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惡因種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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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惜在洞元觀祈禳,是為國泰民安,那時的京城,某一處地下暗渠中,民,並不安。

    男子麵目猙獰,像隻餓狼般撲起去,手裏攥著一把髒土,衝黑衣人眼裏揉去。

    不成想,實力差距太大,他還未到近前,腹部挨了一腳,整個人後飛出去,趴在地上。

    “告訴我,你拐來的孩子運到京城,要賣給誰?”

    “賣誰……賣之前談好的買家啊……”

    他深知打不過,調轉身子就逃,然而,下頦隨即被死死捏住,同時一顆冰涼的藥丸子滑進他嘴裏,黑衣人兩指捏著他的喉嚨,隻往下一推,他便不由自主地咽進去那顆藥丸。

    這不是什麽好東西,打從下肚的那一刻起,腹部就一陣絞痛,一陣陣的,痛得他幾乎要昏死過去,倒在地上不住地打滾。

    地下溝渠陰冷潮濕,他用來烤鼠肉的柴火不添新柴,燃盡就熄滅了,周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衣人更像是鬼魅般,抓牢他的恐懼。

    “你拐來的孩子運抵京城,要賣給誰?”

    一樣的問題,這次人販卻無力再拒絕了。他手上沾過孩子的血,從不覺得死人是多大的事,隻有厄運降臨在自己頭上,他才感到徹頭徹尾的害怕。

    “我不知道我的買家是誰,隻知道把貨卸在他們指定的地方,會有個乞兒給我錢,買賣就做成了。”

    他說著,吐出一口腥血。

    “是鬼……”他一狠二狠,咬牙供出來:“是鬼樊樓。”

    如此,黑衣人才拿出解藥來。他狼吞虎咽般地舔完了了最後一點藥粉,像被抽筋了似的翻過身,四仰八叉地躺著,大口喘氣,發麻的頭皮鑽了無數隻跳蚤般,但他無力伸手去瘙癢。

    京城四麵八方匯聚的臭水就在他身底淌過,可他卻覺得,這是最讓人踏實的氣味,聞到它,意味著自己還活著。

    “你想辦法,讓買家浮出水麵。”黑衣人冷冷地說。

    “我會死得很慘!”人販喘息著,緊接著,從黑衣人口中,聽到個讓他再度崩潰的消息——解藥,他隻吃了一半!

    “你時間不多了,盡快行動吧。”

    “我要解藥!我要活著!”

    “我會一直看著你,等你做完事,我自會給你。”

    平地生起微風,人販知道,黑衣人已經走了。他躲進這地下暗渠,想著避過風頭再出城,沒想到還是被人尋到,隻有一個可能——那人早在他下暗渠前就在跟蹤他。

    更可怕的是,這來無影、去無蹤的壞東西,居然要他和鬼樊樓做對。

    他狠狠地捶了兩下酸疼的肚子,起身,掏出火撚子,重新點燃柴火。耗子被烤焦了一半,另一半還滴著血。

    “媽的!”他罵一聲,心煩意亂,再次和衣躺倒,幹瞪著眼,想著引蛇出洞的辦法,為此,他隻能再走一步險棋。

    出了地下暗渠,孟良平立刻褪去黑衣,瞅著四周沒人,便回都水監去,順路去給蠻伢買了串糖葫蘆。一進門,蠻伢便歡叫著奔向他,拿了糖葫蘆先往嘴裏送了個糖山楂,頓時滿足地眯起眼來。

    “平哥哥,好甜好酸哦。”

    錢飛虎正幫他收拾屋子,一邊拿雞毛撣子給書架除塵,一邊說道:“大人,以後有這種買辦東西的事,你交給我做就好了,不需要自己親自去跑一趟。”

    “不妨事,在府衙裏悶了一天,我也想出去走走。”

    “惜姐姐是街道司管勾,京城哪條街道好玩,她肯定最了解,”蠻伢歪著腦袋,好奇地問孟良平:“平哥哥為什麽不約惜姐姐一塊散步?”

    這話問得錢飛虎歡喜,連忙搭話:“我聽說今晚李管勾去了洞元觀,長公主邀去的。”

    “你想說什麽?”

    “祈禳法事第五天要放河燈,大人可以和李管勾一塊去放,一者祈願大宋國泰民安,邊境安寧,二者祈願都水監和街道司……”

    “不需要!”孟良平利落地打斷他,“事在人為,都水監和街道司的作為,不是一盞河燈能左右的,何必為它浪費時間!長公主是無事人,你也是嗎?不要故弄些玄虛!”

    錢飛虎退出寢房時,孟良平又叫住他,叮囑:“明天我不在時,帶蠻伢上街各處轉轉,總閑在高門大院內,不會有什麽出息。”

    “大人放心。”

    翌日,都水監和街道司都無大事發生,各項公務都在有條不紊地處理,各城門、軍巡鋪也篩查著出城的百姓,暫未發現任何不妥。

    人販張驢兒渾身髒臭地爬出暗渠,盡量避開人耳目,上街尋找一個小啞巴。這小啞巴正端著個破碗乞討,忽然被他抓了一下,看過去時,張驢兒正比著手勢,叫他跟上。

    張驢兒找到酒樓後放置的泔水桶,有人經過,就裝作撈取些吃食充饑。小啞巴過去了,他低聲說道:

    “想不到,官府布下天羅地網地要抓我,你還願意來見我。”

    他更壓低了聲音:“貨沒了,沒賺到錢,我也熬不住了,這就要去官府自首,把自己知道的,全告給杜衍,將功折罪,指望他老人家給我放條生路。”

    小啞巴聽了,頓時慌得連連擺手,打著啞語叫他別自尋死路。

    “鬼樊樓會殺了我的?”張驢兒冷笑:“不會,不會,隻要我動作夠快——你瞧,滿大街都是人,都等著抓住我領賞呢。他們的人數到底要比你們多。”

    “我一輩子做這損陰德的事,在老家院子的槐樹底下存了些銀兩,”張驢兒抓住小啞巴的肩膀:“你要是願意,我帶你一塊,等坐出牢獄來,咱們好好做人。”

    小啞巴明顯動心了,然而,一隻破鞋忽然丟過來,正好砸中張驢兒的腦袋,酒樓後又蹦出個虎虎生威的乞兒來,指著張驢兒威脅:“放開他,不然我要喊人了!”

