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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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總監麵如死灰,有氣無力地半癱在椅子上,一看到林琅,強撐著坐起來,嘴唇發抖,咬牙切齒道:“你怎麽回事?機會我給你了,讓你把握機會,不是讓你給別人使陰招的。”

    林琅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你給我這茶葉裏放了什麽東西?我都拉了一早上了。”李總監指著茶杯裏剩的半杯茶,手指都在哆嗦。

    “去醫院看過了嗎?現在好點了嗎?是不是受涼了?我車上有氟呱酸,給你拿過來吧!”林琅沒有多想,仍禮貌體貼地表達關心。

    “你別假惺惺的,這茶葉是上次你拿給我的,今天早上我就是喝了這個茶,不是你是誰?”

    林琅聽明白了,愣了兩秒,啞然失笑,反問道:“李老師,你是宮鬥劇看多了嗎?看誰不順眼,就投個毒?”

    “要抓住罪惡之徒,首先要找出得益之人,誰收益,誰的嫌疑就最大。”李總監煞有介事。

    林琅不笑了,正正色:“沒錯,我是得到這個項目了,我是收益者,但是我不知道讓你拉肚子對我的收益起到了什麽實質性的幫助,李總監,作為下屬和同事,我很關心你的身體健康,但我不得不說,你不光壞了肚子,你還壞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從李總監辦公室出來,林琅覺得後脊發涼,經李總監一提醒,她隱隱懷疑某個人,卻不能確定,原來,看似平靜的職場,平日裏大家笑臉相迎,友好親熱,其實暗流湧動,攪動壞水。她暗暗提醒自己,看來以後要多留個心眼。

    給李總監茶水裏做手腳,不是她,那還能有誰?她如果沒有脫穎而出,李總監又被茶水幹倒了,誰會是收益者呢?答案不言而喻。下班的時候,林琅從阿璞的座位經過,隻見他正在電腦前忙碌,與平常無二。她搖搖頭,無奈歎氣。

    回到家把車停好,她騎了電動車去接雅雅。幼兒園和小學門口每到放學時交通堵塞,電動車靈巧方便,成為接送上學的首選交通工具,雅雅特別喜歡坐小電動車上,四方風涼,媽媽騎著車,她歡快地唱著:“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不會堵車……”

    林琅剛學會騎電動車,雖然簡單,但她還不太習慣,比開車更顯緊張一些。幼兒園旁邊就是一所小學,門口水泄不通,她騎著車,在人流中見縫插針,艱難行走,一緊張,扭了一下車把,車子忽然竄了出去,擦上了一輛豐田。林琅趕緊刹車,出了一層汗,車窗玻璃落下,車主探出頭,正要開罵,怔了一下,促狹地扯了扯嘴角,揶揄道:“喲!你怎麽騎上電動車了?”

    劉傑皮笑肉不笑,仿佛看到了笑話,興致勃勃地又鄙夷地打量著前妻。

    “涼快!”她扭了扭車頭,準備找空隙走掉,遠離這個礙眼又礙事的人。

    “別人都是鳥槍換炮,你倒好,炮換鳥槍。”路堵死了,劉傑真有閑情調侃前妻。

    他在嘲諷她?擱過去林琅已氣得內傷來,可是此時此刻,她竟然毫無感覺,他的諷刺和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無二,她根本不會在意,現在她隻是覺得焦灼、急躁,孩子已經放學了,別讓她久等才好。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接過孩子放學嗎?你現在修仙了嗎?過點接地氣的生活吧!”

    原來現在是女兒放學時間,劉傑反應過來,臉上訕訕的,馬上噤聲了。一語雙關,“修仙”和陝罵“羞先人”無差,林琅罵了他,他隻能吃了這個啞巴虧,車流鬆動,她一溜煙兒消失在人流中。他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心裏無限唏噓,這個女人變了,她會罵人了,還會騎電動車了,坐在上麵虎虎生風,有一股說不上來的勁兒。他後悔嗎?好像有一點,那又怎樣,人生就像這條擁堵的路,各自隻能在自己的方向和路線上急火火地向前趕,他趕赴領導的飯局應酬,她去接娃放學,目的地不同,都急著呢!

