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方臘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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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縣西北幫源峒①地界有一山洞,洞深三十步,共分上中下三層,名曰幫源洞。此時,洞內燈火通明,方臘與他的十幾名心腹黨羽正在洞內舉杯暢飲。
方臘在七賢村一仗成了漏網之魚,但他並未就此退縮,反而一團複仇的火焰在他胸中越燒越盛。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凶狠、執拗,有一種做大事的潛質。若是旁人經此一事立即便會退縮,而方臘隻會以更凶狠的手段來反擊。因為,他也有自己的班底。
眾人酒酣耳熱之際,方臘開始侃侃而談:“普天之下家國同理,子弟們埋頭苦幹勞作一年,略存些糧食布帛,全部父兄拿去揮霍浪費,父兄稍不如意,還要皮鞭相加,殘酷虐待,折磨到死毫不憐憫,如果你們是這些子弟能甘心忍受嗎?”
眾人中有十幾人齊聲說道:“不能!”
方臘拎著酒壇為每人滿上一碗酒借機又說道:“父兄揮霍浪費剩下的財物,又全部把它拿去奉獻給我們的仇人。仇人依靠我們的財物變得越來越強大,反而侵奪、欺侮我們,父兄就讓子弟去對付他們。子弟的力量如若不能勝任又要遭到責罰。對此,你們能安心忍受嗎?”
眾人此時已然群情激奮,齊聲吼道:“天下哪有這種道理?”
方臘甚能蠱惑人心,見眾人血氣上湧便流著眼淚說道:“如今賦稅、勞役如此繁重,官吏想盡辦法掠奪勒索,農桑所得不能滿其欲壑。我們所賴以活命的隻是漆楮竹木而已,卻又被官府用各種名目的賦稅科條全部征收,不留絲毫。蒼天生下百姓又設官吏,本是用來養育百姓,而如今朝廷竟凶惡殘暴到如此地步!天意、人心,豈能不怨怒?
朝廷昏庸,歌舞女色、狗馬遊獵、營造宮囿、祭祀鬼神、擴充軍備,搜羅奇花異石等物除了揮霍之外,每年賄賂西北兩大仇敵的銀絹也數以百萬記,這些都是我們東南百姓的脂膏和血汗啊!
兩大仇敵得到這些財寶,更加輕視我們,年年侵擾不止。朝廷給仇敵的奉獻卻從不敢廢除,官員們反以此為安定邊疆的長遠策略。唯有百姓們一年到頭辛苦勞累,妻子兒女受凍挨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大家又待怎樣?!”
眾人之中站起一名道長憤憤不平地說道:“我仇道人願意聽從您的吩咐!”在場眾人都是各地方上摩尼教首領,此時紛紛起身響應。
此時,眾人心中怒火已被燃得高漲。方臘眼見時機已到,便開始公開自己的謀劃:“三十年來,朝中元老舊臣扁得扁,死的死,已然所剩無幾。現如今,朝堂之上都是些卑劣齷齪、奸邪諂媚的貪官庸吏,一心隻想著用歌舞女色、營造宮室花園來迷亂蠱惑皇上罷了,國家大事完全不用關心。
地方上的官吏也都貪汙奢侈成風,完全不顧百姓疾苦。東南百姓長久以來備受欺壓!最不能忍受的是近年來又增加了花石綱的負累。在座各位如果能秉持正義登高一呼,四方百姓必定聞風響應;旬日之間便可聚集萬人。
地方官吏如若知情,必會進行招撫,和我們商談,不便於馬上向朝廷申報上奏。我們可用計策牽製他們,如此拖上一兩個月,便可一舉攻下江南各郡。即使朝廷接到申奏後,也不能即刻決策發兵,定會拖拖拉拉地會集商議,至少也須月餘的時間;調集訓練軍隊、調拔糧餉,沒有半年不行。這樣一來,我們起兵前後便有一年時間可用。此時局勢應已基本確定,大可不必擔心。
況且,應付西邊、北邊外敵的錢和進貢的錢每年有上百萬,朝廷軍政費用每年又須十萬,此前這些錢財大多出自東南地區,此時我們已經占了江南地區,朝廷必將加倍地向中原地區榨取糧餉。中原百姓忍受不了,必會揭竿而起。西北二虜,也將會乘機進攻。
那時,朝廷受到內外夾擊,即使有伊尹和呂尚一般的謀臣,也無計可施。我們隻需以長江為界,穩守江南,減輕勞役,減免賦稅,頤養百姓,天下四方豈有不歸順我們的道理?十年之內,便可一統天下。若非如此,早晚也是被貪官酷吏榨幹性命。還請諸位仔地細思量計劃一下!”
方臘不知在心中謀劃了多少遍,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計劃周詳,再有之前一番動情言語,眾人豈能有異,盡皆拍手稱快。
若是誓師豈能不用祭旗,隻聽方臘大喝一聲:“將人壓上來!”
