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宮，廟宇高大街巷深邃。高漢武帶著群英殿的幾十號兄弟沒頭蒼蠅一般亂撞，這麽一大票人馬哪有不遇鬼的道理。還未轉得片刻，便迎上對麵來的一隊人馬。

    此時，明月高懸，萬裏無雲，四下裏潔白一片，兩隊人離著不過幾十步之遙，哪有個看不真照的道理。

    卻見對麵一百來人，身穿輕皮軟甲各持刀槍，分明就是西夏國的正軍。

    雙方猛然間一照麵均是一愣，但這麽許多人哪有躲藏的可能，更何況高漢武帶著這麽多的弟兄便是來找事的。於是將手一揮，群英殿的弟兄猛虎下山一般便衝了上去。

    那一百多人馬果真是西夏國精銳正軍。西夏國國小勢弱，舉國上下精銳正軍不過萬人。西夏國主李乾順恩典，特意分撥給奇刃堂一百帳門後宿正軍，並由一名小首領①統帶，專司奇刃堂宿衛，另又分撥一百負贍兵充做奇刃堂雜役。

    今日，鍾守離早已算出會有人夜襲不夜宮，特命小首領收束正軍，交由“武曲星”衛慕石猛帶領，在不夜宮周遭巡查，以應不測。

    西夏國號稱“人人能鬥擊，無複軍民之別”，幾乎全民皆兵，實則卻是有難言之苦。

    西夏地處西北苦寒之地，國力嬴弱無法長期供養大量正軍，隻能在大戰之時臨時征兵，平日裏則帶弓而鋤。如宋夏永樂大戰之時，西夏國臨時調民為兵，十丁取九，兵器馬匹還都要自行負擔。

    西夏國一萬餘常備正軍，便是國中精銳，戰馬、披、甲、兵刃、弓箭都由朝廷配給。僅僅是這一萬人的供養，也足以讓貧困的西夏國吐血。

    因此，但凡西夏正軍，都是黨項豪族之中選出的武藝高強之人，各個勇猛善鬥。此時，一眾西夏正軍見對麵群英殿的人衝殺過來，也不用衛慕石猛招呼，各持兵刃一窩蜂地勇了上去廝殺。

