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皇家有義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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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管勾,別來無恙。”楊總管問候。

    “有恙!”李元惜並不客套,直白地回道。街道司險些死了青衫,叫她還要裝出一副安樂祥和的模樣,她可做不到。不過,來的畢竟是皇家的人,做臣子的自然不敢耽擱,李元惜詢問楊總管,是否是長公主出行,要街道司安排車前灑水開路?

    “李管勾,長公主有請,請隨我先行。”說著,她伸手,李元惜略是疑惑,見她視線下移到自己的斬馬刀上,便隻好無奈地交遞了兵器。小左連忙放下手頭的事,帶她進了寢房,伺候她更換幹淨衣物,清洗手臉。

    “好啦,別繃著張臉。”小左拿了自己的胭脂要往她臉上撲,慌得李元惜連忙躲開。她隻好追著,悄聲提醒:“記著師爺和咱們說的話,街道司要好,你需要長公主坐靠山。”

    “小左,你還不懂我嗎?我不是攀強附會之人!”

    “強!繼續強!鬼樊樓都敢害咱們的青衫子了,你還要忍到什麽時候?”楊總管在門外催,李元惜舉步要走,小左拉扯住她,囑咐:“抓住機會。”

    “別再說這樣的話!”

    長公主的青牛車停靠街道司外,楊總管報後,長公主輕撩起車簾,麵色些許凝重。

    “李管勾,車上說話。”

    長公主懷裏抱著隻小盒,憂慮地囑咐楊總管一些悄聲話,她的行為,再加上後來青牛車徐徐而行,車輪簡單又重複的軲轆聲,李元惜不禁心煩意亂,急想跳車離開。

    “長公主可是有要事交代?”她詢問,長公主微微蹙著眉頭。

    “小五沒死,已是萬幸,你放他離開街道司,卻可能為之再招殺身之禍。”

    李元惜略怔,想來,定是楊總管將所見聞已告知長公主,長公主又怎可能對鬼樊樓一無所知呢?

    “你提著刀,要去做什麽?你當真以為,京城的禁軍都是飯桶嗎?”長公主扭頭看向車外:“我已經囑咐楊總管,去向街道司傳令,任何青衫不準離崗,且由楊總管配合兩位公差,送小五赴開封府辨認老鬼。你亦不能隨便動作,輕易下鬼樊樓去喪命。”

    她語氣堅定,不用反駁,李元惜再要說什麽,長公主抬手製止:

    “判罰老鬼要緊,卻也好解決。我今日找你來,是向你說明另一要緊事。”

    “長公主請講。”

    “想必你也聽說了,近些天來,京城做生意的羌人也屢屢報官,稱遭到百姓打罵搶劫。啟聖院街有戶羌商,平日裏多賣些羌人特產和皮毛等物,打從宋夏關閉邊境榷場,他生意便不好做了,金明砦戰事傳來,百姓當夜劫了他家商鋪,還把人給打殘了條腿,右耳失聰,妻兒也遭到欺淩辱罵。”

    李元惜點頭,這事她也聽說了,孟良平也曾說起過類似的事,同為羌人,她能感同身受,卻不知如何才能幫得到他們。

    “孟水監今早上的劄子,所言之事是,鬼樊樓在京城中製造羌漢對立的言論,百姓信之,作難羌人。羌人不堪受辱,離京者每日倍增,客船往來增多,河運略是擁擠。”

    聽長公主說到此,李元惜才知道,原來孟良平早已注意到京城中不正言論對羌人的迫害,且已追查到鬼樊樓上。

    “原來,他已知曉。”她喃喃自語,自己後知後覺,又魯莽行事,實在不該。她抱拳:“元惜空有一腔熱血,卻不知如何發揮。如今鬼樊樓不僅蓄意煽動羌漢對立,更是威脅青衫性命,師爺曾說,鬼樊樓甚至有意插手街道司最新的街道革新計劃,我絕不讓它得逞。長公主有用得到元惜之處,盡管說,我必盡力而為。”

    “你說的,我都了解了。羌漢對立,實不是什麽好事。哥哥已經下令開封府尹杜衍大人偵辦此事,予以鬼樊樓打擊。另外,民心受到蠱惑,皇家需做出表率,以正視聽。”長公主深深地看向李元惜:“昨日我給哥哥去信,提到與你結義姐妹——”

    話沒說完,李元惜已噌地一下站起,頭磕碰到車頂,慌得外麵趕牛的車夫連忙叫停車駕,詢問安好,公主回應了他後,叫李元惜先冷靜下來。

    這可怎麽叫人冷靜?且不說長公主如此細心體貼,肯照料在京羌人的生活,單說她後麵提到的這幾個字,就是一記千鈞之錘,尋常人哪裏承接得住?

    “公主,我李元惜是個粗人,是個罪犯,又是羌人,如何好做皇家趙室的義姐妹?”她連連擺手:“不行不行,絕對不行。公主,折煞我了。”

    “切不要大動作,撲騰進來沙塵,我又要咳嗽了。”公主說道,拉緊竹簾,李元惜這才戰戰兢兢地重新落座。

    “方才還說,你要盡力而為呢,怎麽,現在就想反悔不成?”長公主故意埋怨,李元惜瞬間憋紅了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元惜不敢反悔。”

    “那就是你答應了?”

    “這……”李元惜揉搓著手:“公主,我雖也是個女子,但從來不愛琴棋書畫女工刺繡,公主喜愛的道家學術,我一無所知,更無興趣修仙……”說到這裏,她自覺衝撞,連忙住口,卻也捺不住要解釋清楚的衝動:“公主,總之,我不適合做姐妹。”

    “你以為我是拿你消遣呢?”

