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請大娘子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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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能死了。
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市舶司和知府衙門被驚動了,仵作和推官陸續到達碼頭,對劉能的屍體進行一番勘驗,可得出的結論都是溺水而亡,並無他殺的痕跡。
劉慎赴福建路年終述職,陸修聞訊趕來,命人將劉能的屍首運回知府衙門,重新做了一番勘驗,並把劉能的親屬請到衙門來。
第二次的勘驗結果,並沒有新的發現。
劉能是自殺這件事,劉南生和文染根本無法接受。白日根本沒有任何異樣的人,一夜未歸,傳來的竟是訊。換成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平靜地接受。
陸修隻能先安撫劉南生夫婦二人,等他二人情緒稍微平複之後,再詳細了解情況。
聞訊而來的還有棄之。
棄之主動交代,劉能昨夜找過他,他們聊的是關於源記將來的發展,可是其他的情況,棄之不能說。劉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實則是為了保全源記,他若是劉能私販銅錢之事和盤托出,劉能的死便失去意義。
文染在看到棄之的瞬間,淚水頓時絕堤,她咬牙強忍,可還是不受控製。她當然知道,劉能昨日出門是去了平安號,他想要尋求解決之道,可他在出門前便與她一番懇談。
他說:“其實棄之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他不過是一介牙人,又豈能護我源記安然無恙。我曾做下的錯事,又豈能強求他人代為處理。唯今之計,隻要能保住源記,我願意做任何事情,不能因為我一人之過,連累劉家三代積累。”
當時文染聽不懂劉能的這番話,當死訊傳來,她什麽都明白了,可已無力回天。她難免要把責任推給棄之,一定是棄之的拒絕,才讓劉能走上最後的不歸路。
棄之對文染搖搖頭,示意她什麽都不要說。他匆匆趕來,便是怕文染不管不顧,對陸修坦誠過往。可這些事情,現下還不是對知府坦白的時候,隻會讓源記陷入是非之中。
文染又豈非不懂,在定案之後,與劉南生將劉能的屍首帶回劉能,操辦喪事。而關於劉能的死因,對外均稱突發疾病,跌入大海,窒息而亡。既保全劉能的臉麵,又省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可這番說辭並沒有瞞過杜且。
杜且知道後,當即去了平安號。
棄之似乎知道她會來,摒退號中的牙人,焚香煮茶,大門未閉。
杜且憤然入內,與棄之隔案而坐,清冷的目光透出一絲淩厲,“我以往知道你為達目的不折手段,可罔顧人命,你做了一樁又一樁,你難道不心虛嗎?”
棄之倏地抬眸,“我沒有殺過任何人。”
“你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可與你親手殺的,又有何區別?”杜且冷哼一聲,“你想要利用劉能,一舉除掉顧衍和沈五湖的勢力,以達到你的目的。可劉能已經是一顆廢子,你偏偏見死不救,逼迫劉能走上最後的絕路。”
“我隻是還沒有想到辦法,讓源記可以全身而退,讓劉能可以毫發無傷。”
棄之的辯駁是蒼白的,杜且根本不接受這樣的解釋。
“你的人捅死顧同的時候,我可以理解你對顧同的恨是深入骨髓的,即便是他死一萬次都無法消弭的。可我對如此極端的方式,並不讚同。”
“情勢所迫,情有可原,但我希望你能用更圓融的方式處理事情,這樣才能讓自己置身事外,而不受任何牽連。你懂我的意思嗎?我希望無論是何時何地,為了何人何事,你都要平平安安,毫發無傷。”杜且出身士宦,深知律法之重,即便當時是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但並不表示她讚同棄之的做法,她不希望棄之為了不值得的人而觸犯律法,葬送自己遠大的前程。
“可這一次,你不該袖手旁觀。不,應該說,你並非不聞不問,而是為了達到你的目的,而選擇暫時做壁上觀。”杜且望著他,深深歎氣,“劉能與你無怨無仇,你不能因為自己的私憤,而枉顧人命。”
棄之沒有反駁,靜靜地聽著,藏於袖中的手漸漸握緊,眼眸低垂,沒有直視杜且。
“平安號與源記還有契約,你與文娘子還要合作下去,難道你以為文娘子會一直沉默下去,而心無介蒂嗎?眼下,她勢弱,隻能隱忍求生,他日若是源記度過此劫,文娘子總要與你清算。你這不是給自己埋下禍根嗎?”
杜且長歎一聲,終於停了下來,端起案前的茶盞,淺淺泯了一口。
嫋嫋青煙在安靜的空間升騰,是她愛用的杜若。不知從何時起,棄之的熏香用的也是杜若,木樨用得極少,合香之中兩者都會用到,但還是以杜若居多。尤其是在杜且出現的時候。
以往她習以為常,不以為然。不曾想,這是棄之的有意為之。
他在迎合她,甚至是在討好她。而她卻不曾發現。
一時間,她喉間發澀,出口的話似乎太重了,可已經無法收回。
“小可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會連累大娘子。大娘子可以放心,即便是觸犯律法,小可也不會成為負累。”棄之的語氣是冷靜而自持的,嘴角帶著沒有溫度的笑意,眼底是無法平複的冰冷和無盡的悲傷。
他向來不需要對任何人交代,凡事從於本心,自始至終他的目的隻有顧衍,無論付出再多,他都可以在所不惜。他從不認為是錯,即便手段殘忍,他也不過是孑然一身。
逼死劉能,並非他所願,也並非他能控製。他苦心經營數年,終於撬開冰山一角,可因為劉能的死,他再也無法深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冰山重回冰封。
“大娘子還是回去吧,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當成什麽都不知道便是。”棄之起身,下了逐客令,“我平安號內之事,也不勞大娘子費心。”
杜且急了,她如此忿忿難平也是為了他好,可這樣的話她說不出口。
她反扣住棄之的手,“你這是要與我分彼此?”
她的手柔軟而又冰冷,握住他的手腕傳來絲絲的涼意,他不忍推開,但開口的話卻是極冷:“你我,本就是彼此,小可不敢高攀大娘子,還請大娘子自重!”
翌日,棄之前往劉家吊唁,與杜且不期而遇。但他連招呼也沒打,直接從她麵前走過去,形同陌路。(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