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蕩上解真情，萬花穀中拳法精】

    宋翊頓覺眼前一片黑暗，而且黑暗的中心似有莫大吸力不斷吮吸著自己的腦髓。宋翊此時手腳不能動彈，隻能心中暗罵自己糊塗，當初莫離說出自己姓氏便已感覺不妥，偏偏不加思考就隨人家上山，如今被竟被仇家所製。

    正在腦子逐漸麻木之時，眼前卻出現一點亮光不斷擴大，隻是片刻便已能看清眼前事物，卻見“蠱王”正在瞪視自己，兩隻眼睛變得黝黑深邃沒有一絲眼白，口中聲音冷冷道:“好大膽子，你要幹什麽？”

    宋翊雖然目能視物可是身體仍然無法動彈，心念鬥轉：“難道是我習練更骨術容貌大變，蠱王已然認不出來了？”可又一轉念，想起那日所見“蠱王”，無論聲音、身形與麵前之人都大不相同，難道是有兩個“蠱王”？於是朗聲回道:“你殺了我師傅，我要報仇！”宋翊也是留了個心眼兒，隻說是他師傅卻不提名姓，總要給自己留些回旋餘地。

    “殺你師父？我這幾年都未曾下山，更別提動手殺人。你到是說詳細些。”榜留也聽出其中蹊蹺，因此讓宋翊說個明白。

    宋翊聽她如此問話，十有八九是真的有兩個“蠱王”，於是將當日廟中張守真被殺之事簡略講了一遍。但卻將張守真說成一名普通道士避免提及太一宮的事情，反而把“蠱王”形貌說得十分詳細。

    榜留聽後哼笑一聲道：“你所說的‘蠱王’是仡樓乃榜。仡樓氏同樣是我們苗人最古老的十二宗支之一，其中有一部分蠱苗很久之前便遷到漢地居住，後來因族中有人養蠱害人，被朝廷整族誅殺，僅有幾人存活。

    這個仡樓乃榜便是存活之人的後裔，此人念念不忘複興本族，曾來與我爭奪‘蠱’王之位。她心中仇恨太深，行事偏激，因此出手也十分狠辣，同我鬥蠱失敗被我小懲以戒，期望她能痛改前非。但聽你一說，此人反而心毒手狠更上一層。”

    說話間仡羋榜留撤了宋翊身上禁製，宋翊忙問道:“那您知道他在哪嗎？”

    仡羋榜留不屑地笑道:“你找她要幹什麽，報仇？以你現在的功夫去了隻是送死。”

    宋翊聽罷一陣沉思:“以自己現在的武功確實難以找對方報仇。”卻聽仡羋榜留說道:“我看不如這樣，我剛才聽莫離說對你十分中意，不如你倆共結連理，到時我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幫你報仇。”

    一句話說得宋翊目瞪口呆，心想定是方才莫離和他母親用苗語交談的便是此事，這苗人性格真是直白，初次見麵也能提出如此要求。宋翊心中仍對彭曉月念念不忘，豈能容得下別人，即使莫離清靈可愛也難讓宋翊動心。

    宋翊心有不願但也不想開罪仡羋榜留，便找借口推辭道：“報仇之事我不想假手他人，隨我學藝不精但勝在年紀尚輕，假以時日必能手刃仇家。至於兒女私情，我尚未考慮，況且終身大事還需父母做主三媒六證。

    仡羋榜留冷聲說道:“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盡是些托詞罷了。青年男女遊方之時情投意合便可一起生活。待我給你下上一個同心蠱，幫你打消顧慮。”

    宋翊見識過蠱毒的厲害，不由嚇得後背汗毛豎起老高。卻聽莫離撒嬌似地說道：“裏阿，你不要逼迫人家，宋翊哥哥身邊有個女孩。”

    “哦？真看不出你還是個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風流種。沒關係，你就在雲天蕩小住幾日想想清楚。不過，我要提醒你，藏花穀四周被雲欄竹圍繞，其中瘴氣濃密，若你不知方法，吸進一星半點也會就地昏闕。”

    宋翊心中一凜：“來時穿越的那一叢荒草定然就是什麽雲欄竹，當時也沒注意莫離給我吃的草葉是什麽樣子。失算失算，現在這個情形，明擺著就是被人家軟禁了。”

