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進武副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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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叔夜還了宋江等人兵刃,又親筆手書一封,簽了花押用了大印交予宋江,讓他帶了本部人馬火速趕奔杭州,去投忠州防禦使辛興宗的熙河前軍,受他管製。

    宋江等一眾好漢三十六名兄弟未有損傷,但舊部兵丁隻得回七八十人。於是,宋江得了文書尋來馬匹,自帶本部兄弟星夜兼程,直奔杭州。

    百十多人行了五日,在向前不過幾十裏路便是杭州城。宋江欲要連夜趕路,卻被吳加亮叫住道:“大哥,前方便杭州城,還不知那裏是個什麽狀況,我等星夜兼程人困馬乏已成強弩之末,不如先在此安營紮寨休息一晚。”

    宋江見眾人都已是人困馬乏,此時若有硬仗確實難以應付。於是傳令下去,原地安營紮寨休息一晚。

    眾人得了命令立刻紮營休息,紮營時卻念起當初千餘人縱橫馳騁的日子,而眼前卻是十不足一的落寞情景,不禁令人感歎唏噓。

    卻聽阮小七抱怨道:“眼下無人管束,我等何不重起爐灶再聚人馬,繼續過那快活日子,當這籽麻綠豆大的官有何卵用?”

    吳加亮卻回道:“我們兄弟一起過了兩年響馬綠林的日子,雖然快活自在,但整日東擋西殺不得安寧終不是個長久事情。常言道,瓦罐不離井邊破,將軍難免陣前亡。你看看我們這些兄弟,殺來殺去還剩幾個是當初起誓時就跟著我們的?”

    宋江接話道:“如今形勢不利,我等可以暫且委身於朝廷,借今次的機會暗地裏做大,多多籠絡自己人馬。將來朝廷若是予我等兄弟高官厚祿倒還好說,若是混得不順我等便再次反了!”眾好漢聽罷皆都拍手叫好。

    宋翊心中的想法卻是不同:“朝廷詔安宋江等人,無外乎看上這三十六人皆是勇猛難當的豪傑。如今不給一兵一卒便發了出來,定是用來充當先鋒使喚,專門去碰那些硬釘子,什麽時候死光了算是拉倒,做強做大想也不要去想。

    想那張叔夜人精一樣,不知許了宋江、吳加亮什麽樣的前程,十足一個熱火罐讓他們抱著。其實朝廷裏定已有了應對之法,不知這隊伍當中已有多少被拉了過去,還是小心為妙。”

    這一百多人不知踹了幾種心思,做夢也想不到前方是何樣境遇。

    自熙寧七年始,王安石便在北方各路推行將兵法,陸續分設一百多“將”。裁汰老弱,合並軍營,以五十人為一隊,十隊為一部,十部為一將。

    每“將”置正副將領各一人,皆選派有武藝又有戰鬥經驗的軍官擔任,專門負責本將軍隊訓練,地方州縣不得幹預軍政,以解將不知兵,兵不識將之弊端。之後,又在“將”之上設軍,以統製與統領為正副職。

    熙河軍四萬餘人已在杭州城外圍攻多日,城內仍有方臘的五萬餘名叛軍。而那守城的將領便是方七佛。

    杭州乃是重城,此次童貫征討方臘的關鍵所在,雙方都不會輕易放棄。因此,這一仗打得異常慘烈,每天都會扔下幾千具屍體。

    這日清晨,熙河軍前軍統領辛興宗,帶著本部人馬五千照例狂攻杭州城。久攻之下,宋軍筋疲力竭隻得罷戰收兵。

    正當辛興宗率兵退至江漲橋時,不料方七佛帶領叛軍衝出杭州城,從後麵掩殺而至。

    熙河軍長期扼守大宋西北,同西夏軍你來我往不知打過多少硬仗,乃是大宋禁軍中的翹楚。若論大陣仗,就算禁軍中的捧日,天武,神衛,龍衛等上四軍也無法相比。

    雖然熙河軍兵各個驍勇善戰,比那方臘的農民軍隊強上數倍,但畢竟已是人困馬乏又是在回營途中遭遇追殺,一時間措手不及難以調轉陣型,竟然被殺得陣腳大亂。

    這辛興宗也是麻痹大意,全沒料想到這個方七佛竟敢棄了龜殼出城,與堂堂的熙河軍進行野戰。

    若說這幫東拚西湊的農民倒還好應付,但這個方七佛卻是有萬夫不當之勇。他手中一杆長槍猶如一尾活龍,左衝右突無人能阻,僅憑一人之力便已攪亂了熙河軍的陣型。短短時間,至少已有上百禁軍倒在了他的槍下。

