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裏的各個窗口是對應數字的，每一個編隊都有自己要排隊的位置。

    所以根本不是軍區裏的人員不知道要去哪吃，就像此刻站在人群之中迷茫的封無神。

    他當然覺得守序排隊是一件好事，但難道沒有方便外來人吃東西的窗口嗎？

    封無神在他們打飯的窗口前徘徊，似乎有人看出了他的窘境，可沒有人上前幫忙。

    “那個家夥，就是陸勝手下的連隊。”

    “嗬，那還真是可憐啊，跟著陸勝混，不是等死麽。”

    “也就隻有陸勝會收這樣的窩囊廢了。”

    耳邊不斷傳來不和諧的聲音，封無神也盡量那些嘲諷的話語，而且現在人身處他們的地盤，也不得不服軟，還是少惹事比較好。

    反正封無神已經決定不繼續去昆侖山了，就到此為止吧。

    先好好吃飯，再去跟陸勝談談，能不能告個別。

    自知理虧的封無神還是等到了食堂開始善後，這才上前去問問打飯的阿姨：“請問還有多餘的食物嗎？”

    對方掃了封無神一眼，看那一眼就知道對方的身份，因為這裏的士兵都會戴上胸章，而封無神沒有那個東西，阿姨判斷出了他就是最近過來住軍區的“難民”。

    “不好意思，沒有什麽剩的了。”

    封無神有些尷尬，可還是想繼續請求：“可是你們手裏拿的……”

    是的，在窗口後麵，工作人員正在處理那些剩下的飯菜，還有一些粗糧，土豆和紅薯還存放在盆中，甚至還冒著熱氣。

    軍營中的時間都是必須要嚴格遵守的，當士兵過來排隊的時候，後廚也才剛端出來，而且因為整齊有序的排隊，吃的也快，甚至有些菜還沒涼，食堂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這些是要拿去喂豬的，你也是豬嗎？”阿姨不爽地開口。

    “哦哦。”封無神隻能訕訕點頭。

    食堂裏還剩下幾個不守紀律不按照時間活動的士兵。

    可因為今天是周末，在食堂用餐結束後，就是士兵們的自由活動時間。

    由此可見，現在還留下來的人，要麽就是閑的，要麽就是想找茬的。

    “喲，外麵來的新兵蛋子，怎麽連晚餐都沒有的吃？”一個皮膚黝黑的人說道。

    “別，叫他新兵蛋子？他配嗎？他連兵都不是吧。怕不是因為家裏太窮了，覺得當兵可以改變命運呢！”

    “哈哈哈，那可真夠可憐的，是不是沒有吃過飯啊，餓不餓啊？”

    一個新兵放下手中的筷子，朝封無神走了過來。

    全場的人都看向那位新兵。

    “他們不給你吃東西嗎？”新兵友好地說道，“我碗裏還有個紅薯，我吃的撐了，如果你不嫌棄你拿去吃吧。”

    封無神很驚訝，“謝謝。”

    他也不是什麽為了麵子而放棄食物的人，最主要的原因是，在這裏生悶氣有什麽用嗎？還不如多吃兩口飯，到時候離開的時候就能多走幾步路。

    新兵把封無神領到自己的桌前，碗裏確實還剩一個紅薯。

    “小心點，還有點燙。”他拿起紅薯，準備遞過來。

    噗——

    紅薯掉在了地上。

    可並不是被人打掉的，也不是封無神沒有接住，他可不會浪費糧食。

    新兵的臉上原先那股和氣的表情變了，變得冷徹、猙獰，“不好意思啊，手滑了，不過，你這個農村出身的人，應該不會在意掉在地上的食物吧。”

    說罷，他還挪動了腳，往地上的紅薯使勁踩，直到把紅薯踩成一攤泥，新兵抬起頭善意地微笑。

    全場爆發了掌聲，不少人開始吹口哨起哄。

    “噢喲，不錯嘛小夥子，我還以為你真的要給他呢。”

    “可以可以，這種羞辱也就隻有你小子想得出來了。”

    “農村來的，怎麽還不撿起來吃呢？”

