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風雲匯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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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映照著橫山腳下的一間小酒肆。人家酒肆都是開在熱鬧的市坊之中,這間酒肆的老板卻偏偏尋了個偏僻清靜的所在。
此時夜半三更,四下裏更是寂靜無人,酒肆一層門窗緊閉,屋內燃著昏暗的油燈。
酒肆內二十幾人裝扮齊整,各持單刀站在堂中,為首一人三十頭,生得孔武有力,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條凳上。在他對麵,跪著七個捆綁結實的男人。
為首那名男子,四方大臉,虎目鷹鼻,緊皺著眉頭陰冷地盯視著對麵幾人,口中冷冷問道:“你們這些人裏,哪個是西夏奇刃堂的細作?”語調深沉遲慢,聽來讓人背脊發涼。
那店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漢子,在地上跪著直起身來辯解道:“這位爺,我可是此地土生土長的人,大宋朝的子民呀!”
為首那人冷哼幾聲,玩味地笑了笑,將目光移向旁邊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小二。
那小二也是本地窮苦家裏的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麵,早就嚇得體若篩糠。
為首男子衝著小二笑了笑,輕聲問道:“孩子,別怕。我來問你,哪幾個是來住店的呀?”
那小二顫巍巍地指著牆角兩人說道:“隻有他二人是來住店的。”
為首那名男子慢慢站起身,緩緩走到那二人身前,蹲下身子仔細地打量著二人。
片刻,為首男子冷笑道:“爬江虎李彤、過街鼠白六,你兩個可是淮南路通緝的要犯。”
那李彤見被對方道破身份,瞪了為首男子一眼,說道:“報個名號,也讓爺爺知道折在誰的手上。”
為首男子並未說話,複又慢慢走到店老板身邊,半路上將手一伸,他身後便有一名隨從雙手托過一把出鞘的鋼刀。
為首男子接過鋼刀,蹲在店老板麵前,冷笑道:“你這個店倒是隻收些朝廷重犯。”
那店老板畏畏縮縮,低著頭斜著眼睛去瞥那為首男子,結結巴巴地說道:“這位爺,話可不能這麽說。我們隻管打開門來迎客,誰都可以來,他們兩個腦門上也沒寫著字,我也不知道他是朝廷重犯呀!”
那為首男子聽罷仰天大笑:“好,說得好。”忽地笑容一收,變得猙獰可怖,手起刀落將店老板左耳割下。
這人動手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待得耳朵落在眼前,店老板才感到一陣鑽腦巨痛。
店老板雙手被倒縛在身後,盡管耳朵被割卻也隻能痛得跪在那裏不住點頭。
為首男子就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待店老板疼痛稍緩,卻又用手指不住地去戳那傷口。
為首男子如此反複幾次,仿佛樂在其中,直把店裏的人都嚇得瑟瑟發抖,才緩緩問道:“還是不說嗎?當心我把你的眼睛也挖出來。”
那店老板痛得哭出聲來,說道:“大爺,我是真的不知道您講的是什麽意思。”
那為首漢子點點頭,說道:“好,好一個刁民,我自己找。”
說話間,為首男子來到跪在最後的兩個人身邊,說道:“店老板在那裏哭天喊地,店小二都嚇得尿了褲子,除了爬江虎和過街鼠兩個朝廷重犯,就數你倆個最是鎮定。”
這二人也是一身夥計打扮,看著與他人無異,聽到那男子問話卻都是低頭不語。
為首男子哼笑兩聲,將那帶血的鋼刀猛地向地上一插,喝道:“你兩人我隻留一個活口,要命的快說!”
這一聲大喝驚得二人如夢初醒,兩人對望一眼,似乎都看出了對方的心思,幾乎同時脫口答道:“我是!”
其中一人答得稍慢,“是”字還未及出口,那為首男子手起刀落血光迸現便讓他人頭落地,鮮血澆了同伴一臉。
那人看著同伴屍體,身體不住發抖,他也是契丹勇士當然見得鮮血,隻是心中不住後怕,若是他晚上一分,便是自己身首異處。
店中之人心中都在不住打鼓,也不知這夥人是什麽來頭,竟然如此狠辣冷血,言出必行說殺就殺。
為首男子似乎十分滿意,回身向門口走去。那一眾隨從中自有兩人出來將那西夏人脫出屋外。另有一名隨從,向那為首男子抱拳問道:“都頭,其餘人怎樣發落?”
為首男子冷冷地說道:“買國求財之人留作何用?全殺了,一個不留!”