    林琅趕到幼兒園門口時,並沒有晚,大班的孩子們還沒出來,幾個家長們正紮堆兒閑聊,聊幼升小,有人說他們學區的學校摸底登記已經開始了,林琅心裏咯噔一下,最近太忙,孩子幼升小的事兒暫時還沒顧上,別錯過耽誤了。她拿出手機,正想給周重光發個信息問一問進度,這時,孩子們出來了。她接過雅雅的書包放進車籃裏,讓孩子戴上頭盔坐好,剛騎上,手機響了一下,打開一看,是劉傑發的,說:“最近物業發通知,說實驗小學開始秋季新生的摸底登記了,我把具體內容發你,你看需要什麽資料準備準備,有需要我配合的說一聲。”

    她本想硬氣地一口氣回絕了,轉念一想,入名校難,周重光那邊萬一出了岔子,還有這邊保底,雙重保險,也好。劉傑這個人,總算良心未泯。

    晚上,陶夭夭發消息:“姐們兒,最近能借你車一用嗎?我要搬家了。”

    “沒問題。要我去幫忙嗎?”

    “不用,我東西不算多,自己收拾收拾,拉兩趟就夠了。搬家公司忒貴了,嘻嘻!”

    陶夭夭就要搬新家了,而林琅還和孩子住在出租屋裏,想起她們第一次見麵,距今已有三年了,人人都在改變,世事都在變遷,唯獨林琅自己,似乎並沒有什麽改變,甚至像前夫說得那樣,反倒炮換鳥槍,消費降級了,可是,改變一定就是物質嗎?

    楚慧聞第二日來找林琅,約在公司樓下咖啡廳。慧聞每次出場,裝扮總是令人驚豔,這回穿了件斜肩燈籠袖針織毛衣,下身配哈倫褲,頭發蓄長了,紮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出奇得好看。一落座,她就問林琅:“你看看我有什麽變化?”

    林琅仔細打量了一番,才發現惠聞的頭發挑染了幾縷紫色,頂在她頭上,和諧又自然。

    她誇她好看,又問:“那你看看我這幾年有什麽變化?”她坐直了腰身。

    惠聞看了看,實話實說:“黑了點,胖了點,但人更顯健美了,眼神裏多了一種東西,看起來不好惹了。”

    “所以,好的改變,不一定就是物質,對嗎?”林琅問了昨晚自己困惑的問題。

    “是,也不是。這些改變,隻有我們這些關注你的人可能才會近距離地觀察到。而物質的改變,是最直觀的。怎麽?遇到前夫了,你沒有變得更有錢更瘦更好看,沒有想象中的逆襲,心裏失落了?”

    “有點。”林琅坦言。

    “姐們兒,說好的擺脫他人目光呢?放輕鬆,別被小說和電影騙了,別給自己那麽多壓力,世上哪有那麽多逆襲?生活的真相就是,素顏遇男神,發胖逢初戀,盛裝出行無人見,我那年帶完團蓬頭垢麵坐在路邊啃包子時,遇到了兩年前辜負我的初戀,那一刻,我沒有化妝,沒有錢,工作朝不保夕,沒有底薪,騙遊客買點紀念品拿點提成,那一刻的心情,和你現在是一樣的,我沒法去向對方證明,我每天擁有一挨枕頭就睡的好睡眠,我有健康,有笑容,有好胃口,回頭想想,相比較車子房子,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千金難換?這些,你都有了嗎? ”

    林琅想了想,說:“有。”

    “那不就好了。好東西自己悄悄揣著就得了,幹嘛非得讓不相幹的人看到。”

    慧聞管理著幾十上百號人,慣會給人灌迷魂湯,這話林琅聽著很受用,迷魂湯也好,雞湯也好,林琅喝下去,那點小情緒很快化解開了。

    “不過,錢也是要掙的,來活兒了。”

    原來,慧聞此番來,是給林琅轉介紹了一個客戶,一個花園餐廳的庭院設計,一套是近郊的別墅花園,一下子就有兩個案子找上門來。林琅很開心,像被幸福砸中了頭,問:“我可以嗎?”

