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可能已經沒有了必要……

    短短一瞬，穆少川思慮過千，還是左昌翰出聲問起，他才回過神來。

    “是來接悅兒的嗎？”

    穆少川抬起了頭，眸子裏透著抹複雜：“不是。”

    左昌翰眉梢微動，肅然的坐在那兒沒動一下。

    穆少川走上前，他拉開了椅子在左昌翰對麵坐下。

    雙手交握一起，清淺嗓音略顯沙啞疲憊，問：“您知道蘇末嗎？”

    左昌翰目光微閃了下，細微的還是被穆少川察覺到。

    “您知道是不是，她在哪兒？”

    左昌翰直視著穆少川，他緩緩靠在椅背上，不緊不慢的態度，似乎一切都在掌握中：“蘇末……”

    穆少川急切道：“十多年前，胡山孤兒院有一個叫蘇末的小女孩兒。後來出車禍蹤跡全無，我找遍所有的線索都沒有她的消息。直到最近張院長逝世，才透露，左氏董事長知道她的蹤跡！”

    左昌翰平靜的麵色上無任何波瀾，穆少川話音落下，書房裏陷入了詭譎的靜謐中。

    “你知道她在哪兒，你做了什麽？”穆少川語氣篤定的問。

    在飛機上，他假設過種種，如果一開始就是左昌翰在其中掩去的蹤跡，那這個解釋根本就沒有依據。

    因為十多年前，蘇末和左家沒有關係！

    最後一點，也是穆少川想到的唯一可能，為了讓他和明悅好好過日子，左昌翰不惜將他從小到大的事跡，都調查的一清二楚。

    然後以此控製他。

    這雖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可穆少川能推斷出來的關聯，僅有這一條。

    左昌翰沉默了許久，問他：“為什麽要找她？”

    “您果然知道，她在哪兒？”

    左昌翰直起了身：“為什麽要問她在哪兒，而不是問：她是誰呢？”

    穆少川擰眉：“什麽意思？”

    左昌翰緩緩的歎了一口氣，已經沒有了要隱瞞的必要，明悅本身就是因為惦記著穆少川，所以他才把她送到穆少川的身邊。

    那孩子，也是命苦的！

    左昌翰站起了身，走到窗前，幽幽開口：“十年前，左家經曆了一場滅絕性災難……股市大跌，建立起的信譽搖搖欲墜，外有強敵，內生禍亂。有人暗中下手對我左昌翰不利，連帶著也會迫害家人。”

    “左家看上去人丁興旺，然而至親的沒幾個。明悅父親不是做商人的料，他幫不到我什麽；若寒就更不用說了。家裏很不安全，那個時候批閱文件，我都擔心會有人在家裏安裝炸彈。”

    “後來一次公然車禍事件，才讓我真正意識到危險。於是，我打發走了明悅父母，讓他們去美國。而小明悅……”

    等了整整十年，距離真相就僅僅隻貼了一層保護膜，稍稍觸碰就會撕開揭曉。

    穆少川看著左昌翰，心跳壓抑的快了幾分，就聽那蒼老聲音說出接下來的話。

    “我把她送去了胡山孤兒院，做一名孤兒，化名蘇末。”

    ——

    我把她送去了胡山孤兒院，做一名孤兒，化名蘇末。

    這句話，就像炸開的炮仗，穆少川眼前恍惚了一瞬，腦海嗡嗡作響，強烈衝擊，讓他幾乎緩不過神來。

    蘇末沒有死……

    而她……

    她，她是明悅？

    “不可能，不可能的……她，怎麽會是蘇末？”沒有一點特征，他都沒有認出來！

    穆少川不信，或者是下意識的他否認這個真相，他找蘇末，再有了明悅之後，這隻是他的執念。他不想自己留有遺憾，所以他不惜多年追逐。

    可現在，唯一能證實的人告訴他。

    蘇末，其實就是明悅。

    他的妻……

    她為什麽也沒有認出他來？

    左昌翰微微側眸：“少川，把她送到你身邊，我以為你能認出來。”

    穆少川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

    左昌翰眼眸睨向外麵那棵銀杏樹，道：“當年你們在胡山孤兒院的事情我都知道，你父親公司受阻，得罪多方人，他們就把目標打在了你身上。是明悅救得你，她當時還小，負重超過身體負荷……”左昌翰緩緩的轉過身：“你還記得，當時你滑落山崖，明悅是用哪隻手緊緊扯著你不放的嗎？”

    隨著左昌翰的話語，過去的畫麵一點一點在眼前浮現，她小小的身子跨越出了半截，哭喊著，求他不要鬆手。

    哪怕她負荷不住，胳膊廢掉……

    穆少川猛地抬起頭，曾經他看過明悅的一條短信，是個男人發給她的。讓她去調養手，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她的手受過傷。