    辛興宗手下有一員部將名叫趙能及,一杆大槍在熙河軍中也是赫赫有名,同西夏軍大小幾十仗打下來,憑著自己一身本事混了個承信郎的官階。

    此時,趙能及見自己幾名兄弟接連都被方七佛放到,頓時急得血灌瞳仁,一催胯下戰馬,提長槍直奔方七佛而去。

    待到一個馬身的距離,趙能及俯下身形右臂單手持槍猛地探了出去,槍尖直奔方七佛的心窩。

    趙能及這一招叫馬上突刺,借助馬匹衝刺之力加上趙能及本身突刺的力量能有上千斤的衝力。不知曾有多少西夏大將都被他連人帶甲一同刺穿在馬上,實在是趙能及的看家本領。

    若以方七佛的本領,定能輕易避開這招‘馬上突刺’,但他見那趙能及一馬當先,身上盔甲精良,定是宋軍中的人物。如此眾目睽睽之下,他卻偏要借機挫一挫宋軍士氣。

    方七佛運轉全身真氣灌注左臂,一探手便將趙能及長槍攥住。方七佛這一攥竟有萬鈞之力,氣勢洶洶的長槍到了他的手中立刻戛然而止,仿佛銅澆鐵鑄一般紋絲不動,任憑衝力再大也無法再進分毫。

    這一下來的實在突然,幾乎可算無法想象,怎能有人如此停住長槍?

    此時,趙能及前衝之勢已經不能再減分毫,持槍的右臂在巨力的擠壓下使不上任何力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前胸重重地撞到了槍杆上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槍杆透胸而過,方七佛獰笑著用長槍挑起趙能及的屍體四處炫耀。熙河軍眼見本軍名將,在敵人麵前竟然不堪一擊,瞬時間士氣大跌鬥誌全失。

    但是也有一個例外,方七佛正在耀武揚威之時,一個膽大的小兵竟然偷偷從後麵摸了上去。準確的說是一個小小的隊將,不入品的進武副尉,隻比普通軍兵長行大一點的小頭頭。

    但就是這個進武副尉,卻是經常幹出一些匪夷所思、讓人算盤、計劃落空的舉動。

    他曾經隻身一人攀上西夏城樓砍下守將的頭顱;他曾經單槍匹馬突入西夏中軍斬殺監軍駙馬兀移。

    他就是韓世忠,始終做著不能讓人理解的事情,一個有著熊心豹膽的勇士。

    韓世忠甚至沒有一匹馬,但這也正是他在亂軍之中得以靠近方七佛的原因。隻見他猛然間縱起身形,手起刀落直接奔方七佛的後頸。

    萬軍陣中可沒有什麽江湖規矩,誰能活下來就是法則,死人無話可說。這是韓世忠的法則也是高漢武的法則,久曆沙場的人都懂得。

    方七佛武功高強,忽然感覺背後有人偷襲,立馬扔了趙能及,頭也不回俯下身形回手就是一槍。

    韓世忠一刀斬空,大槍貼著肋下而過帶出一道長長的口子。韓世忠悍勇已極,雖然負傷但毫不退卻,落地之時單刀向下一帶,同樣在方七佛左肩之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傷口。

    方七佛撥轉馬頭查看,驚奇地發現一個身穿低階武官服的男人,此時肋下鮮血淋漓,剛剛躲過長槍貫胸之苦卻竟然毫不畏懼,手持單刀與自己對峙。

    韓世忠沾滿鮮血的臉龐,線條剛毅、表情沉著冷靜,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翹,竟然露出滿意的微笑,好似身上的傷口與自己無關一般。