    “把‘嗎’字去掉,你可以。”

    “姐們兒,你太給力了。”

    “現在有個流行的說法,叫  A girl helps a girl ,我當然要給力啊!那些男人,不居你的功占你的便宜就不錯了。”

    林琅還是有點遲疑,說:“等我和客戶溝通了需求,出了設計圖再做決定吧!我希望客戶看中的是我的設計,而不是顧及你的人情和麵子才選擇我。”

    “自信點好嗎?我的那個花園設計,就是你最好的名片,她已經看過了。”

    慧聞介紹的客戶第二天就來荷風簽了合同,指名要林琅設計,阿璞隻有眼紅的份兒,李總監也陰陽怪氣:“這下你有的忙了,恐怕得加班了吧!還能顧上孩子嗎?忙不過來讓阿璞幫幫忙。”

    阿璞正心裏不痛快,這話不是故意火上澆油嗎?大概李總監也想到那日拉肚子恐怕和阿璞有關,他現在故意這樣說,叫他們幹起來才好。說完,李總監端著茶杯回辦公室了。

    果然,阿璞陰陽怪氣道:“琅姐接的都是大手筆,我這無名小卒哪能幫上什麽忙。”

    林琅笑道:“能,你肯定能幫上忙,到時我找你,可不要推辭啊!”

    “我真不行。”

    林琅忽然俯身靠近阿璞,低聲說:“互幫互助是我們的企業文化吧!阿璞,你還欠著我一份人情呢!”

    “什麽?”阿璞一頭霧水。

    “在李總監那兒,我還替你背著鍋呢!”林琅笑著。

    阿璞一個激靈,像被針紮了一般,他聽懂了,林琅知道了,一時間,阿璞手足無措,尷尬極了,說話也不利索了:“什,什麽?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一旁的小瑜好奇:“你們在聊什麽呢?”

    林琅馬上話鋒一轉,一語雙關道:“我在說,雅雅要參加一個英文比賽,抽簽排出場順序,我在和阿璞討論,靠前出場比較好呢?還是壓軸出場比較好。阿璞,你說呢?”

    阿璞當然認為先出場比較好,所以才幹出下藥那樣的蠢事,但他現在不能這麽說。

    小瑜不明就裏,自顧說道:“肯定是先出場比較好啊!評委這時候還精神飽滿,興趣也足,會好好打分的,靠後出場肯定吃虧啊!你想,評委可能都悶坐了一天了,早都沒有耐心了,隻想趕緊結束,哪裏還有心情看比賽呢!”

    “阿璞可能也是這麽認為的。”林琅意味深長。

    阿璞支支吾吾,始終沒有表明自己的觀點。林琅說:“有人覺得先聲奪人好,有人覺得壓軸出場好,我倒是覺得,隻要有實力,任何一個時間段出場,都沒問題。”

    小瑜仍以為在說雅雅參加英語比賽的事,讚同林琅的說法:“對呀!咱們雅雅有實力,排第幾出場都不怕。”

    一場無聲的質證隱藏在這段尋常的聊天背後,林琅先給阿璞了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她不好惹,讓他日後忌憚,不敢再使絆子,阿璞被拆穿,又顧全了麵子,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幹澀地笑了笑:“對,琅姐說得對。”

    項目簽約後,林琅要請慧聞吃飯慶祝,叫陶夭夭也來,她在電話裏說:“你不是也要搬家了嗎?順便慶祝你喬遷之喜。”沒想到,這個吃貨破天荒婉拒了,說自己在忙。林琅也沒在意,和慧聞去吃了那頓飯。

    陶夭夭一點也不忙,隻是心情跌到裏穀底,沒什麽胃口,哪有什麽喬遷之喜?她快被母親和弟弟氣炸了。

    那天,她抱了一盆新買的虎皮蘭去新房,弟弟一家一如既往熱情地接待了她,那天的飯是母親做的,陶夭夭進去幫忙,開門見山:“我房子到期了,我得搬過來了,寶玉啥時搬?”

