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鑫在宋江一路追趕下抵達海州海瀕。到了岸邊已是深夜，王世鑫回身望去，水麵上幾點火把明亮，乃是宋江的人馬已然迫近。王世鑫未做停留，直接帶人向州城方向跑去。

    宋江遠遠便已看到王世鑫的去路，於是帶了三十幾個兄弟，九百兵卒，隻留下張岑、張順二人帶著百餘兵卒在岸邊卸下糧草，準備一口作氣掩在王世鑫的後麵將海州城拿下。

    不料，宋江等人行出不過數裏，忽聽殺震天四周伏兵皆起，環眼望去不下千餘之眾。

    對麵一名六旬老官身穿朱色官服，頭戴璞頭，腰係革帶，足登皂色氈靴，身後幾名江湖人將老者簇擁在中央。

    宋翊看罷心中暗道不妙，其中有二人卻是老相識莫天川和他徒弟龍向雲。

    那老官便是張叔夜，此時在眾人護衛之下親自前來詔安宋江，開口道：“宋江，此時你若繳械，朝廷可對你所犯之罪既往不咎，並授官職於你眾人。”

    未等張叔夜說完，便引得宋江眾人一陣大笑，此時官兵不過千餘人僅與自己旗鼓相當，眾好漢又豈能放在眼裏，隻當做張叔夜自不量力。

    卻聽宋江止住笑聲說道：“看你一身朱色官服，不大不小的五品官員，多半是這海州的州官。本以為若要進城還需費上一番周折，沒想你主動送上門來，當下將你生擒活捉倒省了不少功夫。”

    張叔夜以徽猷閣待製④身份出任海州，乃是五品官階，照例穿的是朱色官服，因此宋江推斷他是海州的知州。

    宋江眾人不識得其中緣由，都以為勝券在握手到擒來，就仿佛往常打仗一樣有驚無險，但卻有三人看得明白，心中暗道不妙。

    其一是花榮與宋翊，他二人識得莫天川和龍向雲，知道今日在場之人的武功無出其右，對麵有備而來甚是棘手。

    其二，便是軍事吳加亮，今日設伏官兵約有千人，其中一營軍馬盔甲鮮明，軍容整齊，單看氣勢便是不凡之輩，與平常所遇禁軍不可同日而語。

    莫天川四俠見宋江等人不肯乖乖就範，率領弟子上前幾步擋在張叔夜身前。張叔夜也深知，以宋江的狂勇性子怎會被自己三言兩語所迫，若不將他逼到絕地豈能乖乖就範。

    天武軍這一營禁軍的指揮使卻是八品修武郎李肅親，也是個性如烈火的主兒，但見張叔夜望了自己一眼便知動手的時機已到，一聲招呼便率眾殺出。

    天武軍中不乏武功高強之人，但若與眾好漢相比仍是有些差距，可天武軍卻勝在各個皆精，進退配合五人一組陣法鮮明毫無縫隙，比之宋江手下兵丁強出許多。

    這邊正在混戰，莫天川等人卻不是隔岸觀火，老家夥們各個磨拳擦掌，出得京師便是等待這樣的機會。

    莫天川的徒弟龍向雲第一個出手，目標依然是宋翊。左堂明最是個孩童脾氣，一見有人出手第二個飛身而出，口中說道：“你小子幾招拳腳甚是眼熟，來來來，老朽與你過上兩招。”說話間直奔武鬆而去。

    這邊魯智深揮起水磨禪杖便向天武軍士兵打去，這士兵依照尋常路數舉盾去擋，隻感覺盾牌之上一股巨力傳來，竟被一杖轟出好遠，幸好有鎧甲護體未受重創。

    那名天武軍翻身爬起，拾了地上單刀盾牌戰戰兢兢離開好遠，心中暗道：“這人是何等怪力，比蠻牛還要大上三分。”

    魯智深瞪著圓眼朗聲大笑，一柄五六十斤的禪杖使得呼呼生風，四周圍滿了禁軍士兵卻不敢輕易靠前。

    魯智深正自得意，卻聽得背後惡風不善，回身便是一杖，卻被對方牢牢攥住。定睛覌瞧卻是一般高矮的一個大和尚。

    婧玉碧的兩個徒弟都是貌美如花的嬌娘，人雖美豔功夫卻不含糊，兩人各持雌雄雙劍宛若瓊花漫天，打得阮氏兄弟節節敗退。

    婧玉碧本人卻不稀得動手，隻和莫天川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在他們身旁還有一個傻頭傻腦的矮胖小子，手中持一柄長把大錘杵在那裏，不停地撓著後腦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龍向雲一直心高氣傲，自從與宋翊一戰輸了半招方知人外有人，這段時間便似瘋魔一般勤練武功，雖然內功修為短時間難以提升，但武功招式卻是突飛猛進。

