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煉獄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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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叛軍正倚著城牆背水而戰,回頭仰望,數丈高的城牆仿佛萬仞絕壁,城頭還有無數敵軍俯視攢射,投下各種烈焰鋒刃。頭頂上往來穿梭的羽箭遮天蔽日,嘶吼聲、叫罵聲、痛苦的呻吟聲、甚至還有膽小者的啼哭聲,充斥著雙耳,主將的的指揮已經完全無法聽到,或許根本就沒有人在指揮。居高俯瞰,杭州城下已經成了叛軍絕望的深淵。
熙河軍陣型嚴謹,分工明確,以最高的效率屠宰著城下的叛軍。麵對一整支軍隊,個人的武功再高也毫無用處。
失去了地利和指揮的叛軍與暴民無異,在久經沙場的熙河軍麵前根本不堪一擊。五千名手持堅盾長矛的熙河軍組成了堅固的防線,像一道帶有尖刺的城牆一般將叛軍牢牢地扣在城牆之下,身後萬餘名弓弩手箭矢齊射,勿需精準,箭出必傷敵軍。
叛軍人數銳減,熙河軍不斷地收縮包圍圈,擠占叛軍的生存範圍。
方七佛的軍隊根本沒有做好與熙和軍野戰的準備,他們是滿懷喜悅來接收城池的,頂多帶的都是些工程器械。
但即使有萬全的準備又如何,同樣都是步軍,與熙河軍野戰,叛軍再多一倍也不夠看。即使熙河軍仍有數千人臥病在床,叛軍依然隻是待宰的羔羊。熙和軍正在用叛軍的鮮血來平息十幾日的憋屈與憤怒。今日,杭州城下,熙河軍不受降。
武功高並非沒有好處,起碼可以逃命。方七佛,武功較高,以力殺出重圍。巨齒鯊韓百闊與妖蜂區幽蘭輕功較好,脫身自保亦是不在話下。
為有儂廣厚混得最慘。輕功不及韓百闊,雙刀也不適於兩軍對戰陣前殺敵。他本是應了方七佛之邀前來助戰,自以為能落個順水人情,可沒想到卻身中數箭,雖然也得脫身但也淌血不少,心裏將方七佛全家罵了個底朝天。
就算方七佛再傻,此時也知道中了人家因勢利導的圈套。眼下隻顧自己逃命,卻將身後數萬人的性命扔下,至於方臘那邊如何交代,也要先留下命再說。江湖人終究屬於江湖,怎能做得到三軍統領。
杭州城外血流成河,杭州城內也是驚險萬分。宋翊又吃了端木奎一拳,若不是他體魄驚人又有靈元護體,估計早就被端木奎的鐵拳打得骨骼寸碎。饒是如此也不輕鬆,宋翊被打得鼻青臉腫一身青紫那也是肯定的。
端木奎再次高舉鐵拳衝了過來,他心中清楚城外的情況肯定不妙,要趕緊將這裏的事情了結才好。
雨之音窺了個空檔,將最後兩顆毒煙丸向端木奎射了過去。毒煙丸乃是砒 霜硝石璘粉混合製成,射到端木奎後背上立刻爆出一大團白色煙粉。
端木奎不堪其擾,痛罵道:“小畜生,居然還沒把你燒死。”話未說完便覺雙眼灼痛,顯然又是著了對方的道。
三番兩次被人暗算,氣得端木奎牙齒咬的咯咯作響。雖然心中恨意瘋狂,怎奈雙眼不住淌淚,什麽東西也看不清楚,此時別說找人算賬,就是對方一刀砍來也難以招架。
端木奎將牙咬了又咬,似乎下了莫大決心,狠命說道:“好,今日拚得魚死網破,你兩個也休想逃得性命。”言罷從背後摸索出一個金箔打製的符籙,符籙之上密密麻麻陰刻著無數咒文,咒文繁複程度比林靈素的雷動九天猶有過之。
金符兩端預設有十指凹印,端木奎雙手捏住金符,十指對準凹印,不用掐訣念咒符籙便自行發動。
隻見木童乙全身凹槽暗光流轉向指尖匯聚,再經由十指遞到金符之上。金符上的每個咒文金光流轉,仿佛活物一樣飄浮在金符上扭動著身體。
端木奎天生矮小,又是個走江湖耍人偶賣藝的手藝人,一輩子沒少受人欺淩嘲笑。因此,他潛心研究機關術數,將自己祖傳的操魁術和機關術結合起來,製作出巨大的木童甲,更是在一名高道的幫助之下做出了以道術驅使的木童乙。後來,更是因為他心中惡氣難而平加入了殺道盟。
這張金符,便是得那道人指點由端木奎親手做成。這符籙的威能端木奎自己也不清楚,隻是指導他符籙的道人說過,此符籙本是役使鬼神向九天借力之術,若單憑五行石之力發動,威能十去其七,而且五行石的力量全部都會耗盡。
那道人與端木奎相遇並未透露姓名,二人乃是機緣巧合相遇,而且都對法術結合機巧有著濃厚的興趣。
