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梅偶爾還來看看夭夭，給她帶了一袋圓圓的褐色的雞蛋大小的果殼。

    “這什麽啊？”

    “這叫羅漢果，潤肺化痰的，對嗓子好，可以和梨煮水喝。”

    她貓著腰，自己熟門熟路地在鞋櫃吧啦著，找了半天，發現沒有自己的拖鞋，失落地站直了：“你把我的拖鞋也扔了？”

    陶夭夭撇撇嘴，從鞋櫃的一個夾縫裏抽出一雙拖鞋來，沒好氣：“給，在這兒呢！我這麽會過日子，怎麽舍得亂扔東西？”

    陶梅嘴角就有了一絲笑意，說：“就是，你現在有房貸，壓力大，要省著點。”

    她自顧進了屋，坐在沙發上，像第一次進這個房子一樣，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忍不住又指手畫腳：“那時候讓你給陽台和客廳這裏裝門，你偏不聽，非要打通，你看這冬天……”

    話還沒說完，夭夭就打斷了：“我喜歡，敞亮。”

    陶梅意識到自己又多嘴了，解嘲地輕輕拍了下自己的嘴，然後在茶幾上翻找電視遙控器，這才想起，夭夭這裏沒有電視機，之前寶玉給這裏配的電視都搬走了。

    “那你也不給客廳買個電視？”

    “我不愛看電視，我可以玩手機。”

    “來個客人，看看電視，熱熱鬧鬧的，多好！”

    “沒錢買。我還沒發年終獎，等發了年終獎買。”

    陶梅抓住這話頭，嘖嘖歎息：“看吧！背一身房貸，把自己搞得生活質量直線下降，顧頭不顧腚，何必呢？”

    “我願意。”

    陶梅知道陶夭夭一直心裏有氣，故意這樣嗆人，她也不惱，繼續嘮叨：“你一個月房貸多少？有三千嗎？還了房貸夠生活嗎？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我每天一睜眼，想著你背了幾十萬的債，我都替你發愁。”

    “愁什麽？那你把你的存款給我點？我就輕鬆了。”陶夭夭不橫眉冷對了，換了一副笑麵孔：“媽這麽關心我，我好感動。”

    一句話把陶梅噎得無語，她嚅囁了幾句：“我哪有錢？有錢肯定幫你，我沒錢。”

    陶夭夭知道她多少有點錢，隻不過要存起來給寶玉添補著買房子，她都懶得戳破她。

    “嗬嗬！”陶夭夭翻個白眼。

    陶梅一抬頭，看到陽台上掛了一件男人的外套，眯著眼瞅了瞅，走過去打算扯下來：“這是寶玉的衣服嗎？上次不是都收拾完了嗎？咋還落下一件？我給他帶過去。”

    陶夭夭眼尖手快，趕緊上前去搶：“不是寶玉的，這是我的。”

    陶梅又細看了一眼，寶玉確實沒有這樣的衣服，她恍然大悟：“哦！你有男朋友了？是幹啥的？人咋樣？有照片嗎？讓我看看。”她喜上眉梢，連珠炮似的開始盤問。

    這事夭夭就沒打算向陶梅匯報，但戀愛正在甜頭上，她也就假裝勉為其難地回答幾句——

    “是個律師。”

    “長得挺帥。”

    “對我很好。”

    陶梅聽得七上八下，既為女兒高興，卻總是能挑出毛病來，把夭夭說的男友的優點一一反駁了——

    “啊就是上次那個來嚇唬我們的人？律師可都是人精啊！人家說律師跟老婆離婚，能讓你輸得連內褲都不剩。你能玩過人家嗎？”

    “長得帥有什麽用？長得帥的都花心，你能降得住嗎？”

    “別看現在對你好，男人結了婚都會變臉。”

    陶夭夭聽得不耐煩，下逐客令了，不客氣道：“媽，我下午約了朋友要出去，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馬上走馬上走。”陶梅識趣兒地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繼續嘮叨：“他買房了嗎？你們結婚住哪裏？律師收入挺高的吧？”

    陶夭夭沒有回答這些問題，迅速到玄關穿好了鞋和外套，打開了門，做出一副馬上要出門的樣子。陶梅走到玄關，猶豫了一下，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了薄薄一遝錢，遞過來：“聽你剛說年終獎沒發，要是手頭緊，媽給你一點，多了沒有。”

    陶夭夭早就發誓，絕不再被母親的小恩小惠打動了，她看透了，母親施一分恩，要索回十分一百分，投入一點感情，就要躺在這份感情上作威作福，予取予求，她還不起，馬上幹脆地拒絕了：“不要，我有。”

    “你還貸款壓力大，拿著吧！”陶梅把錢往女兒口袋裏塞，兩人在門口撕扯著。

    陶夭夭脫口而出：“我男朋友每月會給我的。”她說這話，一為拒絕，二則帶了一分炫耀，我陶夭夭也是有人疼有人愛的寶貝。

    陶梅的眼睛亮了，錢收回了，上下打量了女兒一番，把剛才那一絲乍現的真誠也收回了，臉上又流露出一絲刻薄，說：“那我就放心了。不過啊！你也得當心，這男人啊！都精著呢！沒人幹賠本的買賣，付出就得要收益，你小心點。”