    宋翊正在思索對策，仡羋榜留卻已經帶著兩名手下離開，真的將宋翊留了下來。幸好莫離還在一旁，宋翊便要莫離將事情講清楚。莫離帶著宋翊來到半山腰一處較為平坦的所在，兩人尋了一塊青石坐下，莫離望著遠處:“這裏無人，你有什麽話盡管問吧。”

    宋翊想了想也不知從何問起，沉默半晌，卻聽莫離主動問道:“上次那個小姐姐是你什麽人”

    提起彭曉月，宋翊心中一陣酸楚，隨口敷衍道:“也不是什麽人，就是朋友而已。”

    宋翊隨即便問道:“我剛聽你叫蠱王‘裏阿’，是什麽意思？”

    莫離竟然笑了起來，顯然十分開心，打開話匣一樣說道:“‘裏阿’就是母親的意思，裏阿才是當之無愧的‘蠱’王用蠱之術天下無雙，那個什麽仡樓乃榜自封的‘蠱王’，裏阿出手定然能夠幫你報仇。”

    宋翊突然想到剛才心神被攝身體無法動彈，於是問道：“我剛才被你母親看了一眼，便全身無法行動，這是怎麽回事？”

    莫離正色道:“那是母親的本命蠱‘花靈’，具體是什麽樣子我也沒看到過，但‘花靈’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它可以使主人變得漂亮有魅力，並且可以保持主人的青春。”

    宋翊第一次接觸有關蠱蟲的事情，好奇心大起，繼續問道:“什麽是本命蠱？”

    莫離也是願意和宋翊說話，便詳細解釋道:“我們這裏養蠱的都是女人，這些女人被稱為草鬼婆，本命蠱就是草鬼婆的第一隻蠱，它與草鬼婆生息相連，也決定了草鬼婆以後的發展。因為養蠱之人所養蠱蟲的能力一般都不會超過本命蠱，否則萬一蠱蟲反噬主人則無法壓製。

    有些草鬼婆所用的本命蠱都是世代相傳的蠱蟲，由於本命蠱蟲必須定期吸食主人的精血才能存活，所以隻能將本命蠱傳給自己的嫡親之人。本命蠱蟲傳承次數越多，能力就越強。

    阿媽的本命蠱，已經傳了二百多年，初時隻是可以增強女人的魅力，但本質上是對人的神識進行稍微的影響，並沒有什麽厲害之處。但隨著一代代不斷地傳承，這種看似柔弱的能力開始變得十分恐怖，已經達到了可以控製人的思想和行動的地步。”

    宋翊聽得頭皮發麻，心道:“怪不得高漢武要逃跑，與這種女人一起生活實在無法想象，幾乎可以成為奴隸一樣的存在。這個仡羋莫離也不能得罪，保不齊那天就要繼承這個本命蠱。”於是岔開話題問道:“你母親身邊那個叫鐵虎的巨漢什麽來曆，是不是也習過練體之術，一身怪力好生了得。”

    莫離噗嗤一笑說道:“他沒有習過什麽煉體之術，他是阿媽的‘人蠱’。”

    宋翊忽然聯想起被仡樓乃榜控製的蠱奴，驚道:“是被蠱蟲控製的山民嗎？”

    卻聽莫離不屑地說道:“蠱蟲控人，有何了不起？無外乎就是短時間內讓人發瘋，提升膂力，粗淺的很。‘人蠱’是將人當做蠱蟲一樣煉製，但是煉製方法卻又十分特殊。練成之後，人蠱會保持部分人性，而且戰力極強的同時還會向某些蠱蟲一樣獲得特殊的能耐。鐵虎除了力量大之外，身上還長了粗厚的堅皮，尤其雙手更是如剛似鐵。”

    宋翊想想確實也是，鐵虎神智清醒，可以依令行事，並非隻知狂攻好殺的瘋子。但想到鐵虎被當做毒蟲一樣練成人蠱不禁又有些黯然，問道:“鐵虎是被抓的山民嗎？”

    莫離聽罷笑道:“當然不是，阿媽可不是殘忍好殺的人，所有人蠱都是出於自願，是我們仡羋氏的英雄。”

    宋翊聽罷愕然道:“聽你這話裏的意思，人蠱還不止一個，怎會有這麽多人自願成為人蠱？”