那道人本不願讓端木奎製作這張金符,並勸說端木奎若學習符籙之術便要假以時日日積月累,重在修心養德。其本意是,這張符籙威能甚大,而端木殺戮心太重,想借此機會讓端木奎修心養性,磨滅戾氣。
端木奎早以被世事錘煉得心硬如鐵,豈能被他人輕易說動,軟磨硬泡之下弄了這張符籙,便是作為殺手鐧用。今日,端木奎僅為了宋翊二人便使出這張符籙也是心有不甘,實屬無奈之舉。隻聽他咬牙說道:“煉獄真火,今日便要焚盡這四野八荒。”
宋翊雖然不識得符籙上的文字,但他遍閱道典,這“煉獄真火”的名頭還是知道的。“煉獄真火”與那雷動九天同樣都是上古“八大符籙”,也不知是何高人能夠畫出如此一張符籙。
宋翊雖然不知這煉獄真火符的真偽,是否與那林靈素的雷動九天一樣是照貓畫虎的殘品,但是他也能感覺到這張符籙的威能不在雷動九天之下。隻因待得片刻功夫,這符籙已然開始發出威能。
宋翊隻覺片刻之間,四周空氣就已變得幹熱焦躁起來,就連身上的汗水都已蒸幹,整個人仿佛置身烤爐之中。以端木奎為中心散發出的無盡熱浪,宋翊即使離著十步之遙,卻已感到熱浪 逼人炙麵生痛,口鼻吸氣也覺困難,仿佛在吞吐火焰一般,既不想呼吸卻又越發覺得需要大口喘氣。
端木奎有符籙本身法力保護渾然不覺,而他身前數尺已經熱得不能進人。依照典籍所說,這煉獄真火如若全力發動,方圓數裏金鐵亦焚,熊熊烈焰便要燒上三天三夜,腳下之地皆為焦土。
宋翊離得較近,已經真切地感到即將來臨的危險,扭頭衝著雨之音喊到:“快,趕緊跑!”
端木奎聽到喊聲狂笑道:“跑!?來不及了,除非生出翅膀來。”
宋翊也是突然明白過來:“剛才確實失了計較,以煉獄真火的威能跑是絕對來不及的。”
雨之音也感覺到大難臨頭,雖然不知緣由,但聽得宋翊一喊轉頭便跑,剛跑出幾步卻又聽宋翊喊道:“趕快回來,躲到我身後。”
此時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龐大無匹的威能已經呼之欲出,高溫已讓眼前的景象有些扭曲。眼下宋翊隻能拚死一試,希望盡斬刃口上的玄金可以破掉煉獄真火。此時,雖然四周已變得焦熱難,但宋翊卻緊張得冷汗直流,畢竟這可是傳說中的上古法術,初出茅廬的“盡斬”能夠勝任嗎?
危難之時,宋翊想起了高漢武的教導:“使刀最重氣勢,無論你麵前的是萬仞高山還是滔滔江水,都要有將它一刀兩斷的決心。”
宋翊瞬時間定下心神,雙手緊握刀柄膽氣倍增,即名“盡斬”便有斬盡一切的決心,區區火符又能奈何?當日高漢武談笑間便破火真人法術,一刀連斬數位高手。
不由宋翊多想,端木奎也同時感到手中的金符變得不安分起來。五行石的威能通過木童乙狂湧到金符之中,吸飽了的金符泛起金芒豪光。
即使端木奎不懂任何法術,此時也能感覺到金符之中儲藏的龐大威能猶如驚濤駭浪般瘋狂拍擊著堤岸,立時便要狂 泄而出。
端木奎的雙手有些顫抖了,觸碰著這天地間的可怕威能,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隻聽他顫抖地喊到:“煉獄真火,燒吧。”
端木奎下意識的揚起雙手將金符拋到半空,十指離開金符的刹那,金光收殮了片刻,仿佛天地風雲都在這片刻間稍作停頓。
金符仿佛凝在了半空,凝住了周遭的一切和所有人的心。其實隻是眨眼間,金符就發出了比之前閃亮十倍的金光。那一刻,仿佛烈陽墜地耀人二目。豪光方息,一朵碩大的火雲自金符中爆發而出,金符瞬間溶為汁水化為空氣,端木奎卻作為施術者毫發無傷。
火雲濃厚無匹,形如燒滾的鐵汁一般四下奔騰烈焰焚天,夾帶著驚人的高溫和洪水一般的衝擊力瞬間淹沒周遭的一切。火真人施展的法術,在煉獄真火麵前猶如螢火一般不值一提。
後悔已是太晚,宋翊已然有著必死的決心,這一刀斬出,有去無回,不求自保隻為殺敵。
雨之音剛剛跑到宋翊背後便看到這驚人的異象,她幾乎嚇得忘記眨眼,直到熱浪已將頭發吹得發幹才想起尖叫著抱住腦袋。
宋翊迎著火雲劈出一刀,人家刀法有名有姓起碼喊出來壯些膽量,宋翊也不知喊些什麽,順口大叫一聲“祖師爺慈悲”!便一刀迎著火雲斬了出去。
仿佛奔騰的洪水撞到一塊頑石,火雲立刻被破開了一道缺口,烈焰帶著高溫從宋翊兩旁呼嘯而過,
滾雷般的轟鳴中雨之音甚至聽不到自己的喊聲。
灼熱的氣浪讓宋翊隻能緊閉著雙眼,身體也似乎被蒸得一幹二淨。巨大衝力讓宋翊的盡斬幾乎脫手而出,光輪瘋狂地閃爍著,靈元不斷地隱入四肢,盡量護佑著宋翊,宋翊死死地攥住“盡斬”,一但長刀脫手必死無疑!