    方七佛看著韓世忠,心中甚是納悶:“宋軍兵卒怎能如此悍勇,方才自己大施神威也震他不住。”

    方七佛本就是冷血之人,此時怒火攻心狠上又加三分,長槍一送化作六點銀光,槍出六花將韓世忠上身罩住。

    韓世忠毫不示弱,運起單刀將大槍撥開,隻感覺大槍之上傳來的巨力震得手臂發麻,方七佛武功高強絕難力敵。

    但是,韓世忠的性格一向是迎難而上毫不退卻。隻見他晃動身形圍著方七佛的戰馬打轉,專砍方七佛難防之處。

    方七佛騎在馬上本就不易旋身,漢地戰馬生得又矮小,通常不過四尺出頭高矮,遇上韓世忠這等對手反而受製。

    於是,方七佛將大槍向地上一拄借力翻身下馬,順勢倒踢一腳將韓世忠蹬出數尺,自己則穩穩落在地上,索性棄了戰馬同韓世忠步戰。

    若論真實武功,韓世忠天生神力,未冠之時便可挽弓三百斤,開弩八石,從軍之後不斷淬煉久經殺場,雖不如武林中的一流好手卻也差不太多。

    但韓世忠若與方七佛這等經過長期修煉,武藝受過名師指點的江湖高手相比,仍然有一段距離。

    韓世忠能與方七佛能戰上一時半刻,絕非隻是憑著一股不要命的狠勁,同時韓世忠也是一個會充分利用形勢展開戰鬥的人。

    但是,打鬥時間一長,任憑你再有辦法、無論你如何拚命,終究也無法逾越實力上的鴻溝。

    方七佛使出一招“蠍子甩尾”,猛地倒出一槍將韓世忠逼出數尺,槍尖順勢點地一撐,借力躍起身形飛出一腳揣在韓世忠胸口上。

    方七佛這一腳力道驚人,若是換做旁人不死也丟半條命,即使韓世忠天賦異稟體魄異於常人也是傷得不輕,口噴鮮血重重倒地。

    亂軍之中哪裏有人能夠救援,方七佛大槍一抖便要了結韓世忠的性命。卻見韓世忠麵露不屑之情,生死之事毫不留心。

    見韓世忠如此硬氣, 方七佛心中也是暗讚一聲“好漢!”。但兩軍陣前不容情,方七佛挺長槍便向韓世忠胸口刺去。

    千鈞一發之時,斜次裏突然衝出一人一騎,排開槍林刀山霎那間便道眼前,手中鋼刃烏光流轉,自下而上撩斬而出。

    那道烏光自方七佛胯下斬來,誓要將他剖開兩半,方七佛隻能棄了韓世忠橫槍抵擋。為曾想,精鋼打造的槍杆竟然齊刷刷斷成兩截。

    方七佛心中大驚立刻閃身躲避鋒刃,長刀劃過方七佛前胸將皮甲一分為二,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淺淺血痕。

