捐的燈油,熊熊火炬中飄下一縷縷灰燼。李元惜伸手接起,竟有一片殘留著黑衣的布料。

    看來奸細已經“改頭換麵”了。

    李元惜穿行在人群中四下尋找,不想,先找到了雷照。這廝正提著籃子撅著屁股,撿花童們拋灑向人群的花兒,不僅沒有維護交通,反而把人趕這裏來趕那邊去,惱地人們多出怨言。

    李元惜揪著他的衣領,猛地把他拎起來。

    雷照壓根沒想到李元惜竟會到趙萬街來,他嚇了跳,趕忙嬉皮笑臉地解釋:“俺、俺是看這些花兒好好的就給踩了,覺得浪費,拿回去給咱街道司用,絕不是想送孔丫頭!”

    “人家傷心的時候你送煙花,高興的時候你送花,明兒我叫孔丫頭端端正正站你麵前,看你到底要獻什麽殷勤。”李元惜怒說:

    “去,召集兄弟們,沿街細心地去找,凡是腿腳不利索的,尤其是新受傷的,都給我抓回來。”

    “得嘞!這就去!”

    李元惜一把扯住他,補充交代:“那人右眼有刀疤。”

    其實,她心知,憑青衫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抓到奸細,不過,他們動靜大,配合著巡軍和衙役捕頭們的搜捕,能逼迫奸細盡快完成自己的任務。

    什麽任務?一是傳信,二是刺殺派去下達指令的監丞,讓孟良平的計劃部署無法實施。

    她記得離開的兩位監丞中,其中一位和她有過一麵之緣,負責江南路水路。要去江南路,須從南熏門出城。

    李元惜急忙動身,往南熏門找去。

    說來,也幸虧她料想得準確,她人還沒到南熏門腳下,就見到了負責江南路的那監丞。被李元惜打傷腿的奸細跟在他身後,從袖子中抖出匕首,隨後,伸手搭在他肩上——

    在西夏遊牧的大草原上,傳說狼偷襲人,就會把前爪搭在人肩上,人回頭瞬間,就會被咬破喉管!

    可想而知,監丞回頭會發生什麽!

    十萬火急!

    還不能提前打草驚蛇。

    旁邊麵攤桌上放著一筒筷子,李元惜拔了一支,穩穩地朝奸細擲去,不騙不巧,正好從奸細掌心貫穿而出。

    他猛地扭過頭來,李元惜的第二支筷子已近到眼前。

    “啊!”

    他失聲痛叫,眼裏黑血混合著些粘液流出,隻聽得風聲呼嘯,一股蕭殺的刀氣削到他脖頸——

    “李大人住手!”

    巡軍緊急叫停,那切麵刀才在削掉他腦袋之前停了。李元惜憤憤地把刀扔回麵攤案板上去。

    李元惜一把把江南路監丞拎在身後,看著巡軍們包圍奸細。

    這時,雷照領著青衫們也趕了過來,擦著頭上的汗:“大人,俺們一路照過來,沒見找人,敢情你要找的是這廝啊!”

    雷照朝奸細揮了揮拳頭:“害俺們一陣辛苦!”

    “這邊沒事了,你們趕回趙萬街去,那邊人潮擁擠,疏導好交通,不能出事——雷子,先把花間事放一邊去!”

    “俺曉得。”雷照紅著臉說,帶著青衫們折身回去了。

    這一通對話引得奸細對李元惜多有注意,一介街道司管勾不該有能擒拿他的本領。

    能流竄在京城盜聽消息的奸細,都算得上是西夏奸細中的精英,他們頭腦裏記得多名重要人物的畫像,李元惜作為李士彬的獨女、取了野利黑屠項上人頭的人物,自然也在其中。

    “李元惜?”他認出人來,不禁冷笑:“李大將軍的獨女,金明砦哪個不認識?那麽高傲的人物,如今跑到京城避難來了!真是上天眷顧你,讓你暫時躲過一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