宋翊不知對手是誰,也不知該做些什麽來結束這一切,他隻有拚著本能斬下去,這一刀卻令一切煙消雲散。
四周的火雲突如其來地憑空消失了,除了本來就是瓦礫的瓦礫變得更加焦黑再在沒有留下更多痕跡,四周的土石裏閃亮著一些未曾有過的東西,那是被高溫融化的沙石晶。
那一刀破滅了煉獄真火也斬開了端木奎的胸口。巨大的傷口噴出的鮮血,順著木童乙的縫隙紋理流淌著。端木奎早已氣絕多時,並沒有看到宋翊破法的一幕。
幸好這張符籙本身也是個高級殘品,為得是免去唱咒請神的步驟,而且五行石的力量也不足以發揮符籙的全部力量。否則,即使有玄金相助,要破上古天賜之術也是異想天開,九天之火洗滌之下,頂多也就剩下溶為汁水的玄金。
宋翊抹了抹溫熱的盡斬,多少增添了一些信心。雨之音緩了緩神,又立刻跑到端木奎身上摸索。宋翊心中納悶,不知這小姑娘要去尋找什麽東西,於是便跟上前去看個究竟。
雨之音也不抬頭,自顧自地低頭在那裏研究木童乙丹田上的小鐵蓋。自言自語地說道,:“你看個鐵蓋可不簡單,這是天機工坊最出名的“八卦鎖”,鎖盤上豎著八個鎖牙。鑰也是一個八卦盤,盤上麵對應鎖牙有深淺不同的凹槽,隻有找到對應的八卦盤鑰扣合在鎖盤上才能擰開這把鎖。
說話時,雨之音已經伸手將鐵蓋掀開,下麵果然是一個八卦形的凹槽,底麵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位置上各有一個凸起的細小鐵針立在那裏,鐵針高矮相同,應該就是雨之音所說的鎖牙。
宋翊看罷問道:“那我們現在沒有鑰盤怎地開鎖。”
雨之音驕傲地說道:“隻要是天機工坊的東西就沒有難倒我的,造這把鎖的大叔和我熟著呢,這個八卦鎖應該就是端木奎從他那裏討來整個放上去的。你看,凡是天下間的鎖都有個漏洞,你不要想著做個鑰一樣的東西去把他兌開,找到它的漏洞便好。這鎖是整個放上去的又不是長出來的,接縫處肯定有機關卡榫。”
說話間,雨之音自背囊中取出一條纖薄鋼片,將鋼片伸到八卦鎖和木童乙的接縫處來回捅插。
其實宋翊神兵在手,以盡斬之鋒刃破開八卦鎖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反倒是宋翊對這奇巧之事頗感興趣,便安心站在一旁仔細觀看,還不住地出聲詢問。若是有旁人看到這一男一女,在這裏鼓搗一具屍體也不知會做何感想。
雨之音捅了幾下便聽一聲脆響,八卦鎖自己從木童乙上彈了出來。雨之音急忙卸掉所盤,隻見鎖盤之下扣著一顆圓圓的五行石根。
這顆五行石根比韓祿那顆大了一圈,被十幾根細小鐵爪緊緊扣住,隻是顏色灰暗不似韓祿那顆像玉石一般晶亮,而且布滿細小孔洞仿佛化凍的豆腐一般。沒想到這麽小的一可五行石根,竟能榨這麽大的威能。
雨之音取出五行石看了看,歎口氣道:“看來這顆五行石的力量已經耗光了。不過有了它,我也不算白走一趟。”言罷,將五行石根裝到背囊中,便要向宋翊道別。
本就是萍水相逢,宋翊也無甚挽留之意,相互寒暄幾聲便要就此別過。走不幾步,雨之音又回頭向宋翊說道:“天機造坊設在雅州,諸般奇巧盡皆收之,若你有興趣便可來我家作客。”眼神中滿是期待神色。
宋翊也不好拒人千裏之外,便幹脆答道:“好!”
