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0章 州試開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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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考生暈倒在地,除了兩個衙役還有朱成鈞上來關心一下。
    其他人都視為忌諱,避而遠之。
    孔子曰成仁,孟子曰取義。
    聖賢言論每日掛在嘴邊,真要讓他們身體力行……嗬嗬……知易行難。
    “噗……咳……”在朱成鈞的簡單施救下,這名老考生悠悠醒來。
    每屆州試都有考生因各種原因暈厥,衙役們早就見怪不怪了。
    “老先生,身體實在扛不住的話……下次再來。”衙役勸道。
    下次再來?說得輕巧,這老小子還有幾年可活。
    “老夫……還能行……”老考生在朱成鈞的攙扶下掙紮起身。
    就衝這份堅毅和執著,就足以讓人側目以待。
    “這位先生,請到一旁坐下來吃些鹽水就甜食,好好放寬心,很快便能好,絕不會影響考試。”朱成鈞抬頭掃了一眼,看見還有不少考生在排隊等候檢查,幫人一把也不見得會浪費多少時間。
    “老朽,謝過公子了。”
    老考生在朱成鈞的攙扶下來到一旁的茶攤,朱成鈞隨手丟了一角碎銀給茶攤老板,吩咐他按自己說的去辦。
    吃過就鹽水的甜食,又稍作休息,這名老考生的精神狀態眼見的好了許多。
    施恩可以不圖報,受恩之人卻不能忘。
    “老朽姓範,名瑨,字季璞,敢問公子高名上姓。”範瑨起身深深一揖。
    範進?朱成鈞輕輕一笑,願你州試高中舉人吧,不然我會失望的。
    “小子姓朱,名成鈞,字恒樞,見過範先生。”朱成鈞輕輕頷首,權當回禮。
    範瑨擺了擺手,謙虛道“公子謬讚,‘先生’二字,老朽愧不敢當。”範瑨觀朱成鈞也是一副趕考學子的準備,征詢道“朱公子是初次參加科考?”
    咱看起來就這麽像科場菜鳥?這位範老三還是有幾分眼力嘛。
    “如範先生所言,晚生初次參考。”朱成鈞如實回道。
    範瑨見朱成鈞沒有半分第一次參加科考的緊張無措,比他當年強多了。
    “公子器宇不凡,如此年少便有這份心性,老朽自愧不如。”範瑨誇人貶己,接著長長一歎,眉宇間的憂慮隱隱又深了幾許。
    朱成鈞觀這位範老三的年齡比自己老爹起碼還要大上一小輪有餘,就衝他學到老考到老的堅韌勁,朱成鈞決意給他紓解紓解胸中塊壘,就他這份狀態,就算進了考場也隻有被抬出來的份。對於一心隻為當官的讀書人,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就看在他叫‘範進’的份上。
    “晚生觀範老哥鬱結於心,似為夢魘所困,恰巧,在下略懂解夢之學,老哥若信得過小弟,可以與我說說,或許能幫上忙也說不定。”朱成鈞信口胡謅,像極了神棍。
    雖是胡說八道,卻也是事實,屢試不舉的讀書人誰還沒個心結。
    朱成鈞見範老三眼中血絲密布,顯然是考前心理壓力過大休息不好所致。
    範瑨黯然晃首,一臉苦澀,歎道“老朽也不怕公子笑話,此番赴縣趕考,路上巧遇兩位老農,從他二人口中得知,我趕考的必經之路那座山不知何時改了名,突然一陣風來,老朽的浮票恰好被吹落到那座山上。浮票老朽看得比盤纏還重,一直都收得好好的,斷無丟失的可能,那日卻被一陣風給……唉……”
    就為這等區區小事就攪得心神不寧?又不是丟了浮票不能進貢院坐號,子不語怪力亂神,落地即‘落第’根本是無稽之談,人又何必諱莫如深。
    浮票落地,老山改名,朱成鈞隱隱感覺那座山的名字絕對是犯了學子的忌諱。
    朱成鈞眉頭微蹙,詢問道“恕在下冒昧,那座山可是喚‘孫山’?”
    孫山本乃人名,那兩老農盼孫子盼得急,私下裏給山取名孫山也很正常,畢竟現實中很多小地方的地名都是這麽來的,許願的人多了總會有人得償所願,山也就有靈了。
    範瑨一撫額頭,黯然道“朱公子一言中的。”
    朱成鈞竊笑道“浮票可是落在山上?”
    “是的。”範瑨還未領會到朱成鈞話中的意思。
    代表考生身份的浮票落在孫山之上,那是山上不是山下,這哥們的反應何以如此遲鈍,朱成鈞起身抱拳輕輕一揖,賀道“恭喜範老兄!此番州試必然榜上有名!”
    “公子何出此言?”範瑨愕然。
    “孫山之上!可不就是榜上有名?”朱成鈞解釋道。
    朱成鈞突然想起‘榜上最後一名必是我孫山,令郎屈居我後’,一句委婉說辭卻無意間留下一個流傳後世的典故,後人常稱榜上無名者是謂‘名落孫山’。
    “呃……對啊!是老朽庸人自擾了。”範瑨猛地一拍腦門。
    心中鬱結得以解開,範瑨一掃胸中陰霾,轉身對朱成鈞深深一揖,大行禮節。
    “哈哈……這位公子……此解甚妙!”這時,一個相士恰巧路過。
    為了讓範瑨深信不疑,朱成鈞提前給了青衣相士一角銀子,躬身請教道“先生高人,晚輩豈敢班門弄斧,在下此解……可當得起一個‘妙’字?”