    雖然正軍兵士都是精中選優，各個身姿挺拔，但那衛慕石猛身高六尺開外，卻高出眾人一頭有餘，站在人群中格外顯眼，好似羊群中出了一隻駱駝一般。

    隻見他身上未著片甲，隻穿一件黑乎乎油光發亮的羊裘大氅，一顆碩大的頭顱隻留兩鬢頭發油光發亮，肩上扛著一柄八棱镔鐵大棒，當真與眾不同。

    高漢武看到衛慕石猛這等莽漢喜到雙眼發亮。竟砍些小兵雜魚有什麽意思？當然要找帶頭的下手。

    高漢武選定的對手，雙腳點地縱身而出，在人群中穿插而過，直奔衛慕石猛而去。

    那衛慕石猛站得高看得清，遠遠便見高漢武避過閑雜小兵直奔自己而來，撇著大嘴嘿嘿一笑，蒲扇一般的大手推開身前密密紮紮的兵士，也迎著高漢武奔了過去。

    兵對兵將對將，二人四目相對便已知道對方是今日不死不休的冤家對頭。

    漢高武半路裏騰空而起，雙手持刀，一招“落雷”淩空直斬而下。衛慕石猛心中暗道來得正好，揮起鐵棒迎了上去。

    那衛慕石猛勇力非常，刀、棍撞到一起，黑夜中明晃晃火星四濺，高漢武竟被震飛一丈多遠，落地之時仍舊虎口發麻。

    高漢武心中震驚，此人竟有如此勇力，不由得細細打量他這手中鐵棒。

    這鐵棒上粗下細，長有五尺，棒梢約常人拳頭大小，棒尾握柄處也有雞卵粗細，竟然通體都是镔鐵打造八麵見棱，少說也有五十斤分量，竟被他使得如同木棒一般輕巧。

    容不得多想，衛慕石猛已然拎著鐵棒如同蠻牛一般急衝而來，半路裏撞倒數名兵士。來到近前，手中鐵棒向著漢高武攔腰橫掃，勁力狂猛猶如平地裏刮起一陣旋風。

    漢高武不敢輕應其鋒，倒縱身形閃避。那鐵棒輪空，收不住勢頭，砸在一名西夏正軍後背上。那人口中鮮血狂噴，竟被硬生生擊出兩丈多遠。

    漢高武眼見這鐵棒沉重，對麵這莽漢卻也難以收放自如，便引著他在人群中穿插遊鬥，轉找西夏兵多地方躲閃。所過之處趟到一片，卻都是西夏的正軍主力，真個沾上死挨上亡。

    那衛慕石猛未曾打到漢高武一棒，卻讓自己人死傷一片，直氣得哇哇大叫。眾人見到皆是避得老遠，那有一個敢再上前。

    那衛慕石猛索性將鐵棒豎在地上，脫下上身羊皮大氅，露出一身壯碩的筋肉。那全身筋肉長得盤根錯節碩大無比，真如鬥牛一般雄偉。而且身上遍布刀槍箭傷，大大小小竟有數十處，有些地方竟然傷患交疊，真個百戰之軀。

    衛慕石猛並非出身黨項豪族，更沒有習練過各大部族密不外傳的特殊煉體術，他所習練的煉體術與高漢武一般無二，乃是黨項人最普通的更骨術。

    這衛慕石猛天賦異稟，幼時便人高馬大，身強體壯。修煉更骨術後更是一發不可收拾，身高猛增，體壯如牛。

    入選正軍後，衛慕石猛又經曆嚴苛的訓練，終日拚殺，長年隨軍四方征戰，斬敵無數軍功卓絕，因此被鍾守離看中選入奇刃堂。

    而他能成為七星刃絕非僅憑軍功與悍勇，身為七星刃必須具備過人本領。衛慕石猛習練的更骨術雖然沒有什麽特異之處，但他卻將更骨術發揮到了極限。古往今來，黨項各部練習更骨術之人，從未有人如衛慕石猛一般強大。

    那衛慕石猛說起話來甕聲甕氣：“本座名叫衛慕石猛，乃是奇刃堂武曲星，你又是何名號。”

    高漢武心知這人乃是一勇之夫，有意將他激怒令其自亂陣腳，故意輕蔑地說道：“你們這些野人最喜歡裝神弄鬼，什麽狗屁星，過會兒我便將你那顆大腦袋砍下來當凳子坐。”

    那衛慕石猛聽罷也不生氣，反而撇開大嘴哈哈大笑，突然間笑容一收盯著高漢武說道：“你這人真有意思，你以為憑著左躲右閃就能將我擊敗？實話告訴你，若論膂力我可是奇刃堂中第一。

    那顏超多坨整日裏自命不凡，全因我不願與他計較。我看你也是有些力氣的人，今天便叫你開開眼界。”

    說罷，衛慕石猛便去卸那手腕上的腕甲，嘴裏還自顧自地嘟囔著：“我有一套瘋魔半棒，穿著這身東西實在施展不開。”說話間便隨手將卸下的腕甲丟在地上。

    高漢武本以為衛慕石猛手上就是普通的腕甲，不過一兩斤的分量，沒想那腕甲也不知是何物製成，丟在沙地上竟然激起一蓬沙土。看樣子，少說也有十五六斤。

    此時，衛慕石猛已經卸完兩個腕甲，開始坐在地上脫小腿上的脛甲。漢高武心中一冷：“原來這人竟然一直帶著百來斤的負重在與自己打鬥。

    大宋朝的全套步人甲才不過六十斤上下，兵士已是不堪重負，那可是最重的甲胄。眼前這人到底是何樣的怪物，這要是讓他摘下來那還了得！”

    以漢高武的宗旨，最好是不讓敵人發揮出全力。正當衛慕石猛俯身拆卸脛甲之時，高漢武已然施展縮地之術欺到近前，雪亮的刀鋒上映照著衛慕石猛的脖頸。

    衛慕石猛猛然間抬起頭來，嘴角上掛著狡詐的微笑，低聲說道：“來得正好。”