    陶梅用驚詫的眼神看了看她,連忙放下手中的鏟子,關了火,把夭夭拉到一邊,偷眼看了看外麵客廳,壓低聲音道:“你小聲點,別讓李月聽到了。”

    “什,什麽意思?不是說好的嗎?”陶夭夭有點慌了。

    陶梅麵露難色,又夾雜了一絲羞愧,說:“是說好了,這不是有變化嗎?”

    “啥變化?媽,你可不能坑我啊!”

    “小聲點。你這娃,咋說話呢?啥叫坑你?寶玉這不是沒找到合適的房子嘛?你讓他們往哪兒搬?一家人,就不能互相體諒一下?”

    “怎麽找不到合適的房子?到處都是租房子的。我體諒你們,誰體諒我呢?我不管,你現在就去說,你不說,我去跟他說。”

    陶梅拉住夭夭,像箍住了一般,把她逼到了牆角,一臉哀求:“就算媽求你了,你跟你那邊房東說說,再住幾個月,忍忍吧,等李月生了,肯定搬走。媽求你了。”

    陶夭夭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她滿心歡喜地給這邊置辦著小物件,想象著住進來的情形,可現在她的計劃全被打亂了,幾個月後她能不能順利入住都是未知,她後悔做了這個好人,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她懂,到時她也不一定落下個好。現在麵對母親的苦苦哀求,她卻再次心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飯做好了,陶梅喊了幾遍,李月才懶洋洋地從臥室出來,臥室的門開了,陶夭夭一眼就看到,臥室的粉色窗簾不見了,換成了藍紗,她以為自己看錯了,走了兩步打算進去一看究竟,被弟媳婦喊住:“哎姐姐,我房子太亂了,別進去。”

    “我房間”?好吧!她現在住著,就叫做她的房間吧。陶夭夭深吸一口氣,忍氣問道:“我原來掛的窗簾呢?”

    寶玉馬上反應過來,解釋道:“我聽說藍色有助於孕婦情緒穩定,就,就先換了塊藍色的。姐!吃菜。”他殷勤地給她夾菜,希望她不要再追問。

    滿肚子的委屈,像這天的飯菜一樣難以下咽。臨走的時候,陶夭夭又抱走了那盆虎皮蘭,已經出了門,又折返回去,把虎皮蘭放到了茶幾上,像無聲的、又有點可笑的宣示主權。

    晚上回去,她很艱難地給房東老太太說要再續租四個月,聽媽說李月大約還有三個多月就生了,她又體貼的預留了一個月坐月子的時間,四個月,仁至義盡,不能再多了。老太太倒沒覺得意外,爽快答應:“住唄!反正還沒租掉呢!”

    她準備了一肚子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如鯁在喉,老太太為什麽不問,問啊,讓她說啊!說出來了就顯得她不那麽可悲可笑了。於是她主動說:“就是,西門門口,在修路,我住過去就得走東門,上班就要繞很遠的路,所以……”

    其實旁人對別人的生活並沒有那麽關注,老太太淡淡地說:“好事多磨。你住吧!”

    她如釋重負,上了樓,又回到自己的小屋,把已經打包的洗漱用品再拿出來,一些日常的用品再一樣樣擺出來,洗漱完,疲倦地躺在床上,麒麟發來了消息:“我借了同事的車,明天幫你搬家吧!”

    “不用了,我不搬了。”為了顯得自己沒那麽失落,她還是發了一個可愛的“謝謝”的表情。

    “為什麽?”

    “我弟弟他們……”打出了這行字,她猶豫了一下,又刪掉了,把剛才對房東老太太說的那番理由又說了一遍,麒麟表示理解,依然殷勤說道:“也好。到時搬家你叫我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