    張驢兒見了,調頭就跑,這後來的乞兒是個殘了左臂的,他朝著張驢兒倉皇逃竄的背影喊:

    “我恨透了你這種人,你休想連累我們跟你一塊死!”

    張驢兒回頭,衝他吐了口痰。

    “下次見你,你就是個瘸子。”

    “你是個死人!”

    兩人叫罵了幾句,張驢兒不敢張揚,趕緊撤走了。殘著左臂的乞兒人叫紅鼻頭,比啞巴年紀大了三歲。在乞討這行裏,一天見到的世麵都不一樣,三歲足以隔開為人處事的兩重天。

    紅鼻頭拾起鞋子蹬在腳上,氣喘籲籲地再看啞巴,“你沒事吧?”

    啞巴委屈地比劃著,紅鼻頭看了,生氣得很,一巴掌捋開他亂舞的手。

    “不對,他不是你爹,他是賣孩子的,你小時候就被他賣來了,我知道。”

    啞巴哭著拍打著他,要捂他的嘴,不叫他再說這樣的話,紅鼻頭拉扯住他,用力告誡他:“別做夢了,虎毒不食子,親爹絕對不會把兒子賣給鬼樊樓的!別以為你隨便亂認爹,他就真把你當兒子看。你想逃出鬼樊樓,不能靠別人,隻能靠自己!”

    “你現在告訴我,那臭賣小孩的,跟你說什麽了?”

    張驢兒清楚,自己沒有別的資本,隻能走險棋。鬼樊樓一向容不得威脅和背叛,它伸在地麵上的觸角——那些乞兒們,為了邀功,一定會把他的計劃捅出去,如此,鬼樊樓的地麵負責人一定會現身,清理他這個叛徒。

    張驢兒戰戰兢兢,不敢再在街麵待久,回到原來那處破損的暗渠處,連忙鑽進去,點亮一捧篝火,忐忑不安地等候黑衣人送來解藥。左等右等就是不來人,入夜後,他實在心慌,隻好再爬出暗渠,四下張望。

    也許那黑衣人永遠不會送來解藥,但他沒有別的路可走。

    正此時,打麵前慢悠悠地踱來個卜卦的,仙風道骨,看上去頗有修行。

    張驢兒不想和人照麵,故趕緊背過身去,卻沒料到,卜卦的人注意到了他。

    “閣下大禍臨頭,很快要有血光之災了。”

    聲音不高,正巧能讓他聽到,也正好說中了張驢兒的恐懼。他回過身:“怎樣的血光之災?”

    高人捋著胡須,一副自信模樣:“因失信而起。”

    不消仔細斟酌,張驢兒認定了卜卦的確實是高人,他撲過去,抓住高人的袖子:“有我失信於人,也有人失信於我,兩邊都是不好惹的,我該怎樣破解?”

    “你來,”高人從袖筒裏抖出一截蘆葦管,神秘兮兮地對他說道:“天機,隻能通過蘆葦言語給你聽——耳朵過來。”

    張驢兒聽話照做,側耳過去,高人嘴唇對著蘆葦管一頭,另一頭對著張驢兒的耳洞,言語兩句,便收了東西。

    回頭,他見小啞巴乞兒正吃驚地看著他,小啞巴背上還挎著個癟癟的褡褳,顯然是要出逃。

    這小啞巴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重要,卜卦高人伸出手去,他便像被蠱術控製了般,木訥地走向他。

    卜卦高人微笑著,帶著小啞巴離開,隻剩張驢兒傻傻地愣在原處,一動不動,高人走開百十來步,他才噗通一聲,倒地不起。

    等路人發現,報給軍巡鋪,鋪兵過來查驗時,這人已經涼透了。

    閑話不講,趕緊派人把守,同時通報開封府前來驗屍、搜尋線索。

    這一夜,張驢兒沒有等到解藥,更沒等到黑衣人,他不願相信,把他當做誘餌引誘鬼樊樓的人,對他的生死根本不在乎,甚至更樂意見到他惡有惡報,所以才悄悄地躲在暗處,像隻蟄伏的野貓,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謀殺了。

    為防打草驚蛇,孟良平原本並未打算跟蹤卜卦高人,隻是突然冒出來的小啞巴讓他措手不及,直覺告訴他,小啞巴有難。

    他隻能冒險跟了上去,不巧的是,走到觀音橋時,他又被個酒鬼纏身,盡管及時脫身,悲劇還是發生了——再看時,橋上隻剩小啞巴一人,一如張驢兒,也是直挺挺站著。

    “糟糕!”

    孟良平心知小啞巴已經被殺害了,心下頓時一陣愴涼,同時也意識到,那卜卦高人定是察覺到有人跟蹤,此刻,很可能明暗雙方已顛倒,換他在明處,高人在暗處。

    安全起見,他應該立即撤離!刻不容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