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往事不需記

    奶奶輕輕搖搖頭，伸手去扶童謠的胳膊，慢慢站起來。

    “奶奶........”

    “我們走吧，別打擾客人們的談話......”奶奶說著，帶動童謠往客廳外走。

    一屋子人都很茫然，陳瀟瀟把焦灼的目光投向童舒欣，希望他能出來控場。

    童謠被動地站起來，扶著奶奶的手臂，隨著她的腳步往客廳外走，眼睛的餘光也往回看，是希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由她的老爸解決。

    童舒欣自然明白，趕緊站起來：“阿媽——阿媽，您要去哪裏呀？”

    “回去，累了，老了，也沒記性，什麽事都記不住，你跟客人說對不住......”奶奶說著，頭也不回，在童謠的攙扶下，慢慢出了客廳。

    陽光正好，暖暖地灑在花園裏，空氣裏，是微涼的風裹挾橘林帶來的獨特的香味，這是臨江特有的空氣。

    童謠深深地呼吸一口，卻沒有一分舒爽，這所有的證據都齊了，奶奶的真名字就叫“黎曼妮”，她就是那個舒宅的少奶奶，她冒死送的情報，可她為什麽不承認？

    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苦衷？

    正想著，奶奶忽然出聲：“你要拉我去哪？”

    童謠才看到，拖著奶奶繞過魚池，走的路，竟然是往大門口去的！忽然有點混沌，童謠撓頭笑：“啊........奶奶，您想去哪？”

    “我想去哪裏......”奶奶抬手指了一下玫.........瑰園的位置，她的眼神依舊渾濁，深邃的波瀾不驚。

    童謠控製不住自己：“奶奶，您為什麽不承認？”

    “承認什麽？”奶奶緩緩走向陽台，手扶著搖椅的扶手，慢慢坐下。

    童謠心有不甘，緊跟上去，搬個凳子坐在，俯在奶奶膝蓋上：“奶奶，您為什麽不承認自己是黎曼妮？”

    “她......是誰？”

    “是一位英雄啊，她送出了情報，讓江城順利解放，她.......”

    “那又怎樣？”

    “.......”

    奶奶緩緩躺在搖椅麗，抬手衝著童謠揮一下：“我想聽戲，你幫我開一下。”

    童謠站著沒動。

    奶奶等了一會，沒聽見聲音，睜眼看童謠，疑惑地問：“你怎麽了了？”

    “奶奶.......”童謠撒嬌，抱著奶奶的胳膊，“您記得瘋子不？”

    “瘋子？”奶奶更疑惑了，“什麽瘋子？”

    “就是.......就是跟您一起出城送情報的瘋子呀，那個林副官總想殺掉瘋子，您一直保護著呢。”

    奶奶沉思一下，依舊搖頭：“不記得了。”

    童謠失望：“奶奶，您真的不記得了嗎？”

    “老了，真的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奶奶歉意地摸摸童謠的臉，“你千萬別跟奶奶計較。”

    望著奶奶平靜如水的雙眼，童謠心一橫：“奶奶，我拿一件東西給您看。”

    “拿什麽？”

    “您等著我.......”童謠說著，攬著奶奶親一口，轉身去了房間，翻箱倒櫃找了好久，終於在衣櫃裏找到了那個醬紫的盒子。

    童謠開心的不行，抱著盒子，踉蹌著跑過來，把盒子遞到奶奶懷裏：“奶奶，您看，您珍藏的這件寶貝.......”

    奶奶望望童謠，又看看盒子，疑惑地問：“你.......拿這個做什麽呢？”

    童謠伸手打開盒子，從裏麵拿出那半枚玉石戒指，舉到奶奶眼前：“奶奶，您想想，這個是誰的？您珍藏了一輩子，一直都不讓我碰。”

    奶奶凝視著那枚戒指，一直盯著看，似乎是覺得認識，熟悉的不得了，可又覺的陌生，從沒見的一樣，滿眼好奇：“你........這是哪裏來的？”

    “在江城監獄啊，我穿越到了江城監獄，見到一位老人，他手上帶著這個戒指，敵人用刑，審訊他，他自殺了，就留下這半邊戒指，舒桐收起來的，舒桐您記得 不？”童謠完全豁出去了，一股腦倒出來，希望能喚起奶奶的記憶。

    奶奶依舊是搖頭，輕聲說到：“來，給我，收起來吧，以後別亂動了......”說著，等童謠把戒指放進盒子，奶奶輕輕合上，把盒子放在自己胸前，雙手輕輕扶在上麵，像是怕驚醒熟睡的嬰兒一樣的小心翼翼，眼裏的光就暗淡下來。

    童謠更加不甘心，她晃著奶奶的胳膊，繼續說：“您慢慢想想，一定能想起來的，您就是黎曼妮，您還記得被困在左新平家裏嗎，您被綁在椅子上，屋裏著了大火，您說要出城送一份情報，您就是黎曼妮呀，您真的不記得了嗎？大家都在找她呢。”

    “為什麽要找她？”

    “她是功臣呀，是這個城市的大功臣呢！您就是黎曼妮，您就是那個功臣，為什麽不承認自己就是黎曼妮呢？為什麽呀？”

    “為什麽？”

    “是呀，您就是黎曼妮呀，我知道，您知道自己就是黎曼妮，可您為什麽承認啊？為什麽呀？”

    “為什麽.......”奶奶喃喃地重複童謠的話，目光從童謠麵頰上移開，投向園子裏淡粉色的玫瑰花，語調幽幽：“為什麽.......”

    “是呀，為什麽？”童謠追問。

    奶奶目光深邃，喃喃說到：“為什麽......為什麽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奶奶似乎要抑製內心的悲楚，她慕然地停住，像是一個失去電力的機器。

    宋代詞人賀鑄為悼念亡妻趙氏而作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沉痛，哀婉，對親人的思念隻痛由心而出，從奶奶口中念出，詞中的悲涼是那麽讓人感同身受。

    童謠默默續上後半首，滾燙的淚珠抑製不住地往下流：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複挑燈夜補衣.....

    唱片機裏，何非凡蒼涼的唱腔在園子裏縈繞：.........呢一個寶玉逃禪，今晚複返，暫別南中歸葬，呢一個紅顏，可歎天下盛宴無有不散.......

    已經到了深秋，花園內卻不見半點秋色。

    玫.......瑰花的葉子翠綠欲滴，襯托著淡粉色的花朵，有幾個不知名的飛鳥，從花朵掠過，揮動的翅膀煽動了花蕊裏的芬芳，淡雅的香味慢慢飄散著，在這美麗的世界，美的安逸，美的溫暖。

    這世界多麽美好！

    這麽美麗的世界，奶奶依舊要獨自承受孤獨，承受思念，怎麽才能讓她從心靈的牢籠中走出來？

    奶奶到底遇到了什麽，才要將心愛的人塵封在心底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