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打臉司寇

字數:6913   加入書籤

A+A-




    水銀忽然有種,一針紮死南宮宇這貨的衝動。

    坊間傳出他風流浪蕩的聲名,是其為了保護王府及自身故意散播的,這個已經能肯定。

    加之王府乃其一手掌控,可見是個精明的。怎麽如今會這般冒失?

    到底他是精明,還是傻呢?亦或是,扮傻子扮久了,成真傻了?

    隨著一聲馬兒長嘶,快馬已停至車旁。

    果聞那南宮宇之聲:

    “東方神醫還請留步。某之前唐突冒犯,非有心得罪,還請神醫寬宥一二,回轉續診?”

    未等到車裏之人回複,南宮宇此時才發現,前方正圍著密集的人群。

    而自己之前那一聲高喊,圍觀之人皆已掉轉身形,大呼小叫地跑了過來。

    “神醫?東方神醫?在哪在哪?”

    “真是東方神醫嗎?公子,是在這輛馬車裏嗎?”

    “能否請神醫現身?令吾等一觀?”

    “傳聞東方神醫非但醫術了得,更是貌似仙人,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吾曾有幸觀之一麵,便神魂離體,三日方回啊。”

    “那咱們今日,豈不是也有幸神魂離體一回?哈哈哈。”

    “……”

    車夫額際見汗,畫眉也急忙轉回。

    “讓開!聽聽你們說的,是為人者該言之語嗎?我家主子乃行醫之人,你們豈能如此以相貌輕薄於她?誰還膽敢再說,從此不必再踏足奇聞藥鋪!”

    畫眉跳上車轅,叉腰、瞪眼,手指環點,怒喝。

    南宮宇這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東方姑娘走後,他詳細問過母妃,才知曉了原委。

    為此,既惱怒母妃不愛惜性命,又暗恨自己誤會神醫,便急急忙忙地追了出來。

    一眼看見神醫的馬車,一時疏忽,竟然就高喊出聲。這一下,隻怕要將神醫得罪得更狠些了。

    思及此,南宮宇抬腳躍上馬背,踏之其上,高喊:

    “某乃定親王世子!你等速速退散!若再有胡言唐突神醫者,一並入罪!”

    眾人聞二人言,一時懼怕有朝一日終需求請神醫救命,一時又畏了親王府世子的威名,倒也紛紛閉了嘴,不再言語。

    偏生此時,另有一道洪亮的聲音響起。

    “某乃刑獄司左官長,司寇繼昭,路遇鳴冤之僧侶,狀訴其師弟闖戶殺婦之罪乃奇冤。

    因被殺之婦人死因不明,故,相請不如偶遇,可否就此請神醫,隨本官赴往有司衙門,幫忙辨驗?”

    聞聽近日傳言甚奇的東方神醫就在前方,為接狀,已下了馬車的司寇繼昭,索性步行而至,聞言後說道。

    馬車內的水銀,聽到這些,不由敲了敲額角,心知再躲不下去,提裙出廂。

    人群驟然發出一片驚呼之聲。

    水銀恍若未聞,大大方方地踩著畫眉擺好的馬凳,拾步而下。

    “見過左官長大人。”

    抱拳拱手一禮後,端正身姿,直視其雙目,眼神清冷,語音含冰。

    “司寇大人既為掌理刑獄之人,又豈會不知,醫者與仵作的區別?何故眾睽相邀?”

    敖國的禮,是左手在前,拇指豎起,四指並攏,伸直成掌,右手成拳,頂於左手掌心。此意為:先禮後兵。

    延國的禮,左手成拳,右手抱握左拳,兩個拇指交錯按壓。意:銳意進取。

    水銀自知自家事。

    她踏入延國境土以來,從未在任何人麵前展現過自己會驗屍之術,這司寇繼昭絕無可能知曉。

    那麽,對方此番行為……就是想令自己當眾現身!並故意以此貶低醫者之職!

    醫者,本地位低下,再有女醫者,更是令人視之與賤民幾乎平等。

    故,自己特意先傳揚了神醫之名,以期先獲高眼。

    以為有了自傲的本錢了、以為可以抬高頭做人了、以為不用再受最初來時的那份屈辱。豈料,現實無情赤裸,遠非自己想像。

    南宮世子當眾呼喝阻攔、平民百姓群聲相輕、司寇左官明言貶辱!

    即便是那些人有朝一日要有求於自己、即便是他們怕著自己所謂的後台,可這些無意中從骨子裏表現出的輕蔑,依舊在。水銀心裏悲涼的笑,感覺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跳梁小醜。既如此,日後,她要更加抬舉自己、抬舉藥鋪。要讓人知道,醫者,一樣不容人輕賤!

    此時,司寇繼昭看著姑娘那對純澈如湖,卻似燃燒著熊熊怒火的雙眼,勾唇輕笑。

    “神醫誤會本官之言了。據鳴冤僧侶狀紙所言,那被殺婦人乃死於毒物。自古醫毒不分家,仵作隻能驗其屍而不能辨藥毒。

    既然本官接了訴狀,又恰逢在此處相遇神醫,為確明刑證,特沿請貴人,有何不可?