百十名頭帶紅巾的嘍囉兵,連踢帶打壓上來一眾男女老少。一眾老少跪定,卻聽嘍兵頭目說道:“稟教主,方有常一家共四十四口,隻脫了長子方庚,二子方熊,其餘四十二人全部帶到。”
方臘冷笑一聲道:“無妨!早晚天下都是咱們弟兄的,看他能跑哪裏去?”指著為守一名老者罵道:“方有常你可知罪?”
方有常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回道:“大侄子,這是怎麽回事,自家人有話好說,不必如此動氣。”說話間便要自己站起來,卻被身後嘍兵一腳蹬在膝窩處複又跪了下來。方有常一家連老帶小全都跪在地上,低著頭體若篩糠。
方臘冷笑一聲說道:“誰跟你自家人?我來問你,我的行蹤是否你告訴官府之人?”
方有常心中大驚,莫非宋翊之事被他知曉,口中卻回道:“此話怎講?絕無此事。”
方臘仰頭大笑複又說道:“那高個子的小賊,我已通知全教上下緝拿,怎會半夜跑到你的家中去,而且過不幾日便又來取我性命。我倒是當你是我叔父,任何事都不瞞你。未曾想,你不但不將他捉住,反而將我行蹤泄露。”
眾人情緒早已被方臘撩撥到了極致,喊殺之聲此起彼伏。方有常心知,當日宋翊到自己家中已被他人知曉,此時為了全家性命隻能哀求道:“教主開恩,莫聽小人閑言。”
方臘一抖袍袖轉過背過身去,大手一揮,嘍兵辦事倒是麻利,手起刀落便將方有常一家四十一顆人頭斬下。
方有常身為群英殿之人,本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隻因牽連了全家性命才苦苦哀求。眼下全家被屠,方有常雙眼仿佛要滴出血來,愣了片刻便破口大罵:“狗賊,你傳播邪教率眾造反,令生靈塗炭天下不安,你不得好死。來來,你將我也殺了。”
方臘聚眾造反正在緊要關頭,豈容他人輕汙,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獰笑道:“好好好,想死還不容易。來人,將方有常的皮給我活剝了!”
若說砍頭殺人,確是不在話下,兩眼一閉倒和宰豬差不許多。但是活剝人皮的活兒豈能幹得來?幾名嘍兵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動手。卻聽方有常放聲大笑道:“怎樣,不敢了嗎?”
事情剛開個頭豈能被如此小事絆住,今日若是將令不行,今後之事便不要再提了,惹得方臘好大怒氣,喝道:“鄭魔王,動手!”
人群中應聲走出一名鐵塔般的大漢,一身的橫肉虯須環眼,腰間別著一把剔骨尖刀。這鄭魔王本是衢州一個屠戶,聽了方臘蠱惑加入摩尼教,手下也有百十個教眾,此時得了號令走將過去,從背後撕開方有常衣裳,抽出腰裏尖刀抵在方有常後頸之上。
方有常方感覺心中一陣寒意,但想到自己家人慘遭屠戮,自己又豈能苟活於世,大不了一死有何懼哉,眼中留下兩行老淚仰天長笑。
鄭魔王隻把方有常當做一頭豬玀,不去多想其他。手腕一轉,銳利的刀鋒沿著背脊一劃到底,一道細細血痕將方有常的背肌一分為二。這柄尖刀也不知平常如何磨礪,竟然如此鋒利,隻待鮮血滲出,疼痛的感覺才慢慢地滲入方有常的腦髓。但方有常心灰意冷,對疼痛也淡然了許多,硬是咬緊了牙關。
鄭魔王自幼學習屠宰手藝,手法精巧熟快。細膩平滑的刀鋒遊魚般在皮膚與筋肉間進進出出,慢慢將皮膚與筋肉分開,毫不拖泥帶水,沒有多餘的一刀而且深淺如一。
方有常後的肌膚向兩扇背蝴蝶展翅一樣一點點的撕展開來。如此非刑撕心裂肺,方有常即使再硬氣也抵受不住,慘嚎之聲震徹人心。
後背還好說一些,尤其雙手、臉麵、雙臂等敏感部位尤其難當。方有常身材幹瘦,皮膚與筋肉之間油脂極少,很多地方更是被鄭魔王直接撕開再用尖刀仔細刮割,當真比挨千刀萬剮還要殘忍。
鄭魔王手法熟練精細,一炷香的功夫便將方有常的上半身人皮完整剝下。人皮薄厚均勻,留下方有常筋肉分明地躺在冰冷的青石上。
方有常躺在血水裏氣若遊絲仍在輕輕哀嚎,兩隻圓圓的眼球沒了麵皮遮掩,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擺在一邊的整皮,也分不出是恨是痛。
方有常沒了嘴唇,隻能發出咿咿呀呀的慘呼。方臘看得心煩,一劍將他頭顱斬下,也算結束了方有常的痛苦。
方有常雖死,雙眼卻依舊圓鼓鼓地瞪著方臘,似乎是要看到這個殘忍魔王的結局。
方臘擦幹劍上血跡,朗聲道:“如今叛逆已除,我等絕無退路,今日便舉旗起兵。各路首領立即回去召集教眾搖旗相應,以誅殺奸臣朱勔為號,受苦百姓必定響應。實不相瞞,我以得天降符牒,命我為聖,公於今日率眾起兵替天行道,救億萬黎民於水火,建元'永樂'!”
