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討逆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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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愕然:傅為霖苦口婆心說了這麽多,難道不是措辭勸說劉國軒率領明鄭水師歸降滿清?
    傅為霖正氣凜然滿臉怒容,對呆若木雞的劉俊虎瞧也不瞧,轉頭向若有所思的劉國軒郎聲道:「劉親家,若是不想為虎作倀幫助權女幹,就要想方設法率軍勤王,幫助王爺除去心頭大患,這才是唯一可行的出路。」
    劉國軒嗬嗬一笑,麵色頓轉柔和,溫顏道:「國軒有此心久矣,該如何行事還請傅親家出言指點。」
    怒目瞪視劉俊虎道:「連話都沒聽明白就毛毛燥燥衝將出來,大呼小叫全無體統,回去後自領二十軍棍,聽明白了沒有?」
    劉俊虎低嗯一聲,緩緩鬆開握住刀柄的右手,搔了搔頭有些稀裏糊塗,他雖隻在門外聽得隻言片語,然而傅為霖意欲勸降卻是再明白不過,如今竟轉換成為勸說劉國軒率軍勤王助除權女幹,如此變幻可讓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還不快給老子滾進來,直挺挺杵在門口像啥子模樣!」
    見劉俊虎站在門口踟躕不前,劉國軒眸光微閃,瞪目又怒喝了一聲,劉俊虎曉得老爹說一不二的剛直脾氣,高聲答應快步進屋,訕笑著站到劉國軒身後。
    傅綺韻想要離開卻又禁不住好奇心,轉了轉妙目跟將進來,一聲不響站在傅為霖身後,恰好與劉俊虎站成了對頭。
    劉俊虎漸漸冷靜下來,見愛妻俏生生站在對麵,忙擠出笑臉討好諂笑,傅綺韻卻板起俏臉不理不睬,揚起玉頸宛若驕傲白天鵝。
    剛嚐過甜頭就敢對嶽父大呼小叫,真是膽肥得可以,公公當麵暫且饒你,晚上關上房門再好生算賬,若是算得不夠滿意就跪榴蓮罷。
    自詡母老虎的傅綺韻想象丈夫跪在床下低聲下氣百般央求的討好模樣,嘴角抿出似有若無的淡淡微笑,把目不轉睛瞟視的劉俊虎瞧得小腹又是一陣火熱。
    莫非——劉國軒隻是故意出言試探,並無降順滿清的異樣心思?
    傅為霖背心陡地摻出冷汗,毫不理會小夫妻的眉來眼去,對著劉國軒義正辭嚴道:「台灣基業是國姓爺從荷蘭白夷手中血戰而得,自當永遠歸屬國姓爺後人,馮錫範趁著王爺薨逝擅自廢立,掌控朝政獨斷專行,直把忠臣義士視為無物,如今又野心勃勃欲要更進一步,朝廷上下人人氣憤填膺,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劉親家掌控水師虎據澎湖,理應率軍勤王翦卻權女幹,忠臣義士必定群起響應,劉親家必能記錄汗青千秋不滅。」
    劉俊虎站在旁邊聽得熱血沸騰,插嘴道:「嶽父大人說得極是,爹爹手握重兵掌控水師,率軍勤王翦卻馮錫範隻在指掌,日後輔佐王爺反清複明驅除韃虜,重新恢複漢家大好河山,方才不負漢家男兒平生誌氣!」
    向著傅為霖深施一禮道:「嶽父大人莫要生氣,俊虎生性魯莽隻聽了半截,這就向您老陪罪道歉,若有責罰絕不敢閃避。」
    傅綺韻聽著豪言壯語美目泛彩,明眸留連丈夫身上顯是愛戀不已。
    傅為霖卻是牙疼般咧嘴苦笑,望向劉國軒抿唇不語。
    他已經把話挑明到如此地步,如何決斷隻能由劉國軒自拿主意。
    花廳內外靜寂無聲,唯能聽到粗細不同的喘息,躲在屋頂竊聽的彭德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惟恐被花廳諸人聽到異樣動靜。
    劉國軒沉默良久,目光在神情各異的三人臉上徐徐掃過,點頭道:「傅親家說得對極,國軒自幼束發從軍跟隨國姓爺南征北戰,自當對鄭家子孫忠心耿耿死而後已,絕不容國姓爺血戰而得的大好基業落入馮錫範和之手——」qδ
    說到這裏頓了一頓,似乎有難言之隱不便公然出口,傅為霖目光何等老辣,瞧出端倪插嘴道:「劉親家放心,今日言語出於你
    口入於我耳,絕不會再有他人知曉,綺韻你們說是也不是?」
    他有意不提劉俊虎,顯是對無禮犯上的女婿還抱有怨氣,傅綺韻如何聽不出來,接口道:「爹爹說得對,俊虎與我絕不會對外人泄露半句言語,若是公公信不過,我與俊虎離開便是。」
    說完衝劉俊虎使了個眼色,盈盈轉身就要走出花廳,這一招以退為進著實厲害,劉國軒自然不能讓兒子媳婦對自己暗生嫌隙,幹笑道:「你們誤會了,我不是不肯說,隻是事關重大不知該如何措辭——」
    仿佛終於下定了決心,壓低嗓門肅然道:「今日國軒前往王宮拜見王爺,出宮之前忽地被一名太監攔住,暗中塞過份討逆詔書,說是奉王爺之命賜給國軒以備不時之需。」
    聽到討逆詔書眾人麵麵相覷難以置信,就連躲在屋頂的彭德也是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
