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投獄下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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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州戰報到——”斥候喊著,勒馬遞上通行牌,守城將士驗過,匆忙讓行。

    “看樣子,不詳。”看著斥候背影,一位守城兵說,另一位頗認同:“今晚不平靜咯。”

    宋夏多戰爭,以往大捷,來送戰報的斥候都是趾高氣揚的神色,見了守城兵,一副傲慢樣,有的甚至還會揶揄他們兩句,無非就是說他們是不會用刀、沒殺過人的贗兵。而吃了敗仗,斥候便是冷著臉,巴不得與守城兵無聯係,甚至眼神都不會交匯。

    守城兵與戰場下來的斥候憑著這般默契,即使沒看到戰報,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

    斥候帶著戰報進入皇城,樞密使晏殊接了戰報,不顧病態,急急送進宮內。

    自金明砦大戰後,仁宗皇帝對內侍早有交代,凡是兵戎大事,無論何時,務必要及時呈上。又有晏殊加緊催著,內侍隻得叫醒睡夢中的趙禎。

    “鄜延路都監黃德和報說,鄜延、環慶副都部署副總管劉平,經元昊智囊張元、吳昊暗中勸說,已叛宋投敵,引西夏十萬兵馬於三川口圍殲我軍,郭遵戰死,石元孫被俘,黃德和拚死突圍,前去救援延州的宋軍一萬餘人全部折損於三川口!”

    晏殊遞上戰報,“日下,夏軍圍困延州,準備攻城,延州危在旦夕!”

    聽了這話,仁宗再對著燈燭細看戰報,心口一陣陣剜痛。

    “延州如何?”

    晏殊絕望地搖頭:“官家,從前延州全靠金明砦守護,如今城內隻有兵士二百人,且多是老弱!金明砦及三川口大戰,正顯示了我們對西夏已嚴重缺乏認知,元昊實非平章事所言之匪寇,乃虎狼之師。”

    他頓了頓,痛心地垂下頭顱:“三川口大敗耗盡我軍,延州恐怕不保。”

    晏殊是仁宗倚重的老臣,朝廷多次變故,他都能輔佐皇帝平穩過渡,他若如此悲歎,形勢必是九死一生。

    仁宗走到掛壁的地圖前,舉燈細看,忽然想起個人物來:“鈐轄盧守勤現在延州城中,他在保安軍一戰中頗有勇氣,不知再可一戰不?”

    晏殊沉歎:“據臣所知,盧守勤見元昊十萬大軍聲勢浩大,便嚇得號啕大哭、醜態百出。延州知州,老好人範雍和他謀劃和西夏人議和,命令都監李康伯出城談判。”

    “範雍竟敢私下議和?”

    “範雍本就怯懦,幸而李康伯忠義,當即拒絕,以死不受命。眼下,範雍和盧守勤隻好繼續堅守延州。官家,如今的延州城,若是堅守不出,尚有一線生機。”

    形勢十分不利,仁宗焦躁不安:“堅守不出,不是待斃羔羊嗎?”

    “臣尚有一策,懇請官家傳範文正公和韓琦兩位幹將,以及平章事張士遜一同來商議。軍務緊急,不容耽擱。”

    “準,傳召範仲淹和韓琦立即進宮。”仁宗準許,又對劉平倒戈投敵憤恨異常:“張元、吳昊本生於中原,受中原滋養,如今竟幫著蠻夷折我大將,傷我兵卒,掠我城池,可恨他們已經攜家逃去西夏——然劉平絕難寬恕,立刻追捕劉平家眷,男女老幼,一並投獄下監!”

    京城的青石街道上,範仲淹和韓琦的牛車點著燈盞,匆匆向皇城行進,而自拱宸門出的兩百禁軍,則帶著大宋皇帝的聖旨,浩浩蕩蕩撲往坐落於外城的劉平家宅。睡夢中的家眷被驚擾,來不及細整衣冠,就被驅離房舍,清點人數和花名,確定盡數在內、無人逃脫,便立刻押赴大牢。

    劉平家眷哪裏想到如此變故?一路的哭啼和叫屈,驚擾了沿途房舍裏的百姓,當日皇帝聖命,金字令牌遣劉平救急延州,今夜劉家竟遭如此劫難,其中原因不需細猜便能知曉。

    五更早朝,待漏院嘈雜一片,有說延州城破的,有說劉平叛敵的,有提前開始商議對策的,甚至有人想出遷都洛陽的荒謬招數,孟良平聽得不勝其煩,等皇帝傳召時,前往延州的金字令牌已再次發出,仁宗、張士遜、晏殊、範仲淹、韓琦,五人定了大局。

    孟良平思想著,水路將如何更快地運送後續兵員、糧草、衣物、兵器等,仁宗詢問時,不至於全無對策。

    但這次的馳援延州,仁宗並不考慮水路,反而在退朝後,邀他同上城樓,俯瞰一戶人家的宅院。且,提到了李元惜。

    李元惜輾轉反側,一夜沒合眼,即使風吹窗紙,也要坐起來靜待一會兒。她睡不著,攪擾地小左也不踏實,起身拿了衣物給她,賭氣地催她:

    “走,我陪你去都水監瞧瞧去。他要是不在,咱就上街去找,敲鑼打鼓地去找!”

    “你是生怕鬼樊樓懷疑不到他身上。”

    “你還知道這個!”