    來人縱馬衝出數丈才勒轉馬頭,方七佛定睛觀瞧,竟是‘老朋友’宋翊,此時愁人見麵真是分外眼紅。

    方才,宋翊遠遠便見方七佛在那裏耀武揚威,於是縱馬而起借著衝力斬出一刀,憑著神兵之厲斷了方七佛的兵刃。

    其實,宋翊並不是為救韓世忠,隻是出於對殺道盟的私仇。方七佛何嚐對宋翊不是仇恨入骨,於是棄了韓世忠隻來找宋翊拚命。

    兩人鬥牛一般對衝到一起,方七佛擲出半截斷槍,隻留不足四尺的槍杆在手。槍頭貫穿馬腹,馬兒嘶鳴栽倒,宋翊騰身縱起,順勢一刀淩空斬下。

    方七佛揮槍杆撥開長刀,單手持著精鐵槍杆使出一套鞭法同宋翊戰在一處。宋翊一刀‘落雷’斬空,立即變化大旋斬,烏光四散直奔方七佛。

    宋翊連日征戰,有了機會又要勤加練習,隻是半年多的時間武功已大有進境,可若與方七佛相比還是有些差距。

    但宋翊卻勝在手握神兵,而方七佛卻失了得手兵刃,雖然鞭法精妙武功仍是大打折扣。宋翊反而憑借盡斬之威,招招猛烈處處緊逼。

    無論任何鞭法,都是以大開大合的招數為主,巧用鋼鞭自身之力,人隨鞭走猛抽勁打。

    但方七佛此時卻礙於宋翊手上神兵,隻能盡量擊打刀身不敢過分正麵相抗,好端端一套“金剛鞭法”被他使得畏首畏尾處處受製。

    宋翊這邊打得旗鼓相當,僵持不下。那邊宋江卻帶著百十名部下一陣衝殺。別看隻是一百多人,但他們都是百戰之餘,各個都是精兵強將。尤其那三十多名頭領,皆是以一當百的好漢。

    宋江一眾人馬猶如一柄鋒銳難當的匕首,從敵人的側翼插入,在叛軍內部來回絞殺,所向披靡的衝突將叛軍攪得陣營大亂。

    叛軍陣型被從中間切斷,首尾難以自顧。前軍也不知背後來了多少敵人,慌亂之中,有些叛軍弓弩手在人群中一陣亂射,不知多少叛軍倒在了自己人的箭下。

    熙河軍一向訓練有素,各部將趁機收束部下擺好陣型。剛才因被方七佛從後突襲失了先機,才導致陣腳大亂,此時陣型重新排開,前軍長矛開道後軍弓弩齊射,霎時間便挽回敗局,反令叛軍傷亡慘重。

    叛軍本是各地農民與教眾倉促聚合,起義不過幾個月,哪有時間演陣操練?一般混戰時憑著滿腔熱血揮刀亂砍還算可以,此時遇到真章硬仗,立時便顯出烏合之眾與正規軍的區別。

    叛軍兵敗猶如山倒,各個抱頭鼠竄,人群互相推擠踩踏,已成待宰羔羊。

    方七佛見形勢已失,強撐下去再無任何意義,隻能徒增傷亡。於是連施猛招逼退宋翊,飛身乘上一匹戰馬,收束殘兵退回城內。

    宋翊眼見方七佛回到己方陣營之中,自己一身禁軍衣帽,鮮明紮眼,不敢貿然突入其中,隻得悻悻尋了隻馬匹去尋自己的隊伍。

    宋江等人追著敵人殺了一陣,見辛興宗的部隊並沒有跟上來,也隻能撥轉馬頭回歸本陣。

    一路上屍橫遍地少說也有三千多人,幾名宋軍正在救治傷員,並給地上正在呻吟的叛軍補刀。今日參戰之人逢五折一,可算是異常慘烈。

    熙河軍前軍統領營帳之中,宋江等人傲然而立,還有幾人甚是頑劣,在帳中東瞥西看滿不在乎。

    今日一戰,熙和前軍本來危在旦夕,辛興宗不知是哪一路生力軍解了自己燃眉之急,本想好好感謝加以重用,但見眼前幾人毫無禮數立時減了三分熱情。

    待辛興宗看過張叔夜的手劄,知道了宋江的底細,便連一分熱情也徹底沒了,輕哼一聲說道:“即是如此,你等便暫且留在我帳下聽令。”

    宋江見辛興宗對自己如此冷淡,誤認為辛興宗不知道自己和兄弟們的本事,便有心在此揚名立萬的,於是上前一步朗聲說道:“辛統領,我等兄弟願為先鋒,攻取杭州城。”

    辛興宗心中冷笑:“宋江果然隻是狂勇而已,尚自不清楚杭州城內有數萬守軍,便要請纓攻城。我熙河大軍四萬餘人狂攻數日,損兵折將尚且毫無成果,你竟然誇下如此海口。也罷,反正每日也要照例攻城,多了你這帶頭的死鬼也不妨事。”

    辛興宗心中陰記已定,朗聲說道:“好!軍中無戲言。難得你等兄弟有如此勇氣,我便命你暫代部將之職,予你一千人馬,三日後率先攻城。”

    手下又有了人馬,宋江等人各個摩拳擦掌,準備大殺四方。宋翊卻是心中暗罵:“果然不錯,朝廷真是拿我們當作先鋒送死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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