雨之音見他答應才長舒口氣,轉身頭也頭也不回地跑掉了,仿佛再多做停留便會長在地上一般。
正可謂:“說者有意,郎無心,不知嬌花早入春。”
杭州城外躺屍遍地,整整三萬人的叛軍能勉強逃脫屠殺的不過一千餘人。熙河軍傷亡不過三千人,殲敵十倍於己,便是熙河軍此次的軍功。
宋翊等人回到軍營中休息了幾日,便又有軍令傳了下來。宋江等人因作戰英勇而酌情躍升,分配到各隊擔任副將。
表麵上是人人升官,但一隊不過五十人,這隊將又能是多大的職官,副將更是低到沒有品級。稍微有些頭腦便也能想得清楚,此舉不過是將宋江等人分散的計策。
此事又惹得宋江在營帳之中大發雷霆,不過此時羽翼未豐勢比人強,眾人也隻能依軍令行事。否則,這抗令不尊的罪過誰也吃罪不起,熙河軍砍起腦袋可絕不含糊,想那軍頭齊勇提起四十二斬也是嚇得渾身出汗。不過好在大家都在那辛興宗的前軍之中,離得尚屬不遠還能有個照應。
宋翊碰巧被分到了韓世忠的隊中。韓世忠作為一名隊將,論軍階不過是個小小的進武副尉,沒品級的小官,手下過四五十人。盡管如此,宋翊初來乍到便做了韓世忠的副手,仍是讓很多人感到不忿。
北宋武官階品級極低,除太尉一人為正二品外,自通侍大夫正五品階官至承信郎從九品階官共五十一階。以下下班祗應至守闕進勇副使八階,皆是無品的階官。像韓世忠這種隊將,在軍中已屬將校行列的職官,但憑他屢立奇功也才混了個進武副尉的無品階官。
每隊之中又有,軍頭,十將,將虞候,承局,押官等節級①,玩命一輩子連個官階都沒有。像宋翊這種沒打過幾天仗就混了個進義副尉,又到隊中當上副將的人,這些刀頭舔血活過來的人肯定是看不過眼。
宋翊初到營中,一眾長行軍士都用白眼看他。這隊中有個軍頭,三十來歲年紀長得與宋翊同樣身高,身材魁梧卻是大出宋翊一圈,冒失失走過來,橫眼睛瞥著宋翊說道:“軍頭張大錘給大人見禮。”
這軍頭說是見禮卻也無甚動作,反倒是插著手擋在宋翊麵前,甚是無禮。宋翊嗯了一聲也不與他計較,反問道:“主將在何處?”
張大錘顯然沒將宋翊放在眼內,也不答話,雙眼卻是盯著宋翊背上盡斬問道:“隊將這刀甚是稀奇,大錘借來看看。”言罷也不等宋翊答應,伸手便要自己去取。
宋翊知他有意折辱自己,若不來個下馬威,以後在這幫丘八麵前也不好混。沒等張大錘的右手觸到無礙,便用左手將他手腕叼住。
這張大錘也真是有幾分力氣,即使宋翊修過更骨術也與他僵持不下。張大錘有意要給宋翊好看,手上逐漸加力,二人就直愣愣地站在那裏比拚力氣,一眾長行兵士則站在一旁等著看笑話。
宋翊冷笑一聲,暗中開啟輪穴,靈元隱入左臂。三脈七輪乃是無上心法,左手稍一施力,張大錘痛入骨髓手腕便似裂開一般,頓時感到有些吃不消。
這張大錘也是悍勇,饒是骨痛欲裂仍在苦苦堅持。一眾長行不明就裏,都以為他占了上風一起拍手為他叫好。
張大錘卻是有苦自知,心裏暗暗撇嘴,腦門上豆大的汗珠出了一層。宋翊本想再使些力氣,當場便要他叫爹出醜。卻聽一聲暴喝:“你們幹什麽呢?都給我住手。”
喊聲中氣十足,眾兵士立刻閃開一條路來。隻見一名三十多歲的大漢走了過來,這大漢身高與宋翊相差無幾,細腰闊背,一身英氣,虎目圓睜雙眉如劍,鼻高唇薄,四方臉型粗糙剛毅,走起路來虎虎生威,正是本隊主將韓世忠。
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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