    小左故意將她一軍。她並非不擔心孟良平,其實,她也是閉著眼睛不做夢,空熬天亮。但李元惜這樣緊張,隻會讓她更擔心。

    她牽起李元惜的手,坐身邊柔聲安慰著:“我的好姐姐,你放心,孟良平武功高強,對京城又很熟悉,腦瓜還好使,不會讓自己被群街痞抓住的。”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咱們在京城,雖然身在官場,卻不與其他官員來往,要是他有個好歹,日後街道司怕不好行事。”

    說著,李元惜下床穿鞋,小左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張口閉口都是街道司,難道離了街道司,你就不能擔心他?”

    “不能!”李元惜幹脆利落,手指戳著小左的腦門:“你這丫頭,說了你多少遍,你就是放不下那點小九九。咱們進京是為做這街道司管勾的,若是做得好,還能為延州做些事。不是……”

    “不是來給你招親的。”小左搶過她的話頭,嘀咕著:“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若不愛,我能強逼你不成?”

    兩人間的打鬧緩和了些緊張,巧的是,五更的鼓聲陣陣傳來,那是百官上朝言事的時辰。

    孟良平如若安好,定不會錯過。

    小左俏皮地聳聳肩:“算了,就讓我這滿腦子歪門邪道的丫頭,陪滿腦子家國情懷的你,去探探我們東躲西藏的水監大人。”

    李元惜的打算,並不是要一定要同孟良平見得上麵、說得上話,她隻需確認孟良平沒死,且還敢在公眾麵前露麵便好。去待漏院守株待兔未免太招搖,她記得,有一次她實在拱宸門街清理糞汙時,遇到要去上朝的孟良平。這次仍去拱宸門街,理由自然得換一個。

    自禁軍營糞道分到街道司名下,後又有夜遊神號下水,她作為街道司管勾,再未到現場,這次,便以監督青衫收集和運動糞汙為借口,再去拱宸門街。

    五更時分,早市早已開啟,越接近皇城,賣湯羹汁、包餅饃的遊鋪小店就越來越多。睡夢不醒的百官行到這一地段時,就會下車進食。這也是小販與官員交流消息的最佳時機。

    今日,許多官員就從商販那裏聽到一則震驚的消息:鄜延、環慶副都部署副總管劉平全家下獄!

    自然的,這消息也被李元惜聽去了。李元惜印象裏,劉平與李士彬經常來往,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謀,爹十分欣賞他。本來她來京城,應當上門拜會,但京城中隻有劉平家眷,她無一認識,故不曾前往。

    沒想到今天竟發生這樣的大事!

    “難道是劉將軍兵敗了?”小左心中頓時生起一陣悲哀,李元惜雖心亂如麻,但她清楚兵家的賞罰,大宋開國,以仁義固邦,素來刑不上大夫,劉平進士及第,曾任監察禦史,如果不是難以容忍的不恕之罪,仁宗必不會罪責其家眷。

    “若是兵敗家人就要下獄,那大宋兵敗多少次,早沒人願做武將了。”

    “那是怎麽回事?”

    叛敵!

    李元惜能想到的,唯有此罪。可,以她記憶中的劉平,乃是一員忠肝義膽的猛將,怎會叛敵?

    兩人行到拱宸門街,等候須臾,便有兩百名禁軍甲士回營,來之如一陣烏雲,叫李元惜心生無限的彷徨。

    劉平家眷麵對他們時,該是怎樣的心情?

    小左眼尖,從這片烏泱泱的赤雲裏,發現了個熟悉的麵孔,連忙招手,親切地喚了聲“阿泰”。

    阿泰見了,立刻燦笑開來,擠眉弄眼地向她做了個小動作,示意她稍等片刻,隨後隨軍入營。

    這片刻,等得張樂福一都青衫押了糞車出來,再下沉到金水河的夜遊神號裏,才算結束。

    李元惜和小左忙迎上去詢問。

    “見過李管勾。李管勾,左姑娘,你們今日怎麽得閑來督糞道啊?”

    “我們是為劉平的事來的。”李元惜開門見山問道:“坊上流傳,淩晨時劉平家眷被羈押下獄,這事真假?”

    阿泰往營地瞭了眼,歎聲氣:“李管勾,這是真的,我們也沒想到會接到這樣的命令。”

    “你清楚發生的事嗎?”李元惜追問,阿泰有些為難,但他隻是一介小卒,聽說的內幕並不很多。

    “據說是劉平叛敵,才致三川口大戰慘敗,一萬將士死盡,郭遵將軍戰死,石元孫將軍被俘。總之,十分慘烈。”

    他小心地抬眼看看李元惜,欲言又止。李元惜本就著急上火,哪裏容他再藏著掖著,忙問他還知道些什麽。

    “大人,大家傳你是羌人,不知是不是?”

    “是。”

    “又據說,上次金明砦大戰,逃進山裏的五萬羌兵死守不出,元昊在戰場上瘋狂叫囂,他們已經認祖歸宗,認元昊為皇帝了。”

    “鬼扯!”李元惜大怒,驚得阿泰猛一哆嗦。

    “他們不叫羌兵,他們叫鐵壁軍!鐵壁軍忠心不二,隻事宋主!”

    “大人息怒,我也就是聽說……”

    “禁軍營對你們的嘴,管束如此鬆弛嗎?兵戎大事,也容你們滿嘴胡謅?”

    身後傳來的聲音,低沉卻清晰洪亮,阿泰連忙抱拳:“見過孟水監。”

    李元惜猛然回頭,隻見孟良平身著朝服,腳踩官靴,乘著白馬,瀟灑俊逸,絲毫沒有昨日的古怪模樣,也難看出受傷跡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