方臘自稱聖公,建元永樂,在幫源峒率眾起義,設置官吏將帥均用紅巾裹頭,又以各色頭巾區別兵卒等級,建立小朝廷。
義軍無弓箭、盔甲,隻以鬼神隱秘難測之事互相煽動,青溪遠近的農民聞風響應,十餘天便聚集數萬人眾。待消息傳到蘇州之時,方臘義軍已然頗具規模。
宋翊正在仔細品鑒手中的盡斬,馮老鏢頭卻派人來喚宋翊。到得前廳,卻見馮劍飛一籌莫展坐在那裏,見到宋翊趕忙讓他坐下。
隻聽馮劍飛急匆匆地說道:“宋兄弟,大事不妙呀。那方臘已然在幫源峒起兵造反,聲勢驚人直逼清溪縣。方有常老先生讓次子方熊倒縣衙報案,朝廷卻全沒當做一回事情,隻派兩浙路兵馬都監察顏坦帶了十營常駐禁軍前去鎮壓,我看清溪縣也撐不了多久。
蘇州摩尼教首石生也已舉旗相應,州府被占也是早晚的事情。你乃是方臘的眼中釘,趕緊去尋宋江再做打算。現今方臘勢大不可同日而語,萬萬不能硬抗呀!”
宋翊毫不擔心自己安危,卻反問道:“那馮堂主如何打算。”
馮劍飛正色道:“我乃睦洲分堂堂主,方老先生以身殉道,殿帥沒有命令我豈能擅自脫逃?”
宋翊驚道:“您剛說的可是方有常老先生!”
馮劍飛哀歎一聲說道:“正是方有常。你之前到他家中之事被方臘所知,那狗賊用他全家四十二口祭旗,方有常一家幾乎滅門。老先生更是慘遭剝皮酷刑,唯有方熊得了父親吩咐到縣衙報案僥幸得活,方庚當天跳牆逃脫,受了方老先生指點,幾經輾轉才來到鏢局,我現已將他好生安頓。”
宋翊跌坐在椅子上,心中傷痛已極。方有常被宋翊所累,禍及全家,其本人更是慘遭剝皮,與宋翊親手殺人無異。
馮劍飛看出宋翊心思,出言勸慰道:“我等群英殿成員,為保天下蒼生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方老以身殉道死得其所。即使沒有你,方老也會與摩尼教抗爭到底。要怪,也是方臘這個亂臣賊子。宋兄弟大可不必如此自責,為今之計便是避其鋒芒留住有用之軀,有朝一日替方老報仇。”
宋翊心中發狠想道:“對,現如今摩尼教和殺道盟又欠下自己幾十條血債,來日定當用方臘的人頭血祭方有常全家!”
馮劍飛拍拍宋肩膀說道:“宋兄弟,事不宜遲你趕緊出城。若是慢了,恐怕被石生封了去路。”
宋翊想想也無他法,隻能暫避風頭等待時機,當下抱拳告辭,叫上花榮收拾行李。
韋氏兄弟卻執意要留在此處等待韋福,宋翊也不能強行拉他。劉祿聽說要打仗,早已嚇得屁滾尿流怎會留在此地,兵荒馬亂的反而是跟在宋翊身邊最為妥當。
“盡斬”如此寶刃怎能輕易視人,韓祿早已為宋翊備好刀鞘。三人各自持了兵刃帶上細軟,挑選三匹快馬輕身上路,星夜兼程直奔海州。
備注
1,幫源峒,水滸中稱為幫源洞,意做方臘居住的山洞,洞名。《通鑒長編紀事本末》卷一四一:“ 睦州青溪縣有洞曰 幫源 ,廣深約四十餘裏。” 水滸中又說方臘在幫源洞內藏兵百萬。太少見了,中國這樣規模的山洞不過十個,反正清溪縣是沒有。現在幫源洞改名方臘洞, 位於淳安西北部葉家鄉境內,洞深22米,內分上中下三層,可容五、六十人。洞口豎有石碑一方,上書“方臘洞“三字,是郭沫若手跡。據筆者考證,峒在漢語中有山中一小塊平地的意思,多用於地名,比如崆峒。據此推測,當時“幫源峒”應為一地名,是“峒”而非“洞”。
本章關於方臘的內容取材於《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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