    李元惜抬眼,點點頭:“嗯。”

    “你還‘嗯’……”公主被她的強嘴氣得失笑,“你是全然看不見自己的長處。”

    “我?長處?”

    “好啦,你先聽我說。”長公主柔聲安慰她:“我邀你做義姐妹,一麵是當下時局確實需要叫百姓看到,西夏是西夏,羌人是羌人,大宋國境內生活著的羌人不在少數,金明砦抗夏的鐵壁軍,多是羌人。百姓不得盲目排斥自家手足。我想,這個道理你是深有體會的。”

    李元惜沉痛地垂下頭顱:“實不相瞞,街頭巷尾的議論中,不乏我爹是羌人,有暗通元昊的汙蔑言論。”

    “正是這樣。哥哥為此頭痛,不得其解。我哥哥信任水監孟良平,自他在朝堂上提及你金明巡檢使之唯一血脈的身世後,哥哥便有此想法——不瞞你吧,我初時接觸你,也是聽聞你羌人的血脈,有意試探你的人品,昨日我們書信往來,我聽他的語氣,是應允了我與你義結金蘭。”

    李元惜聽得驚愕:“原來……”

    “皇家考慮太多,元惜妹妹要多體諒——你今日成了我義妹,又何嚐不是增重了你的負擔?孟良平提到,三年任期滿後,你有回金明砦,繼續抗夏的打算……”

    “正是!”李元惜堅定地說。

    “不需三年,若宋夏戰事需要,哥哥與我,當在皇城為你踐行。”

    長公主握住李元惜的手:“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怎能不明白?從此,恐怕這一身子便不得自由,凡事都得多些國家的考慮。她不情願為自己增加如此多的束縛,可公主說到的事,難道不該是她應盡的匹夫之責嗎?

    她心情沉重地點頭,公主也自然清楚她的為難:“此事非小事,容哥哥再做番準備。你大可不必太壓抑。”

    “一切謹聽陛下和公主安排。”李元惜隻好答應,長公主這才鬆口氣,笑著:“我沒幾個兄弟姐妹,我又喜歡你的性情,有你做妹妹,夜裏睡覺,我都會笑醒呢。”

    長公主是會笑醒,李元惜卻為肩上的重擔倍感沉重,羌漢兩族心無芥蒂地共禦外敵,這事多大的一件事啊,她能做好嗎?

    此事應當與誰先做商量?周天和?他提出讓李元惜尋找長公主做靠山,如今長公主親自尋到門下,他自然會同意;小左?小左這妮子被豬油蒙了心,打定主意要與周天和一條陣線,一點都不在乎她的脾性了。

    看來,隻有一個人能解她的困擾了。

    她撩起簾子向窗外看去,原是一行人往大相國寺去的。

    “長公主來這裏是為?”她奇怪地問。公主的心情,不似來遊樂的。

    “你可聽說了畢昇這個人?”長公主問。乍聽得這人名字,似有些耳熟,卻不記得究竟是幹什麽的了。

    這時,青牛車在馬路邊停靠,楊總管掀起門簾,支了小凳,攙著長公主的手,扶她下車。

    初見了風,她又咳嗽了兩聲,一張粉白的臉變成緋紅色,多了些嬌豔。

    讓這樣的人做姐姐?李元惜跟在她身後,盡管壓低了聲音,也在心裏勸勉了自己一番,但試了幾次,總不能順順利利叫出一句“姐姐”來。

    這經驗,須得好好向小左討教,私下裏要多多練習。這般想著,李元惜見長公主忽然回過頭,向她伸出手來。

    “愣著幹什麽,快來呀。”她催。李元惜看著那隻白玉般的手,左右為難,隻好速速追了上去,故意捏了拳頭。楊總管見了,一副不悅的模樣,長公主卻不介意,大方地拉起她的手,就往大相國寺內走去。

    李元惜被她牽著,恍若丟了神一般,那細細柔柔的漢室皇家的手,當真願意與她一雙結繭的糙手,交握一起?

    路過的百姓無不紛紛側目,指著她們竊竊私語:

    “那不是長公主嗎?嘿,跟前的是那街道司的新管勾吧?關係這麽好?”

    “不對不對,李元惜明明是羌人啊,聽說就是從鐵壁軍裏出來的。”

    “哎喲,鐵壁軍不是見死不救嗎?長公主不嫌棄?怎麽還跟她熱乎著呢?”

    “我說,本來羌人又不都是壞的……”

    七嘴八舌間,李元惜也看出了百姓的困惑,逐漸便也能領悟長公主的用心良苦:羌漢一體,共禦外敵!

    因為元昊作亂,而導致的京城漢人排斥羌人的輿情局麵,必須扭轉!羌漢不僅不能分離,而且要更融合、更親近、更和睦、更團結!

    如此宏大的意義下,就認長公主做個靠山,不違心,更不丟人!

    拿定主意,李元惜緊了緊那隻柔嫩的玉手,公主感受到這微小的變化,轉臉向她溫柔地笑笑。

    “許是你進京以後從未放鬆心情來大相國寺遊玩。”

    “的確。”李元惜向前尋去:“公主講的那個畢昇,是個什麽樣的販子?”

    “你往書畫那廊裏走——欸?我已經看到他了!”公主說著,興奮地揚手指著某個方向。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李元惜看到了……

    “孟良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