    莫離說道:“人蠱是守護我們苗寨的英雄，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你們漢人不也喜歡逞英雄嗎？我阿媽的人蠱一共有三個，鐵虎是其中最弱的。我們仡羋氏是苗族十二大宗支之一，是最古老的宗族，說的是古苗語，行事作風也與其他旁支苗人略有不同，避免不了會有些衝突，甚至與其他宗族的蠱苗也有過幾次爭鬥。但憑著阿媽的三名人蠱便可保住我們仡羋氏的地位，而且阿媽也因此可以號令這夔州路上的一眾蠱苗。那個仡樓乃榜也是為了讓阿媽交出人蠱的煉製方式而來，真是不自量力。”

    宋翊又問道:“人蠱這麽厲害要，是不聽話怎麽辦？”

    莫離道:“人蠱需要定期攝入主人的幾滴鮮血，因此必須服從阿媽。而且阿媽的花靈完全可以壓服這三名人蠱。”

    宋翊嘴上佩服，心中卻想道:“這些蠱苗真是古怪，還是想出個辦法早早離開為妙。”宋翊想要套出穿過雲欄竹的方法便繼續問道:“你們仡羋氏人人都養蠱嗎？”

    莫離哈哈哈大笑道:“你對苗人實在有些誤解，仡羋氏三千多人，其中蠱苗不超過四百人，而且苗人都是女人才養蠱，有些宗族甚至就沒有人養蠱。”

    宋翊隨接茬問道:“那你有沒有養蠱。”

    莫離有些黯然地說道:“我不想養蠱，因為族人對草鬼婆既敬也畏。尤其是漢人，幾乎談蠱色變。不過，阿媽終究是要讓我養蠱的，不然花靈怎麽辦？”

    宋翊借機問莫離道:“那你可以下山一走了之，不一定非要呆在這裏呀。”

    莫離搖頭道:“我從未出過大山，雖然我也想到處去看看，但是阿媽不讓我出去，我不敢。”

    宋翊見莫離心眼活動，再要勸她兩句，卻聽那個苗族婦女在山上呼喚莫離。宋翊無法，隻能跟著莫離回到角樓。莫離悄悄告訴宋翊，那個苗族婦女叫仡羋由加是阿媽的徒弟，為人很忠誠。

    仡羋由加在腳樓裏給宋翊安排了一個房間住下，宋翊心中苦笑，看來真是打算將自己長期留在這裏。

    晚飯都是些山上野菜酸湯糯米飯，吃慣了肉食的宋翊十分不受用，尤其沒有酒喝更是令人煩惱。一連住了幾日都是這種被人豢養的生活，除了在吃飯的時侯可以看到仡羋由加，其他的人基本看不到。估計飯食都是由仡羋由加做好了送到每人房中，仡羋由加隻會說蠱苗語，宋翊想要與他交談也無從說起。

    這日，宋翊實在憋悶難當，便下到藏花穀中轉悠，好歹也過不了雲欄竹，仡羋由加也不去管他。

    宋翊走到一處草木茂盛的地方，正撞見鐵虎抱著一頭野豬生食大啖。那野豬尚未斷氣仍在那裏拚命掙紮，但四肢被鐵虎兩隻大手牢牢攥住，再怎麽扭動身軀也逃脫不了鐵虎的大口，隻能無奈地悲鳴幾聲。野豬肚子上一個大洞，一副腸胃心肝冒著熱氣吊掛在那裏，看得宋翊一陣煩惡。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一隻百多斤的野豬便被鐵虎啃食得斑駁嶙峋。野豬尚未咽氣，鐵虎大手一揮將它遠遠的扔進樹林深處，鮮血碎肉撒了一地。

    鐵虎轉過身盯視著宋翊，不知是否剛剛生時血肉的原因，兩隻眼睛通紅如血，看得宋翊脊背一涼，心道:“這家夥是人蠱，可不知還有幾分人性，看他剛才的樣子比尋常野獸還要凶猛，還是敬而遠之的好。”想罷轉身欲走，呼聽耳後風聲大氣，不看也知道是鐵虎的拳頭到了。

    宋翊也不回頭，雙足並起向後蹬去，兩腳如中堅牆。借著蹬踹之力，宋翊向前竄出二丈左右，就地一滾翻身而起，筋骨柔韌動作靈活。  此時，鐵虎縱躍兩步跟到近前，兩隻拳頭急如暴雨一般將宋翊上半身罩住。

    鐵虎拳勢威猛，力道鋼勁，宋翊知道其中厲害尤是自己骨骼異於常人也不敢硬接，隻用手掌去切對方手腕將拳勢帶偏。幸好鐵虎好像發瘋一般一味強打卻無任何招式，即使如此十拳也有一兩拳要落到宋翊身上，宋翊隻好硬著頭皮避開要害咬牙挨上幾拳。

