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逼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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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良平搖搖頭:“七年前,官家親政,他宅心仁厚,念及長公主又秉性正直善良,這才封妹妹為衛國長公主,號清虛靈照大師。”
“原來……”李元惜哀哀地耷拉雙肩,沒成想,公主也是個苦命人。倘若沒有皇家的牽連,她又會擁有怎樣的人生呢?
“長公主尚且如此,你便能知曉,與皇家站在一起,意味著更多責任、更多擔當,也更多風險。”孟良平深知此事已定了個八九不離十,如今縱使李元惜不同意,也由不得她了——何況,憑他對李元惜的了解,隻要能為大宋做貢獻,她定然願意擔責。
“的確。但長公主提到的羌漢團結,我不能漠視,師爺和小左都勸我尋找靠山來與鬼樊樓對峙。”
想來,小五的事剛剛發生,孟良平不至於馬上知曉,李元惜便把昨夜到今晨所發生的故事都對他講了:“鬼樊樓膽大猖狂,坑蒙拐騙搶也就算了,竟敢假冒官差,做出這等險要了人命的醃臢事。開封府杜府尹已經知道了,定不會輕易放過它。我私心想著,倘若我是長公主義妹,它是否還有賊膽敢挑釁街道司?”
“不敢。但鬼樊樓居然敢做出如此大膽舉動,背後必定藏著巨大的利益牽扯。你司師爺說起的,鬼樊樓妄想幹涉東京街道革新,固然重要,但我總覺得,還有更深的機緣,尚不得知。”孟良平走到李元惜麵前,沉沉地說道:“與皇家結義也好,與鬼樊樓對峙也罷,你且大膽去做,若有需要,不需你說,我自會盡力護你周全。”
他停住腳步,從懷裏掏出兩張疊地整整齊齊的彩畫來:“這木版畫是我專買來送街道司的,畫的是神荼、鬱壘兩個捉鬼兄弟。我知道你不信神鬼,但鬼樊樓屢次三番、愈演愈烈的挑釁,著實叫人惱火。這副門神圖,專門惡心鬼樊樓,申明自己的立場也是極好的。”
“是嗎?”李元惜略是詫異,近些天來,孟良平的舉動越來越叫人暖心,她縱使是鐵打的心,也難免不感動:“你對我,不對,是對街道司……也沒見你對其他幾個司這麽用心。”
但孟良平這廝,像是討厭別人為他感動似的,刻意拿出水監的官架子,正色解釋:“街道司管勾,十年內出了五任貪官,更養出了侯明遠這等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蠹蟲。如今,街道司裏裏外外煥然一新,又逢街道革新之際,我自然,要護你周全。”
“說了這麽多,你在乎我,隻是因為我是街道司管勾?”
“不然是為何?”孟良平挑高眉頭:“怎麽?李管勾希望著什麽?我在乎你,僅是因為你是李元惜?”
瞧這話問的,寡廉鮮恥!
“最煩你拒人千裏,”李元惜生性坦蕩,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你我有血有肉,算半個生死之交,承認你在乎我,又不會被天打雷劈!”
見孟良平全身僵著,一副故作清冷的模樣,低下頭又背過身去,著急著往前走,李元惜不禁覺得有些失笑。
“你那日夜尋覓惦記的恩人,也不見你去陪著,說不準人家以為,她對你並不重要……“
“重不重要,她自能感覺出來,何必我多說!”
話說著,兩人已不知不覺地逛到州橋的地界上,再往前走就是開封府了。舊地重遊,卻聽到了新的熱鬧。人群深處,是一對母子在爭吵。當娘的罵:“你個渾小子,不是你賺得的錢,你就不該花,咱們必須報官,官府說啥就是啥。要不,禍事上身那天,我看你哭都沒地哭!”
做兒子的試圖辯解:“娘,你管它是不是俺賺的,喔,地上掉的錢你撿不撿?況且人家是點名道姓送上門了,憑啥咱不收?”
說著說著,突然“哎呀”一聲,緊接著便是嗷嗷德叫痛:“娘,鬆手,鬆手,疼!俺提議,咱們先去街道司,問明俺管勾吧,這肯定是她為獎賞俺的功勞,特地送給俺的。”
李元惜撥開人群,見一削小老婦人,麵容像是貧苦慣了的,衣裳卻是好布料。她一手抱著個沉甸甸的褡褳,聽著裏麵咣咣響,一手又拎著個大漢的耳朵。那大漢又高又壯,肌肉虯結,大臂都比婦人的腰身粗,偏偏被製地直不起身來,隻能側彎著,像張弓一般地走路。
道路上的行人指指點點,這大漢更是臊得滿臉通紅,抽空還得罵他們幾句。
孟良平見了,轉身欲走,被李元惜一把拽住了,卻見他盯著自己的手——那隻緊握著他手腕的手!
頓時一股熱血衝湧上頭:這果真就是錢飛虎所提起的,孟良平不反對的接觸,隻有她李元惜做得到嗎?
還是老話,李元惜握誰的手腕本是正常不過的事,在鐵壁軍中訓練,她抓握過男人的大臂,抱過人家的腰背,摔跤時甚至擎過人家的大腿,更不必說累極了一大群臭烘烘的人就地躺在一起,一覺醒來,身上平白搭了許多條腿。如此訓練,才造就了她與眾兄弟最初的生死情誼。可在孟良平這裏,純粹不是一回事,尤其是被錢飛虎點醒後,簡單的肌膚相觸就像火棍探進涼水裏,刺啦啦地在她耳畔尖叫一陣。
“大人!”大漢刹住了腳,嘴一咧:“孟水監也在這裏!”