    龍向雲此番再遇宋翊已是信心十足，沒曾想宋翊武功進境更快，一套改良後的昂拳打得威風凜凜罡風四起，硬生生讓龍向雲占不到一點便宜。

    智遠單掌合十，一隻手抓住魯智深的禪杖，兩人竟在原地角力。

    魯智深也是一身橫練功夫，平日自付力能扛鼎，此時雙手發力一掙竟然未將禪杖奪回，不由心下駭然。再瞧對方雙足，竟然深陷泥土之中，心知今日卻是遇上了高手。

    拚力不行就要使些手段，魯智深飛起一腳直踢智遠下陰。

    智遠冷笑一聲，雙膝一並竟借機將魯智深腳尖夾個結實，痛得魯智深冷汗直流，卻又隻能打起精神用力相抗，二人便以這樣一種可笑的姿勢僵持在原地。

    眾好漢都是親同手足怎能冷眼旁觀，黑旋風李逵同魯智深最是交厚，此時兩柄板斧自智遠身後照著雙肩劈下，真如一股旋風一般。

    這李逵人長得黑粗出手也是夠黑，嘴中卻還喊道：“看爺爺將你削成人棍。”

    智遠也是人生父母養的肉人，怎能硬生生挨他這一斧，全身力道一卸放了魯智深，到退一步舉雙手將李逵雙斧接下。

    智遠雙手接得巧妙，仿佛背後長眼一般直接攥到了李逵的手上。

    智遠巨力一施，李逵便覺骨痛欲裂，力量稍鬆便被智遠趁隙繳了兵刃。此間順勢而為一氣嗬成，就似李逵淩空將斧頭遞到對方手中一般。

    魯智深本來正在用力拔腿，怎料智遠突然撤力，恍然間拿捏不住身形跌到地上，剛剛爬起來打翻了兩個來找便宜的兵丁，卻見李逵失了雙斧。

    魯智深翻著兩隻眼睛說道：“鐵牛兄弟，你怎麽把斧子送給人家了？”

    李逵卻罵道：“狗屁，爺爺我豈能幹那傻事，還不過來幫手。”

    魯智深晃動禪杖與李逵雙占智遠。李逵的雙斧在智遠手中好似輕若無物一般，但魯智深的禪杖若要碰上卻是雙手發麻猶如電擊。

    李逵失了雙斧不知哪裏奪來一把單刀，雖然胡批亂砍使得極不順手但也好過於沒有。

    智遠舉手投足之間都有巨力加持，輕描淡寫出手也令二人難以應付。

    宋翊步法精妙進退有度，拳腳之上灌注靈元剛猛無匹，招式之上又以昂拳的硬磕硬打為主，縱然龍向雲招式精妙也是處處受製。

    莫天川站在遠處撚著山羊胡一直盯著宋翊這邊，此時口中竟然不住稱讚：“好，真是塊練武的材料，無師自通，短短幾日竟然又精進了不少。”

    龍向雲聽見自己師傅竟然稱讚起對方來，不由得惱羞成怒，雙手一晃便要從腰後摸出雙鉞。

    宋翊上次險些吃了大虧怎能再次中招，同時自肋下摸上了刀柄。

    宋翊自肋下拔短刀，當然要比龍向雲自腰後摸出雙鉞快上許多。而且，宋翊自始便打算將短刀當做暗器使用，拔刀之術何止練過千遍。

    龍向雲本想暗算宋翊，哪裏想到對方反到來算記他，雙手剛剛摸上雙鉞便見眼前白光一閃，莫天川即使身法再快也難救援。

    也是龍向雲眼疾手快，足尖點地倒縱身形堪堪多過割喉一刀，但也在哽嗓之處留下一道淡淡血線。

    龍向雲兩世為人驚得臉色發白，愣了片刻卻又漲得通紅。這個張橫計算精妙心機深沉，早就算準了自己要掏兵刃才借機暗算。此人處處針對自己而設計，讓自己大跌顏麵，真乃平生宿敵，因此由惱生狠由狠轉怒。