昏暗的酒肆裏傳來淒慘的嚎叫,四野空曠無人聽聞。黑暗冰冷的夜裏燃起熊熊的火焰,映照著為首為首男子腰間的生鐵腰牌。
腰牌上八個鎏金大字——“便宜行事,不受刑獄。”筆法鐵畫銀鉤,與龍德太一宮的題字如出一人之手。
為首男子帶領一眾手下直奔昭應縣的一處小軍寨,那守門兵丁遠遠望到一眾人馬呼嘯而來,早早便將寨門打開。
那為首的都頭帶領眾人長驅直入直奔寨中一處營房,到了房前才勒住馬頭翻身下馬掀開門簾笑吟吟地進了屋子。
營房之中燃著炭盆,狹小的地方擠站了十來人,外麵天寒地凍屋子裏卻是暖烘烘的。
別小看這屋子裏的十來人,卻可說是小半個大宋江湖。若是宋翊掀簾進來,恐怕轉頭便要逃跑。
這十來人卻是大宋四俠——京西大俠莫天川、京東大俠左明堂、江南大俠靚玉璧、河北大俠智遠、龍向雲、左童,多半都是宋翊的仇人。
那為首男子卻好似與幾俠十分相熟,笑吟吟地與幾俠抱拳互禮。
房中一人頂盔摜甲,卻是軍寨的主事將官李提,這李提向前一步朝著為首男子躬身行禮道:“冷都頭,此次公幹可還順利,若有需要下官之處盡管差遣。”
這李提雖然鎮守一方,管帶手下上千禁軍,但論起官階卻不過是個修武郎,正八品的階級,可比這姓冷的都頭小上十幾階。
那為首男子,名叫冷子承,乃是皇城司親事官中的一個都頭,手下管帶不過百人。但這皇城司乃是天子親領之腹心爪牙,其待遇素來優厚。
冷子承雖僅為都頭身份,但卻是翊位郎正七品官階。況且,冷子承這一都人馬在皇城司中的身份也是極為特殊,號稱“天諭都”,隻奉皇命辦事,當今天子親書鐵牌,賜予先斬後奏之權,辦事之時殺人放火也不受各路提刑司管轄。
冷子承這夥人可說是奉旨殺人,毫不手軟無所顧忌。因此,雖是在自家地盤,李提對這一個都頭也是格外小心伺候。
冷子承卻笑著還禮道:“李將軍多禮了,不過是在孟祥村一家酒肆之中禽了一個西夏人的前哨探子而已,哪用勞煩將軍出馬。”
李提一聽嚇得背脊冷汗直流,這孟祥村乃是自己的轄區,眼皮子底下竟然出了敵國前哨。這皇城司的嘴可是直接對著皇上的耳朵,這件事若是捅到皇上耳朵裏那還了得。
李提趕忙抱拳說道:“下官失職,明日定當親自帶人徹查全縣,將西夏人肅清。”
冷子承擺一擺手笑著說道:“不必如此麻煩,此處前哨不止一處,你這一動打草驚蛇,我們怎能過得橫山辦事。等我們將事情辦完,這些前哨自然就撤了。”
這李提一聽前哨還不止一處,心中更是不住打鼓,卻也不能當麵說些什麽,隻能點頭稱是。
冷子承雙眼在屋中一掃,卻見眾人身後橫著一具死屍,衣裝打扮分明是個西夏騎兵,不由得奇道:“幾位大俠怎麽湊在這屋子裏研究起死人來了?”
那李提為了拉關係,主動答道:“回都頭,這具屍體乃是邏足在城外巡查時發現的,屍體一共有六具,應該都是來‘打草穀’的西夏兵。”
西夏國大部分的普通正軍都是窮苦牧主、農主充任,要自出馬匹、甲胄、兵刃。這些普通正軍裝備簡陋戰力較弱,卻經常偷偷越過兩國邊境劫掠百姓以充私囊。因此,並沒什麽值得驚奇。
因此冷子承笑著問道:“一個西夏騎兵有什麽大驚小怪,你們圍在這裏研究什麽?”
莫天川算是四大俠客裏比較愛說話的,隻聽他解釋道:“怪就怪在這西夏騎兵的傷口。”
冷子承也是個習武之人,若論功夫也算得一流高手。但凡習武之人哪個不知四大俠客的威名,聽到莫天川也說奇怪,冷子承自然忍不住上前查看。
這個西夏騎兵身穿輕薄皮甲,胸腹後背少說七八處劍傷。冷子承見慣了死人,倒也沒有什麽顧忌,前後仔細翻看一遍沉聲說道:“全部都是劍傷,而且每一處都深可致命,他遇到高手了,真是不長眼睛活該死。”
莫天川緊皺眉頭,搖了搖腦袋說道:“不止如此。”
龍向雲倒是個有眼眉的主兒,手裏拿著七八根木棍趕忙上前示範。 那木棍顯然已經用過一遍,根根都帶有血跡。
那西夏騎兵被被刺之時肯定不是現在這個姿勢,死後平躺在那裏,骨骼複位很難將木棍順著傷口插回原處。
那西夏騎兵死了多時,身體不免有些僵硬。龍向雲抻胳膊拽腿折騰了半天才將木棍插回原處,這具西夏人的死屍也恢複了中劍時的姿勢。
看那樣子,當時這個西夏兵應該是離著某人很近,手持鋼刀正準備一刀砍下的樣子。
冷子承看罷也是眉頭緊皺,分析道:“看樣子應該是同時中了六劍,難道是有八名高手同時出劍殺他,又或是殺他這人劍法快到極致,能從各個方位同時刺出六劍。”
言罷,冷子承又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這人中劍之處包括腋下、兩肋、後背、後腰等處,上下左右各處都有。放眼天下,誰人能同時從這麽多的方位出劍?而且即使有人有這等神技,為何要對一個小卒如此費力?