    隻見他左手自腰上一摸，甩出一條粗長鐵索，怪蟒纏身般向著漢高武卷來。

    高漢武沒想這衛慕石猛腰間還盤藏著一條鐵索，見那鐵索彎彎曲曲絞了過來，兩腳發力縱身一躍便要直接跳將過去。

    沒想那衛慕石猛手腕一抖，那鐵鏈倒卷上來將高漢武他一隻腳腕鎖住。發力一拽，高漢武身不由己，像隻風箏一樣半空中被扯了過去。而那衛慕石猛，已經右手擎著鐵棒等在地上。見那漢高武過來，迎麵一棒打了上去。

    高漢武身在半空無處借力閃避，隻能左手托著刀身橫在胸前，減輕鐵棒的力道。

    隻聽“嘭”地一聲，高漢武在半空中倒飛出去，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

    衛慕石猛這一擊乃是有備而發，扭腰展臂，用上了全身的力氣，恨不能一杵將高漢武打個粉碎。

    那鐵杵餘力不絕，杵頭擊在沙地上竟然激起大片揚沙，沙麵下的石磚也被打得粉碎，可見這一杵之力強悍到了何等地步。

    高漢武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衛慕石猛拎著鐵棍緩緩地向他走去，口中甕聲甕氣地說道，“”我平常馴馬用的都是繩索。怎樣，我這套馬的準頭還不賴吧？”

    正說話間，兩名群英殿的弟兄見堂主受了重創，不顧個人安危，各持單刀向衛慕石猛砍了過去。

    衛慕石猛冷哼一聲，也不用鐵棒，左手一揮掄起大巴掌抽在兩個人的臉上，二人頓時口吐鮮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衛慕石猛展開寬大的巨手，捏住一人脖頸，拎雞一樣從地上提了起來。那兄弟受了一掌，四肢無力，此時被提得雙腳離地，上吊一樣直翻白眼。

    衛慕石猛玩味地看著手中的人，口中說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五指發力便要將人掐死。

    高漢武被鐵棒打得七葷八素，雖然用刀身擋了一下沒有傷及髒腑，但頭腦中也是一片嗡鳴昏昏沉沉。

    高漢武本想借機休息一下，但見此情形再也躺不下去，咬緊牙關，雙手發力撐地騰身而起，將刀直刺衛慕石猛下陰。

    衛慕石猛冷笑一聲：“早知你在裝死!”順手將那兄弟一丟，雙手揮舞鐵棒迎了上去。

    凡是用鐵棒這等沉重兵器之人，都是以力為勝，兩軍陣前殺敵威力巨大，勢莫可擋。

    但使重兵刃之人往往勇力有餘靈動不足，若在江湖之中高手間過招便會相形見拙，算不得上乘武功。皆因兵器過重，每發一招中途難以變化，需將一招用盡。若是以猛力強行扭轉招式，便易傷及自身。因此，常被人尋隙而入。

    江湖中也有人以鐵棒等沉重兵器揚名天下，若非膂力異於常人，便是有套好的棒法相佐。

    衛慕石猛口中的“風魔半棒”絕對是一套上好的棒法，與他的一身怪力配合得天衣無縫。雖然招式簡單，變化也不繁複，但一招一式首尾相連可以借勢生出不少變化，攻守兼備進退自如。

    高漢武本以為這衛慕石猛是個隻當得一個“猛”字的癡漢，沒成想卻是個心計十足之人。先前他假意卸甲，實則誘騙高漢武上鉤，而後用鐵鏈暗算。

    再看眼下這套棒法，進退有度，後變無窮，簡潔實用，這簡直與高漢武的“斷金刀”師出同源。

    高漢武與這衛慕石猛確實有著同一個師傅，那就是戰場。

    在常年的搏殺之中，能夠活下來的人，身上都會有著相同的東西——傷痕、生存的技巧、心性以及在搏殺中淬煉的武功。

    高漢武還是犯了以貌取人的錯誤，衛慕石猛雖然長得混傻悶楞，可他一點都不傻，甚至可以說是十分的狡猾。

    從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人都一樣，單憑著一身蠻力根本活不過幾場惡仗。高漢武會逐漸發現，他與衛慕石猛有著太多相同的地方。

    兩個人的戰鬥方式都像狼一樣凶狠狡猾，招勢同樣都是毫不拖泥帶水簡單實用，高漢武這次算是遇上了旗鼓相當的對手。

    注釋

    1,小首領

    西夏較低級武官官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