    可他把那歸結為車禍。

    蘇末出了車禍消失，明悅也是出的車禍……

    左昌翰為他解惑：“為救你，明悅傷了神經筋骨，她的左手徹底廢了。”

    穆少川張了張嘴，他想說什麽，卻硬生生的沒有溢出半句言語。

    “這十多年，一直精心調養，即便護理得當，她也沒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靈活。”

    “為，為什麽？”

    穆少川聲音低低的，如果細聽，都帶著顫音。

    左昌翰回頭看他神色，沒有說明，他卻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十年前那場車禍，給了明悅巨大刺激，嚇到了她，精神恍惚厲害。醫生說，如果輔導不慎，她很有可能成為傻子。”

    穆少川想象不到那樣的情況，可隨著左昌翰的解釋，心口猛地抽痛起來，劇烈的他都忍不住彎下了脊梁。

    蘇末，明悅……

    他的蘇末。

    “我絕對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於是聽從的醫生的建議，用催眠術，祝她走出那場噩夢。”

    穆少川輕聲問：“所以，她……忘了？”

    “忘了，忘得徹徹底底。”

    -

    她是真的忘了啊！

    難怪她的世界裏，對他沒有一丁點感情。

    他曾經憤怒指責她的花言巧語，那些話裏沒有摻雜任何感情，卻能哄得人團團轉。

    然而現在他才知道，她不過是給自己的心房豎起了一道牆，一般人進不去。

    她平靜的向命運低頭……然後非常鎮定的告訴他，同意他們兩年後協議離婚！

    其他什麽都不貪也不談，她每次都跟他解釋，她沒有其他心思，她會努力做到不打擾他，事實上她確實做到了。

    開始他還愉悅她的識趣兒，現在才發現自己有多麽的愚蠢。

    ——

    穆少川走出了楓苑，站在自己車子前，腦海裏想起那張清麗容顏，麵對他時怯怯的，他一發怒，就戰栗顫抖的她。

    保持著距離，她什麽都不說，隻是用行動證明她的意思。

    不打擾他，她就真的不再打擾他了。

    穆少川心底驀然一刺，他頭次深刻的體驗到心口疼的滋味。

    不知該何去何從。

    他應該立刻找到她，然後告訴她，不管她是不是蘇末，他都打算和她一直走下去的。

    可這些，在知道真相後，他反而怯步了！

    穆少川轉過了身靠在車廂上，他狹長黑眸看向二樓窗戶，那裏是她的臥室。

    他們結婚商討婚事時，他第一次來到左家，首先看到的就是她靠窗戶前。扭頭和屋裏的人說話，臉上帶著柔柔的笑意，很恬靜溫雅的女孩兒。

    拋開他們之間的種種，他真心的在心裏讚歎一句：很舒服。

    是啊，那麽乖巧的女孩兒，他卻沒有看到……

    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穆少川的遊神。

    他恍惚著神色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拿出了手機，鈴聲恰好截斷。

    還沒停三秒鍾，又打了進來。

    是家裏的電話，穆少川滑開接聽，裏麵立刻傳來夏菱焦急的聲音。

    “少川，你在哪兒，你趕緊回來。”

    穆少川啟聲，嗓音沙啞的厲害：“怎麽了？”

    夏菱沒有聽出不同，急急說道：“你姐，你姐從商場樓梯上摔下去了，很嚴重，你快回來。”

    穆少川抬頭再次看了眼二樓位置，直起身應了聲：“知道了。”

    打開車門坐進去，不大一會兒，車子便駛出了楓苑。

    書房裏，張叔站在落地窗戶前，看著穆少川的車子離開，問老爺子：“為什麽不把若華的事情告訴這小子？”

    左老坐在辦公椅上：“老張啊，如果是年輕的時候，或許我還會教訓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晚輩。現在，人老了啊，凡事還是以和為貴的好。”

    張叔試想明悅待在那個家裏，也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什麽事，他們心裏有數就好。

    是沒必要弄得太僵！

    。

    穆少川回到了老宅，一進家門夏菱就迎了上來。

    她的眼眶通紅，看樣子是剛哭過的，“少川，你去哪兒了，電話怎麽一直打不通？”

    穆少川沒回她，而是朝著若華臥室走去，問她：“我姐她怎麽樣了？”

    夏菱跟在他身後，憤憤道：“還不是明悅，她和你姐在大庭廣眾下起了爭執，你說一兩句話的事，爭執就爭執，她還把你姐推下樓……”

    穆少川正要開門的手頓住，他扭頭：“她把我姐推下樓？”

    “可不是，這千金小姐心思太歹毒了，我們穆家實在供養不起。你知道商場的電梯有多高嗎？十米呐，一個人從上麵滾落下去，那不是要命嗎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