冷子承分析得不錯,這八根木棍隻有在死屍保持這一姿勢時才能順著傷口插入。稍稍改變一下姿勢,骨骼移位,木棍便會受到阻擋不能深入。因此,十有八九是同時中的這六劍。
莫天川歎了口氣說道,都頭再仔細看看這木棍的位置。
冷子承雖然辦事之時斬釘截鐵毫無人性,但是對這莫天川倒是極為信服,他又活動了一下木棍,驚道:“這八劍竟然穿過身體在同一處交匯。”
卻聽莫天川說道:“不錯,這八劍不但同時刺出,而且都刺到了心髒上。”
冷子承在心中不斷搜索著各位武林高手的名字和他們的劍法,卻從未記得任何一人能使用這樣詭異的劍法,不由得喃喃自語道:“天下間誰人能使這樣的劍法,有如此的武功?”
那左明堂抖機靈的性子一直未變,若有什麽見解憋在心裏實在難受,此時突然插嘴到:“依老夫看,這劍是從心裏發出的,根本不是從外麵刺過去的。”
左明堂這句話令冷子承驚愕不已,當即反問道:“什麽?!從裏往外刺出來,這怎麽可能?!”
左明堂最愛在靚玉碧麵前顯示自己,此時掐著胡子故意裝出一副搖頭晃腦的模樣,眼睛卻不住去偷看靚玉碧。
靚玉碧最煩左明堂這般模樣,見左明堂偷瞧自己冷哼一聲別過頭去,引得一眾小輩暗自偷笑。
左明堂頓覺麵上無光,輕咳兩聲化解尷尬,轉頭朝著冷子承說道:“這是最合理的解釋,否則哪有人能同時出這麽多劍,又哪裏來的這麽多高手跟一個雜兵過不去。
我跟你說,那六隻黨項狗都是一個死法,有從肝裏出來的有從脾裏出來的,最多的有十幾劍,難不成有人能同時刺出十幾劍?更何況,如果有這麽多的高手同時來到橫山,你們皇城司能毫無察覺?”
冷子承更加頭痛了,他也覺得左明堂的推測最為合理,但這劍又是如何從身體裏刺出來的?這卻更加沒有頭緒了。
莫天川在一旁點點頭說道:“左老弟說得有些道理,其實我也有這樣的猜測。”
左明堂哼了一聲,頗為不屑地說道:“你也這麽想?你說這劍是怎麽刺出來的?”
莫天川狠狠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你說!”
這個左明堂不知與莫天川又定下了什麽約定,經他這一瞪躲到一邊低聲說道:“我知道,反正我做不到。”
莫天川回過頭來衝著冷子承說道:“都頭見笑了,我這老友就這個脾氣。”
冷子承從京師出來與幾位俠客一道同行,一路上已是見怪不怪,笑道:“哪裏,老俠客快人快語乃是真性情。”
莫天川又接著說道:“此去不夜宮辦事凶險無比,我們本應小心為上。不過,雖不知是哪位高手,但應與我等目的相同。”
冷子承向著幾位俠客躬身一禮說道:“此次的差使最為頭痛,不過幸好有幾位老俠客相助。我想即使是天下的絕頂高手,幾位老俠客聯手也能從容應對,還請幾位多多相助。”
冷子承倒是有自知之明,此次深入腹地去闖人家的道場乃是凶多吉少的差使,不把幾位老俠攀緊了哪有活命的道理。
莫天川趕忙還禮道:“都頭哪裏話,我們同食朝廷俸祿理當為國效命,此次同奉皇命外出公幹,本就當相互照應同舟共濟。”
那李提借機插嘴道:“不知幾位準備何時過橫山,下官也好提前準備食水幹糧。”
冷子承乃是欽點的官差,自然由他安排一切,於是吩咐道:“有那西夏探子帶路,我們明日便出發。”
“天諭都”百餘人傾巢而出,李提得了命令自去打點百餘人的行囊,各種精品食水自不會差。
莫天川轉身走出門外望著綿延的橫山,迎著凜冽的北風,品味著天邊奔騰匯聚的風雲,倒背著雙手心中正在掂量著“絕頂高手”這幾個字的分量,口中喃喃自語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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