    “說的是你自己吧！”陶夭夭毫不客氣地懟回去。

    陶梅氣急敗壞地摔門走了。

    第二天本來是公司發工資的日子，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陶夭夭終於看到手機銀行的提示，一看傻了眼，和她預期的相差甚遠，一問其他人，才知道大家都同病相憐，不僅沒有年終獎，業績提成也沒發，隻有少的可憐的基本工資，部門裏頓時怨聲載道，大家義憤填膺，一起去財務室質問。

    說是質問，麵對財務人員，大家個個態度恭順，腆著笑臉，小心翼翼地打探，一問才知，壓著提成不發，是大老板的意思，這種公司人員流動大，到年底了，許多人就等著拿了獎金提成辭職呢！為了“留住人才”，老板不得不出此下策。

    大家似乎已經見慣不怪了，一開始群情激憤地罵了老板祖宗十八代，過一會兒都認命了，有人遇到老板，仍陪著笑臉打招呼。

    “好賤！”陶夭夭暗罵了一句，追上了老板，開門見山地問：“趙總，快過年了，為什麽不發年終獎和提成？”

    大老板不常來公司，連陶夭夭是誰都不知道，對她的問題也不屑一顧，敷衍又滑稽地說：“這是從公司長遠發展計劃考慮，做出的決定。”

    “你有你的計劃，我們的年怎麽過呢？”

    大老板亟待脫身，不耐煩：“大家都能過，就你有意見？”

    “大家都有意見，隻是不敢說。”陶夭夭回頭四顧，想求援，沒想到其他同事都移開了目光。

    “誰？誰有意見？”老板見狀，諷刺地笑著。

    “我有意見。入職的時候說每月十五號發工資，現在已經過了多少天？員工是人，要吃飯穿衣，不能隻要馬兒跑，不給馬吃草吧？”

    “能幹幹，不能幹滾。”大老板說出了許多老板都會說的經典名句。

    “我，我要去告你們。”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底氣不足，聲如蚊咬。

    眼看著大老板已甩袖而去，大家都已陸續下班，無奈之下，她又去堵副總的門，副總先好言解釋了一番，後來也凶相畢露，開始威脅恐嚇，還揚言要報警。有幾位交好的同事勸陶夭夭算了，麵對強權和不公，其實夭夭也心虛，但她偏不認這個邪，正好齊麟問她晚上想吃什麽，她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馬上底氣十足，對著手機聲音洪亮地回複語音：“齊律師，你來我們公司一趟。”

    說罷，挑釁地看了看副總，副總本來說要報警，也不過唬人，看到陶夭夭這般鬧騰，心裏直打鼓，

    兩人對峙了一會兒，齊麟很快就來了。他聽了夭夭的語音就知道，她不叫“神獸”也不叫他名字，而是叫齊律師，那就是有麻煩了。齊麟帶著相關證件，大義凜然地往陶夭夭前麵一站，聽她講完來龍去脈，拍了拍她的肩，氣定神閑地走到了副總麵前。

    《勞動法》第五十條和《勞動合同法》第八十五條還沒背完，副總已經心虛了，但仍強撐著，不屑道：“學政法的學生誰不會背？嚇唬誰呢？”

    齊麟拿出手機，打算給勞動保障局的朋友打個電話，號碼還沒撥出去，副總就軟了，壓了壓手：“算了算了！坐下來聊聊，有事好商量。”

    商量的結果，副總大義凜然地為民請願，“說服”了大老板，臨時把已經下班的財務叫回來，給陶夭夭和眾員工發了工資，一直折騰到很晚。

    陶夭夭從公司出來，歡欣雀躍，和齊麟自拍了一張，發了一條朋友圈：“無良老板拖欠工資，良心律師出手追回，我方大獲全勝。”照片裏，她依偎在齊麟的懷裏，兩個人都穿得很厚，像兩頭小熊。她借此機會發合影，也有官宣戀情的意思。

    慧聞也剛剛給員工發完年終獎，更兼各種福利，正肉痛呢！但是想到年底即將到來的旅遊旺季，心裏就安慰了許多。看到夭夭的朋友圈，調侃道：“我也想做無良老板呢！可臣妾做不到啊！”

    林琅也有感而發：“職場就是江湖，江湖中哪有大獲全勝？都是兩敗俱傷。”聯想到李光磊事件，不僅兩敗俱傷，還殃及池魚，公司現在一團亂麻，大家的年終獎也沒發呢！

    齊麟看到了林琅的那條評論，也隱隱擔憂：“林琅姐說得沒錯，這次我們贏了，但難保公司以後不會給你穿小鞋。”

    陶夭夭滿不在乎：“有你呢！我不怕。再說，這破工作，我早都不想幹了。其實我已經報了招教考試，怕考不過，就沒告訴你。”

    “支持你！你肯定能考過。”

    “走！吃火鍋去！”

    “還是回家自己煮火鍋吧！幹淨又實惠。”齊麟和陶夭夭在一起，學了一身勤儉持家的本領。

    “嗬！我摳王天使的氣質像病毒一樣，會傳染啊？”她笑。

    “對，都是你傳染給我的，這毛病通過口腔傳播，體膚接觸傳播，還有那個……”他壞笑著俯身吻她。

    她躲開了：“快回吧！聽新聞說最近有什麽病毒，是應該少在外麵吃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