    此時，宋翊已將短刀血跡甩幹重新插回肋下刀鞘之中，換上長刀盡斬，烏黑的刀刃泛著陰冷的青光。

    宋翊、龍向雲正待再戰，莫天川卻慢悠悠地走到二人中間，看著宋翊說道：“不錯，無論心思武功都是一等一的人才，假以時日必成氣候。老朽上次並未討教你兵刃上的功夫，來，今天咱就稱練一二。”

    說話間莫天川已將一副鬼鉞擎在手中，轉頭向龍向雲說道：“向雲，你再去尋個對手，我馬上就來。”

    此時沙場上見麵哪管什麽江湖規矩，宋翊的道理便是活下來的說了算數，見莫天川回頭說話有機可循，一招小旋斬當胸斬向莫天川。

    那莫天川廝殺一生怎會如此大意，其實早有提防怎容宋翊得手。此時聽聲辨位，雙手雙鉞一遞一架便將宋翊長刀鎖住。

    龍向雲雖然心有不甘怎奈師命難違，隻能另尋對手廝殺，半路順帶上殺了兩個倒黴的匪兵泄憤。

    莫天川鎖住宋翊長刀卻是不由得一陣心驚，隻見鬼鉞與長刀相交之處竟然有些崩缺。

    莫天川的鬼鉞雖不算神兵利刃，但也是出自名匠之手精鋼打造，出生入死從不離身，曆經百戰也不曾損壞分毫，今日隻接一刀竟然破損。

    宋翊也知自己手中盡斬乃是不可多得寶刃，明知自己武功不敵隻能借助兵器之威，就在莫天川一愣神的功夫使出一招牛角斬，刀尖向下一帶猛地一腳蹬在刀背之上。

    莫天川借著巨力倒縱數尺，站穩腳跟仔細查看雙鉞，隻見刃口之處豁了一大塊，可把他心痛壞了。

    莫天川心知宋翊有意毀他兵刃，氣得直跺腳，怒道：“你這娃兒，用得何種兵刃如此了得，怎麽故意弄壞我的兵刃。”

    宋翊也不答話，將盡斬使得風雨不透專逼著莫天川與他硬碰硬磕，存心要在兵器上占他便宜。

    莫天川的鬼鉞真如他的老友一般，投鼠忌器之下怎肯與他硬碰，就連出手之時都是十分謹慎，生怕被宋翊迎上，直氣得老俠客哇哇直叫，一時間二人竟然僵持不下。

    武鬆隨身帶著一葫蘆烈酒，雖然喝了進半也難掩全身疼痛。

    左明名堂看起來肥肥胖胖出手卻不是一般地很辣。一個肥胖的身軀卻是異常地靈活，嬉皮笑臉地左躲右閃從不輕易出招，將人誘近他的圈套便是拳與虛發，內一拳每一掌都是石破天驚內力十足，隻鬥片刻武鬆卻已是全身帶傷。

    左明堂口裏還嬉笑道：“不錯，不錯，確實有模有樣，可惜內力不濟，醉神仙駱雲書是你什麽人？”

    武鬆哪知授藝恩師便是西川大俠逍遙醉神仙駱雲書，口中回道：“不認識！”說話間卻又挨了兩拳。

    左明堂抽空回頭朝那個拿錘的矮胖子喊道：“傻徒弟，找那個白麵大個子練上幾招。”

    那矮胖子便是左明堂的弟子左童，因為呆傻悶愣自小便被父母扔了，左明堂見他傻頭傻腦很是可愛便將他留在身邊養大，並以自己的姓氏胡亂給他取了個名字。

    左明堂一生未婚，左童也算是兒子也算是徒弟，那知道這個傻小子雖然頭腦不怎麽靈光練武卻是有些根骨。

    左童不但天生有幾分傻力氣，而且師傅交過的東西總是反複習練，若是不將他叫停甚至可以成天整宿的練習。

    左明堂見他勤能補拙，更是傾囊相授，看他整日不知疲倦地練習也是毫不疼惜。正所謂嚴師出高徒，左童單就武功而言實在龍向雲之上。

    左童選的對手就是盧進義，一柄大錘五六十斤竟被左童使得虎虎生風。盧進義剛將一名禁軍捅倒，背後大錘已然砸到。盧進義閃身避過，一柄大錘砸到地上竟將一塊青石砸得粉碎。

    盧進義施展槍法本意以巧破拙，誰知左童一柄大錘左擋右撥竟然密不透風，借力使力竟然十分巧妙，並非一味憑著蠻力胡錘亂打。

    一眾好漢之中武功能排進前十的有，宋江，盧進義，武鬆，魯智深，徐寧，林衝，楊誌，宋翊，李逵，阮氏兄弟。楊誌見武鬆不能力敵便去幫手，宋江、林衝二人卻是找上了婧玉碧。

    別看婧玉碧一屆女流之輩，論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好手。一柄秋水劍猶如銀蛇飛舞圍著宋江、林衝盤纏曲繞。