    想必,醫者仁心,神醫亦不會吝於出手,冷眼旁觀吧?”說完,衝那雙眼睛的主人,挑了挑眉。

    水銀死死咬著銀牙,置於腹前的雙手氣得微微顫抖。

    這廝之前故意未明言,言語間留下漏洞,令自己一時不察,落其言語陷阱。

    她深呼一口氣,強行穩定心神,眼神轉為平靜。

    “輕人者,人恒輕之;辱人者,人皆辱之。

    是料三分毒,左官長大人日食五穀,卻一口羹、一粒栗,皆於食時而精挑?

    吾,此時已有病診在身,請大人另選醫者。”言罷,轉身即走。

    就算她懂驗屍之術,不覺得醫,仵有分得太清,但是,自己怎麽想是一回事,被人當麵以此為借口羞辱就是另一回事!

    司寇繼昭聽懂了。

    這女子言下之意分明就是:你每喝一口水、每吃一口飯,都要一滴滴、一粒粒挑撿嗎?

    既然知道醫毒不分家,聚城醫者何止百人?

    尋個會驗毒之人而已,非得就我這神醫?

    你今日輕辱於我,當心以後的飯食。

    我現在有事,沒空,你另請高明吧。

    思及此節,司寇繼昭的嘴角斜勾得愈發狠了。

    一個等同賤民的區區女子,居然仗著坊間胡傳的神醫之名擺譜,還居然敢威脅本官長!本小侯爺!

    司寇繼昭正欲發怒,卻見南宮宇躍下馬匹,大步至前。

    南宮宇揮了揮衣袖,衝著司寇繼昭,揚聲說道:

    “昭閻王,你堂堂一個刑獄左官長、一品軍侯家的小侯爺,當街出言設陷為難一女子,你也好意思?

    別人怕了你,本世子、本小王爺,可不怕你!

    我母親定親王妃有疾,已出萬金請神醫診治,怎麽,你要阻攔?

    若因此令她老人家有個好歹,你猜,我和家父定親王爺,會如何做?”

    別人怕這個昭閻王,他南宮小王爺可不怕!

    他們定親王府不涉財權,不牽黨爭,皇祖父又待自己甚是親厚,區區一個一品軍侯之子,就敢在親王府頭上撒歡不成?

    司寇繼昭確實不敢。無論是家世還是雙方身份,他都差了南宮宇一點。

    或者說,他此時才反應過來,自己當街與一小女子為難,確實是有自降身價之嫌。

    況且若再為此與南宮宇對上,便是十分不值當的了。

    其實,他初初隻是對那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所謂神醫有幾分好奇,才行至近前,打算瞧瞧而已。

    然後就聞眾人皆大肆吹捧其相貌,想一睹為快,又見其人自傲,拿喬不出,心中頓時不屑。

    一個被吹出來的什麽狗屁神醫,區區一界將將及笄的小女子,還真敢就此把自己當成個人物了?

    故言語相激,迫其露麵而已。

    倒不是故意設陷,而是本沒打算請其出驗,隨意一說罷了。隨後就眼見其出,心下便暗自得意。

    看吧,再怎麽樣,麵對權勢,不還得乖乖就犯?露麵於大庭廣眾之下?

    雖然確實長得很……

    但那凜然不可侵的氣度實是氣人。

    一下車就直視並相懟自己,讓人如何忍得?

    不過,現在既然有南宮宇出麵,那便就此作罷好了。反正目的已達。若再相糾不放,就成了自己和南宮宇這個渾不吝之間扯不清了。何苦來哉?

    思及此,他正欲抬步轉身。

    竟就見那鳴冤僧侶衝出人群,奔至那女子近前,雙手合十。

    “阿彌佗佛。女施主有禮。”

    水銀見狀,頓足,雙手合十回禮:“大師有禮。”

    此僧人肌緊肉實,虎口、掌背皆有重繭,眼外兩側隱隱鼓凸,濃眉大眼,眼白清明,但此時眼神淒苦。

    縱觀如此,水銀心下也不為所動。

    她不信佛。

    不僅不信佛,敖國崇道,她也不信。

    她隻相信自己,相信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以及,用這股力量能做到的事情。

    “不敢有勞女施主大師之稱,”僧人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垂首再一躬身道:

    “世人隻知醫毒不分家,卻不曉,佛醫亦不分戶。故佛家講究潔心,亦推行淨體。

    我師兄弟二人,乃行腳苦僧,今日方行至此處,便遽然蒙冤。

    早前,便已路聞女施主神醫之名,想必您之所言,必可更得官府采信幾分。

    還望女施主慈心仁善,為我師兄弟高抬貴足,赴衙辨毒,貧僧感激不盡,願相護以報。”

    水銀抬眸,望著對麵僧人腦袋上的戒疤,沉吟片刻後,便合十還禮道:

    “不勞大師相報。既佛衣有落灰之嫌,吾,這便隨大師走一趟也便罷了。若吾這虛名有用,也不枉被吹噓一場。”

    僧人抬頭,目露水光,言道:

    “女施主過謙。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您必可為貧僧之師弟辨白洗清。且貧僧觀女施主之相貌,天清地健,可承載厚德……”

    忽爾收聲,立時垂頭,雙手合十躬身行禮:“貧僧失禮,胡言冒犯,寬宥則個。”

    心下卻狐疑,這名女施主明明長得天闊地遠、隱隱有善德之相,為何兩眉之間有黑氣?

    且兩眼尾側向上斜,以至一雙清眼呈非杏非鳳之相,這明明是狠厲、絕決之人。

    緣何矛盾至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