    “山人講的可是兩個字,貧道再送公子兩個字,‘絕妙!’”相士撫須頷首。
    朱成鈞見範瑨瞬間變得鬥誌昂揚,心道範瑨這回當真高中,會不會上演《儒林外史》上的種種?著實讓人期待呐。
    “先生勉勵之言,老朽沒齒難忘,他日高中,必有後報。”範瑨對相士深深一躬,說道“這位小兄弟於老朽有恩,也請高人斷一斷。”
    朱成鈞連忙謝過這位範瑨老兄的好意,說道“老兄您才是得機緣之人,小弟可沒你那等緣分,機緣不至,何以算卦?您這不是為難先生嘛。”
    “嗬嗬……賢弟所言甚是……”範瑨訕訕一笑。
    不知為何,相士這一回卻是三緘金口,一個字都不說。
    朱成鈞認為這位相士是看銀子說事,想來沒什麽真本領,看在他開解範瑨的份上,那一角碎銀也不算白花。
    轉身看了看貢院前稀稀落落的幾個人,時間差不多了,朱成鈞對相士輕輕一揖,淡淡的說道“晚輩該進考場了,改日再拜會先生。”
    朱成鈞跟範瑨並肩走進龍門,卻見兩個看守的衙役手突然一伸,礙於前麵有人伸手的幅度似乎不便過大。朱成鈞秒懂,衝自己這邊的衙役輕輕抱拳,一小角用紙張包好的銀子恰恰落在那人腳跟,隻需挪一下便能將銀子盡收腳底。看門衙役見朱成鈞如此識時務,欣然頷首,不知何時那腳銀子便沒了影,就衝這份功夫,沒個幾年練不出來。
    反觀範瑨這邊,衙役緊緊盯著人看像是要認準整張臉。
    見狀,朱成鈞一個錯身迅速將範瑨推到自己原先的位置,接著又對這個衙役重複剛才的動作,衙役衝朱成鈞露出不可察覺的笑容,努了努眼色,示意趕快進場。
    考生魚貫而入,接著‘咣當’三聲鑼聲響起。
    “閉院!”
    宋代讀書人多,州郡貢院已然普及。
    別看鍾離縣不大,貢院之大完全可以容納三四千人同時考試。
    朱成鈞看著一排排號房,對著編號尋找屬於自己的那間。就在走過通道的時候,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撲鼻而來,惡臭難聞,朱成鈞立馬捂住鼻子,兀自腹誹這到底是號房還是茅房!
    貢院布局橫就是橫,豎就是豎,屬於個人的考棚倒是不難找,朱成鈞很快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號房,自己的位置竟是正中央第一排,跟考官最近。
    跟考官近的考棚好處也是顯而易見,幹幹淨淨,不殘不破,跟新的一樣,比其他號房簡直是好太多了。不經意間,朱成鈞看到身後有人對自己投來同情的目光,反觀跟自己同一排的考生,則長籲短歎。明明坐著最幹淨最好的號房卻一臉愁苦,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嘛。
    朱成鈞一坐下來,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在考官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動作?還要不要錦繡前程了。就算有三急,當著考官的麵做那不雅動作和對聖人的不敬之事,分分鍾給你的考卷蓋個戳子,一旦蓋了戳子的考卷都會默認的被判為汙卷,即便是錦繡文章也會被放到一邊,對聖人不敬在先,考官還會有心思看你的卷子?
    “唉……”一聲歎,朱成鈞很快跟坐在第一排的考生是同一副表情。朱成鈞心裏直呼,自作孽啊,放著好好的美好生活不享受,跑這來遭罪。
    “噓噓……嘩嘩……”
    這是什麽聲音,正常爺們都知道,還沒宣布開考,隔壁仁兄竟急出尿來了。
    鄰居如此不堪,朱成鈞心裏唯有期盼他少蹲幾次馬桶,呸!是恭桶,恭敬聖人的恭,馬桶這等粗鄙字眼豈能從自己這個讀書人嘴裏說出來,忒不雅了。
    “升水!”
    這時衙役端著水來到朱成鈞麵前,一副笑吟吟的表情,朱成鈞敢說,要是自己不給錢他立馬就是另一副表情。真要得罪了這些惹人厭惡的臭蒼蠅,在貢院這一畝三分地,他們指不定給你使什麽手段。為了錦繡前程……咱忍了。
    朱成鈞噙著笑容將兩角銀子放在托盤上,做戲做全套,完了還不忘衝衙役非常禮貌的點頭,以示感謝。當看到銀子,‘送水’衙役笑臉燦爛,就衝他這發自內心的欣喜,朱成鈞檢省自己,咱出手是不是太闊綽了?
    趁著還未開考,朱成鈞瞥了一眼對角處的同仁,見他一副窮酸打扮,買水的錢用的事銅板,錢絕對是給少了,惹得衙役一臉不悅,更沒給他丁點好臉色看,端水的手一個不穩當,灑了大半碗。
    看到衙役的‘不小心’,朱成鈞慶幸自己手裏有錢也會來事。水當真要灑在寫好的考卷上,必是汙卷無疑,前程……還有前程?
    “呃……”一聲絕望的慘叫響徹考場。
    不用多想,大家都猜得到是某位考生暈厥過去被抬出了考場。
    挑燈苦讀,準備多時,考題都無緣一窺,確實讓人慨歎。
    朱成鈞所在的位置視野很好,不多時,考官已然悉數就位。
    幾位主考官交換了個眼色,隨即頷了頷首。
    朱成鈞知道,開闈的時間就要到了。
    “開卷!”
    “咣當……”又是一通鑼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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