    轉眼間鐵虎打了上百拳，宋翊身上一片青腫口中略有腥甜，換做常人估計已經骨斷筋折暴死當場。這種急攻快打極為消耗體力，宋翊漸漸感到體力已有不支，而鐵虎卻威猛如初，再打下去定要吃了大虧。

    宋翊左右無法，索性用雙手硬接一拳，同時雙腳一猛力一蹬，借力倒縱三尺扭轉身形，頭也不回發命狂奔跑回腳樓，再看鐵虎並未追攆而來才鬆了口氣。放鬆心情，才感覺雙手骨痛欲裂，胳膊腫脹無力，走動幾步便覺全身生痛。

    回到房中，宋翊簡單用了一些菜飯便攤在床板之上全身乏力。別看與鐵虎打鬥沒有一炷香的時間，卻比之前苦練一天還要疲憊。在性命攸關之時每個人都會傾盡全力激發出最大的潛能，而且來自鐵虎的精神壓迫更是非同小可。

    躺在床上，宋翊心中突然靈機一動：“何不利用鐵虎修煉拳腳。看他打法直來直去卻是再好不過的拳樁，不過小命要緊得有個保命的對策才好。”

    翌日清晨，宋翊活動了一下身體感覺幾乎恢複如初，不禁感歎更骨術的妙處。用過早飯，轉來轉去尋到一處山泉，泉中碎石經過常年累月衝刷早已變得細滑圓潤。

    宋翊選了幾塊小巧質輕的，用大石砸碎又細細研成粉末，用事先準備的布袋盡數裝了係在腰上。折騰了一個上午，回到腳樓吃過午飯，便倒頭大睡。睡了一個下午，養足精神便到山中四處尋找鐵虎。

    地方不大、密林又少，找人不難。遠遠看到鐵虎正站在樹叢邊上發呆，腳下一灘新鮮血跡不知剛剛啃食過哪個倒黴的小獸。

    宋翊想著先給鐵虎來個下馬威，捏手捏腳來到鐵虎兩丈之內，縱身撲去當頭一拳。鐵虎猛一轉身，不閃不避硬接一拳，身體一晃不退反進一拳轟出直奔胸腹。宋翊早有準備，用左手擋在胸腹之間，尤是如此仍被打出一丈多遠。

    宋翊站穩身形，隻覺胸中憋悶，心道:“這一拳盡力十足，如果實在打到胸口，即使自己筋骨如鐵也得受些內傷。”未及多想，鐵虎已然縱到眼前，舉起拳頭依然如昨日連珠炮般轟打。

    宋翊早知會是此種打法，胸中已有對策。雙腳紮穩馬步尺寸不移，雙手風車一樣輪轉不停，專找對方手腕，摁、壓、切、托、推，以各種手法將對方拳勢帶歪。往往二十拳才會漏掉一拳，而且拳力也會被帶偏，身體不是要害的地方被掃上一拳憑宋翊的身體尚可承受。

    打得一百多拳，宋翊漸漸體力不支，而鐵虎卻是狂性大發，越打越快，宋翊耐受不住，連退兩步化解拳勢，鐵虎借機猛攻，宋翊眼看便要招架不住。鐵虎再攻兩拳，宋翊矮身避過順勢向後一滾。鐵虎遲疑片刻搶身再攻，宋翊稍有喘息之機便自布袋中抓出一把石粉當頭向鐵虎撒去，鐵虎腦中渾濁未料有此一招，被石粉迷了眼睛，待擦幹雙眼宋翊已經逃之夭夭。

    宋翊回到房中，桌上早已擺了酸湯青菜糯米飯，不管合不合得口味狼吞虎咽般吃了便合衣躺在床上思量著今日打鬥的事情。隻是已手法化解鐵虎拳勢，對方攻勢一急便疲於應付，需要有步法身法相互配合，況且久守必失，需要借勢反攻。

    轉過天來，宋翊依舊找上鐵虎，鐵虎照舊攻勢如潮，仿佛不知疲倦不知改變。如此最和宋翊心思，他才思敏捷一夜之間便已想出一套步法，整好找鐵虎進行驗證。宋翊托拳切腕全有身法配合，身法又從步法而起。接拳同時撤步轉身貼到鐵虎近身，看似危險的地方卻令鐵虎無法攻擊。宋翊出拳閃避越來越有章法，即使遇險也可從容退身，恐懼之心盡消拳法習練漸入佳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