接著,他震驚地嚎了一嗓子:“手拉手!”
更是爽朗地燦笑開來:“哈哈哈,咱就說,長生哥的喜事來得早呢,沒成想,俺管勾的喜事來得更快——娘,你撒手,俺給俺大人道個喜。”
道喜?
情急之下,李元惜抽手就給雷照一巴掌,打得雷照懵頭傻腦,不明所以。
“什麽喜?唯恐不亂,再亂講話,我拔你舌頭!”
雷照原本被他娘揪著往開封府衙門去,忽然聽見李元惜的聲音,慌忙骨碌眼珠子往前看了,就見李元惜拉著孟良平的手腕,貼身相伴,親密得很,便想起青衫們私下裏的議論,說水監對李元惜格外厚愛,堤岸司都快羨慕瘋了,但堤岸司的管勾是個五大三粗的男子,怎麽好意思爭風吃醋。水監為何厚愛李元惜?而李元惜為何接受他的厚愛時理直氣壯?謎底就在這一刻水落石出!
是如此,雷照才會道喜。而身邊的老婦人見李元惜身著青色官衣,頭戴官帽,又聽兒子一口一個大人,知道真是管勾來了,便鬆了揪他耳朵的手,哪料想,管勾抬手就給了兒子一巴掌。
這掌打得倉促,李元惜自己也吃了驚,卻也怪雷照睜大眼說瞎話,故不可能道歉。好在老婦人比雷照會行事,轉頭訓斥兒子多嘴,還揚手作勢地打了兒子幾下,李元惜急忙製止這場鬧劇。
老婦要拜,李元惜伸手扶住她,問起要往開封府去的原因,老婦就答,原來前幾日有人找到他家,送上五十兩銀子和十八匹錦緞就走,說是給雷照的酬勞。老婦活了大半輩子,從未接手過這麽多的財物,想不出憑他兒子的本事,這天下除了坑蒙拐騙偷搶掘墓子,做什麽能得到這樣多的酬勞?當娘的心裏不踏實,挨到今日雷照休息,回家團聚,問起這事,他也渾然不知,想來銀子絕不是不是街道司給的。
“我雖然窮,一輩子光明磊落,這死小子卻成天給我惹是生非,我生怕他捅出大簍子,活命不成,再連累了街道司。這才來開封府,想請開封府調查個清楚。”老婦說道。給銀子這樣痛快卻不留姓名,李元惜略一思忖,扭頭去問孟良平,卻見他神龍擺尾,已不知所蹤,當下便明白了事由。
“大娘,那人是不是身材修長高大,長得分外俊秀,又穿白衫的?”她問,老婦連忙點頭:“是。像個書生,但很有氣魄。”
“不用去開封府了,那是我一位朋友,聽說雷照兩次進田莊,救出被拐賣童工的義舉,便想獎勵他的。這時日裏事務繁多,忙起來,便給忘了告知雷照。”李元惜不忍告訴他,那是孟良平給他的賣命錢。她拉著雷照走開兩步,壓低聲音透露:“街道司今日出事,老鬼背後的勢力險些害了小五的性命。風聲還沒走漏出去,但危險仍舊存在。你與別人不同,更容易被鬼樊樓盯上,凡事多留個心眼,伺候你娘出行,千萬要注意安全。”
雷照驚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的,隨後鄭重地點頭:“大人放心,俺送俺娘回去,就去街道司。”
“安頓妥當之後再來。”李元惜答說,送母子兩人離開,她便在附近尋找孟良平,隻以為他躲一小會兒就會出來,但顯然,他是真不辭而別。
“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今日且放過你。”
其實,孟良平一直在暗處觀望,見李元惜走後,他才略略安了安心。
上次他利用雷照,雖用作引蛇出洞,畢竟是置他於險地,因此在計劃開始前,他便賣掉範寬的山水圖,將所得銀兩一分兩半。若他舍身相救,雷照能安全歸來,則皆大歡喜,若他盡力而為,雷照仍不幸身死,那他自然會將餘下的銀子全部劃歸雷照家眷,以示補償。
“野是野了點,總算是個標致人物。”
身後,驀地傳來陰陽怪氣的讚歎,輕浮的腔調顯示主人是個胭脂池裏泡久的花花公子。
是丁霆。
孟良平焉能不知道他尾隨?他不是怕事之人,既然做了就敢承認,之所以在李元惜找自己詰問前離開,適才也不出麵去見李元惜,正是這個原因:他極不願意丁霆與李元惜碰麵,他在尋花問柳時說的話,放在李元惜身上,已然叫他惱火。
“你跟了一路,就為看她相貌?”
“哥不也是被她的樣貌蠱惑,才對她格外好嗎?”丁霆走到他身旁,並肩站著,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咱哥倆從小一起長大,我還從沒見你對哪個女子這麽上心。弟弟我,喜歡的是玉肌冰膚的嬌柔美人兒,哥你卻喜歡雷厲火爆、粗野跋扈的小野貓。”
說到這裏,他強忍著才不至於發出猥瑣的笑聲。
孟良平實在聽不下去,轉頭怒瞪著他,恨鐵不成鋼:“丁霆,你該是長大懂事的時候了。爹龐大的產業等你繼承,你就是用玉肌冰膚的嬌柔美人繼承嗎?”
說到這裏,像是觸痛了丁霆的軟肋,他頓時收色,向孟良平拱了拱手:“哥說教的是,弟弟我……知錯了。”
“找我什麽事?”
丁霆狡獪地向外圍瞭了一圈,帶他去別處:“這裏人多眼雜,哥,你跟我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