    劉俊虎年輕氣盛最是性直,上前一步喜道:「爹爹說得可是真的,王爺終於下定決心出手除卻權女幹!」
    有道是名不正則言不順,明鄭水師畢竟是朝廷轄下精銳,若要水師官兵反戈相向進攻東寧府必須足夠理由,有了討逆詔書自然一切不在話下。
    劉國軒統轄明鄭水師多年威名遠震,水師官兵對馮錫範的蓄意為難早就怨聲載道,若是鄭克塽發布討逆詔書命令劉國軒率領艦隊勤王討逆,水師官兵有了名義沒有一人會公然拒絕。
    至於強塞進明鄭水師的陸師輪訓軍官,劉國軒早就派人暗中監視,想必到時也是翻不起風浪。
    劉國軒沒有像劉俊虎一樣喜容滿麵,衝著廳外努了努嘴,劉俊虎明白意思出花廳巡察了一遍,返回道:「爹爹放心,遠近無人暗中竊聽。」
    劉國軒微微點了點頭,抬眼向花廳門外張了張,緩緩伸手從懷裏取出塊編有四爪蟒龍的明黃綢綾,傅為霖在旁邊瞧得清楚,知道確是頒發詔令才能使用的王室錦緞,透過綢綾隱約可以瞧見鮮紅的王爺璽印,心髒忽地砰砰劇跳,不由自主有些口幹舌躁起來。
    劉國軒好生女幹滑,明明有討逆詔書在手也要故意出言試探,若不是劉俊虎無意闖進攪局,老夫豈不是已落入他的圈套,不曉得下場如何。
    想到此處傅為霖背心全是冷汗,下定決心日後定要謹慎行事,絕不輕易開口勸降以免惹禍上身。
    他之所以接受黃性震招攬答應秘密成為間諜,設法說服劉國軒率領艦隊降順滿清,內心深處打的是一姓雙奴左右逢源的大好算盤,先行在那裏掛上號,日後無論成敗都能預留後路,自不會真地對忠心耿耿死而後已,見劉國軒眼下沒有降清之意,自然不會真心出言勸說。
    劉俊虎伸長脖頸望將過去,討逆詔書駢六儷四的華麗言辭也是看不明白,隻是瞧清鄭克塽秘令劉國軒統率明鄭水師嚴加戒備,有朝一日時機成熟立即率軍勤王討平權女幹,其中有幾句話讓劉俊虎看得熱血沸騰,「馮逆權女幹禍亂王室,發動政變絞殺監國世子在前,軟禁孤王驕橫跋扈獨斷專行於後,滔天巨罪罄竹難書,孤王不能忍鄭阿鬥之名久矣,劉總督三朝元老公忠體國,茲令率領水師將士奉詔勤王討逆,為討平馮逆重振王室努力效命!」
    「王爺英明!」
    劉俊虎摩拳擦掌道:「有了討逆詔書咱們就擁有大義名份,爹爹啥時候率軍勤王討逆,孩兒必為先鋒奮勇直前,除卻權女幹還大明朗朗乾坤!」
    頓了一頓道:「要不要讓孩兒帶兵先把馮錫範硬塞進來的陸師輪訓軍官全都抓起來,免得到時礙眼誤事。」
    他是明鄭水師的激進派,早就不滿馮錫範掌控朝政為所欲為,把國姓爺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基業攪得一塌糊塗,倡言除卻權女幹還政王爺,強兵厲馬待時而動,一旦時機成熟率軍西征討平,與明太祖朱元璋一
    樣重建漢家天下。
    劉國軒毫不客氣冷聲斥道:「該如何行事自有老夫作主,你隻需遵令行事即可,著啥子急。」
    暗自皺了皺眉,馮錫範硬塞進明鄭水師的陸師輪訓軍官數量不少,若是全部斷然處置恐怕日後會引起陸師反彈,若是不事先解決又怕暗中向馮錫範通風報信,如何妥善處理倒要好生斟酌。
    明鄭水師陸師素來不和,劉國軒老成持重不想引發矛盾,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打疼了哪個都不利維護明鄭江山。
    「此事容易處理,」傅為霖一眼瞧破劉國軒的異樣心思,笑容滿麵簡直就是成了精的老狐狸,「馮錫範不是硬逼你派遣艦隊出海捕鯨替代糧食麽,以此名義把陸師輪訓軍官全都派遣出去,就說加強操演提升海戰能力,讓那馮錫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主意甚是高明,劉國軒聞言眼睛一亮,微微點了點頭,隔著桌麵把討逆詔書緩緩遞給若有所思的傅為霖,。
    傅為霖伸手想要接過,心念忽地微動,沒有打開就反推回去,竟是半眼也沒有多瞧。
    劉俊虎瞧得瞠目結舌,不知兩位老人打啥古怪啞迷,倒是站在傅為霖身後的傅綺韻見狀眸光現出絲明悟,嘴角上揚似笑非笑。
    「傅親家為何不親手打開討逆詔書,看個明白判斷是真是假。」
    劉國軒定定盯住傅為霖的枯橘麵孔,緩緩出言詢問。
    劉俊虎打了個激靈恍然大悟,明鄭朝政全由馮錫範掌控,就加王爺璽印都由他掌握,想要偽造一份討逆詔書還不是輕而易舉,爹爹這是老成持重,想讓見多識廣的嶽父大人幫忙判斷討逆詔書真偽。
    不自禁對爹爹的小心謹慎感到欽佩,驀地一個念頭浮現腦海:假若討逆詔書是馮錫範暗地偽造,故意送給爹爹目的何在,難道想要引魚上鉤自投羅網。
    霎那之間,劉俊虎仿佛明白了什麽,又仿佛啥都不明白,隻覺得背心冷濕濕的滿是冷汗。
    「討逆詔書真假劉親家心知肚明,哪用得著老夫分辨才能判斷。」
    傅為霖也是緩緩開口,伸手捧起茶杯輕呷一口,氣定神閑似乎勝券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