    宋江使得是大槍，林衝使得花槍，兩人都是長兵刃，一但遇上這種近身貼靠的陰柔打法猶如向空氣揮拳一般沒有著落。

    其餘好漢也都對上了天武軍中的好手，打了個旗鼓相當。天武軍顯然有備而來分工明確，數人配合圍攻一名好漢根本不落下風。

    張叔夜所挑選的五百餘名廂兵也都是好手，配合天武軍作戰各個奮勇，不多時便將宋江手下兵丁殺傷過半。

    宋江正被婧玉碧雙劍逼得險象環生，卻見岸邊火光衝天，原是自己的十條大船被張叔夜的另一路伏兵燒毀。此時，宋江等人已是背水一戰毫無退路。

    宋江正在暗自自焦急之時，卻見武鬆、楊誌接連被左明堂用重掌拍倒生死不知。李逵、魯智深力戰不敵也隻是勉強支撐不倒。

    忽聽張叔夜大喝一聲：“宋江！你且看清楚了，現在你等後無退路，前有強敵，一眾兄弟都已命懸一線，難道你還要讓你的兄弟們跟著你白白送死嗎？”

    說話間，一眾天武軍手持盾牌長槍慢慢合圍，已將宋江等人圈在中央。吳加亮、楊誌、阮氏兄弟、呼延灼等幾名好漢都已被五花大綁壓在地上，脖頸上架著雪亮的鋼刀。

    但見盾似城牆，長槍如林，刀劍成山，縱使萬般英雄又有何奈，時不利兮騅不逝矣！當年強如霸王項羽英雄蓋世，深陷如此境遇也隻落得拔劍自刎的下場。

    宋江也是長歎一聲：“大事已去，時不利兮。”頗有自盡當場的味道。

    卻聽張叔夜道：“大宋朝外有強敵，內亂不息，百姓飽受倒懸之苦。宋江，你堂堂七尺男兒一身業藝，本該披甲策馬外拒強敵內平禍亂，解百姓倒懸之苦。今次若你迷途知返，皇恩浩蕩既往不咎，賜你眾人武將官職戴罪立功，報效家國救萬民於水火。”

    眼下勢比人強，張叔夜一番道理又說得義正言辭，宋江將牙一要抱拳道：“全憑大人發落。”

    宋江一語出口，眾人最後一口氣也都泄了，再打下去也沒什麽意思，雙手一垂，立刻有廂軍上來繳械。

    莫天川卻向宋翊一伸手道：“把刀給我吧，到了他們手裏你還要得回去？。”

    宋翊甚是不舍，但卻也別無他法，隻希望莫天川不是貪婪好取之輩，不會搶奪自己寶刀，於是雙手將盡斬奉上並說道：“老前輩乃是江湖上響當當的大俠名號，一言九鼎信字為先，晚輩將兵刃交托給您暫存當然再放心不過。”

    莫天川知道宋翊是在拿話栓他，生怕他黑了自己寶貝，於是接過無礙故意笑道：“那要看什麽事情，你傷了我的兵刃，我拿你的做了抵償也不為過吧？”

    莫天川一句話說得宋翊涼了一半，心中暗罵一聲：“真是個老鬼。”

    備注

    《宋史·徽宗紀》上記載宣和三年(1122年)，“淮南盜宋江等犯淮陽軍，遣將討捕，又犯京東(今山東)，江北，入楚海州界，命知州張叔夜招降之”

    《東都事略·張叔夜傳》記載說:會劇賊宋江剽掠至海，趨海岸，劫巨舟十數。叔夜募死士千人，距十餘裏，大張旗幟，誘之使戰。密伏海旁，約候兵合即焚其舟，舟既焚，賊大恐，無複鬥誌，伏兵乘之，江乃降。

    《宋史·張叔夜傳》中有關記錄：宋江起河朔，轉略十郡，官軍莫敢嬰其鋒。聲言將至，叔夜使間者覘所向，賊徑趨海瀕，劫钜舟十餘，載鹵獲。於是募死士得千人，設伏近城，而出輕兵距海，誘之戰。先匿壯卒海旁，伺兵合，舉火焚其舟。賊聞之，皆無鬥誌，伏兵乘之，擒其副賊，江乃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