    “哈哈哈。”

    場內的笑聲和歡呼聲打成一片，新兵也覺得自己出盡了風頭，在所有人裏他是第一個站出來用最羞辱人的方式來羞辱封無神的，這樣他以後的生活就會好過很多。

    封無神沉默了，他站在新兵麵前，一言不發。

    笑聲漸漸小了下去，作為軍人，他們每天都在鍛煉血性，為的就是在麵對敵人的時候，能夠殺個你死我活。

    可他們終歸隻是一幫沒有上過戰場，在操場裏練習跑操和到泥潭裏匍匐的新兵，他們沒有見識過真正的敵人。

    然而就在封無神的身上，他們似乎察覺到了殺氣。

    “幹什麽？你還想造反？”新兵有些底氣不足。

    新兵就是這幫坐在食堂裏一直欺負的對象，因為是才剛加入部隊，所以被裏麵的人欺負，可在今天，他終於見到了那個他們口中的農村佬，一想起自己曾經被捉弄嘲笑的經曆，他也想羞辱一下封無神。

    但眼前的情況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不對啊，我自己被欺負，我都隻能忍氣吞聲，為什麽你被欺負，你還想反抗？

    “隻有弱者才會對弱者動手。”封無神隨意地說道，“抱歉打擾你們用餐了。”

    場上沒有人說話。

    封無神走出食堂門口，卻正好迎麵擦肩而過一個人。

    肖悔。

    此時的肖悔打著哈欠伸著懶腰走進食堂。

    “裏麵好像不太歡迎我們。”封無神提醒他。

    “啊？什麽‘我們’，我和你好像不是一路人吧？”肖悔有些詫異地看向他，“我可不是被人欺負了就忍氣吞聲的類型。”

    肖悔來到窗口前，用手撐住桌台，隨後一用力，自己借力坐到了窗台前，用手輕叩玻璃：“還有沒有好吃的？”

    “沒有了。”阿姨不耐煩地說道。

    她甚至更加討厭麵前這個家夥，比封無神還要無禮，也更加囂張。

    “你手上端著的，不是紅薯嗎？我已經很久沒吃了。”肖悔說道。

    “這是要拿去喂豬的……”

    吭——

    窗台上的玻璃應聲破碎，響聲在本就寂靜的食堂裏回響。

    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了，肖悔的手嵌在殘留的鏡片前，麵無表情：“你手上端著的不是紅薯嗎？我剛好想吃一點紅薯。”

    阿姨傻眼了，五十米長的玻璃隔窗，竟然被一拳打碎。

    這個時候哪裏還由得她嘲諷，隻能把鐵盆放下。

    肖悔拿了兩個紅薯，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食堂，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的背影，沒有一個人敢說一句怨言，甚至連大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對敵人的仁慈是最沒有必要的。”肖悔丟出紅薯給封無神，背對著他擺手：“弱者也沒有資格說別人是弱者，就算你的思想覺悟再高，你的身體也承擔不起你那崇高的理想。”

    封無神握著手裏的紅薯，微燙，可卻無法反駁肖悔。

    食堂內寂寥無聲。

    明明封無神和肖悔都是外來的人，可為什麽待遇差別這麽大？

    因為肖悔一拳能打碎鋼化玻璃，而封無神隻能留下一句話就走。

    封無神捧著還散發著熱氣的紅薯，在路上邊走邊剝開皮，金黃的薯身看上去十分誘人，封無神一口一口將紅薯吞入肚中。

    像是把所有的委屈與不甘吞噬殆盡，他的吃相有些不雅，吃完後隨便找個垃圾桶把表皮全部丟了。

    溫暖的紅薯在嚴寒之冬的襯托下顯得珍貴無比。

    肚子間的熱氣順著血液開始傳遍全身，封無神感到一股暖流，可他也知道，真正的暖流是來自哪裏。

    來自於他的憤怒。

    封無神看著夕陽一點點沉淪，火紅的太陽墜入地平線，帶著所有的負麵情緒，一同埋入視野盡頭。

    必須要一個答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