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十章,斐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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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嶺城剛剛下了一場大雨,隨後而來的天晴讓很多生嶺城本地人都感覺到了意外。
當然,意外來的比所有人想象中還要持久,城防邊軍在夜幕徹底籠罩住生嶺城的時候挨家挨戶的敲門,並且每一個軍人的臉上都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
此時此刻,十人為一隊,為首之人正是薛懷易,他騎著馬在城中縱掠,他需要以最快速度找到薛戈,然後趕往亂葬崗那個鬼地方。
來到這裏好幾年了,他很少去那個滲人的山坡。
白天還好,可一旦到了晚上,那片山坡就要比城中任何地方都要冷的很多,就仿佛城中的溫度類似於下雨天的溫度,而亂葬崗那邊的溫度則已經到達了下鵝毛大雪的寒冷了。
忠老並沒有跟著薛懷易,他還需要辦其他事情,不能太讓薛懷易分心。
薛懷易叫上來了一位親兵:“從我們軍營當中再調撥十個人去亂葬崗。”猶豫了一下才下定決心繼續說道:“再調撥過去兩個陣師!”
會布置法陣的陣師實在是太稀缺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是薛家人,他根本不可能招來那兩個陣師當供奉。
那親兵得到了命令,沒有絲毫猶豫的就朝反方向城外離去。
薛懷易則是坐在馬背上,停住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九位親兵同樣齊齊都停住了腳步。
皺眉沉思中的薛懷易隻是一個睜眼的功夫便想起來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他立刻調轉馬頭朝著城西的亂巷疾馳而去,他差點忘記了,斐濟那老小子還守著屍體。
記得拓拔荒說過,當時他們上山打仗,遇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是一群沒有血肉流動的屍體朝著山下的他們衝去。
……
城西的一處昏黃的燭光當中,越發心神憔悴的斐濟煮了一鍋稀粥,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很容易讓人忽略到他如今不過四十好幾,不給堪堪才步入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的年紀而已。
這是一處四麵看去皆破爛的屋舍,昏黃的燈火散發著柔和的光芒,那是一盞他人送他的油燈。
一張床放在角落,一口大箱子則放在了床腳的一側靜靜的被沾染了一身灰塵。
顯然,斐濟已經很久沒有再動用過這口箱子了。
不是沒有人想要讓斐濟重新換一個房子住,就單輪邀請人排名而言,拓拔荒和薛懷易都曾邀請過他去城中住著,這樣既可以離開這個混亂不堪的亂巷,也可以好好的為他們做事情。
再不濟還有生嶺城的城主也曾邀請過斐濟,但都被斐濟一一拒絕了。
不是沒有想過憑借著自己身上的手藝吃一頓好飯,實在是行規不能破,再加上這位老人的心早就死了。
或許是今天心情不錯,吃飯幾乎從來不離開桌子的斐濟第一次端起碗來到了亂哄哄的巷子中。
他的家在亂巷的盡頭,站在他的位置上,可以一眼就看清楚亂巷的大大小小所有景象。
喝一口稀飯,看一眼那些被士兵攆進屋子裏麵的地痞,低沉如老鴉低吟的笑聲被擠了出來。
他的屋子真的很大,但也很小,因為要分上下兩層。
靠近屋門左側的牆壁下有個凹坑,那是地下室的入口。
他一般進行驗屍的時候都喜歡在陰暗的環境裏麵做,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吃完了飯洗漱完,他自然看見了離他不遠處的亂葬崗上麵的那些駭然畫麵,可這又關他什麽事情呢?
或許是這一輩子就沒有想過找女人,斐濟搬起一個小凳子就坐在了屋門口。
很快就有一個年輕容貌的女人找上門來。
斐濟不僅僅是一個驗屍的,還是一個做棺材的,但他給人做棺材需要看眼緣,要不然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他一樣不給麵子做。
女人的爹死了,說是要給他爹做一副棺材,材質好壞無所謂,但一定要結實。她爹的身體實在是太重了,她怕她爹的身體壓塌了棺材。
女人的臉很白,像是塗抹了一臉的砒.霜一樣,白的滲人,但女人五官端正,很漂亮,如果可以在臉蛋上多出來兩個小酒窩的話,那她一定更漂亮。
女人說完了要求之後就看著斐濟,也不知道想要做什麽。
斐濟就隻是猶豫了片刻之後就答應了下來,女人露出了笑容,便離開了這個地方。
住在斐濟對門的男人是一個酒糟鼻子的酒鬼,他也是一個做生意的,隻不過相較於斐濟而言,他做的生意就比斐濟好很多。
他是算命的。
酒糟鼻子的男人還沒有到入土的年齡便已經彎著腰開始趴著走路了。
按他的話說,那就是他給別人算命算的太多了,泄露天機已經多到了他自己都數不過來的地步,所以老天爺便懲罰他讓他一輩子彎著腰走路。
還好,彎著腰走路並不影響他喝酒。
酒糟鼻子的老人打了一個哈欠,從腰間取下來的酒葫蘆從酒鋪到亂巷幾百米的路他就沒有鬆手過。
“嘿,斐老頭,你剛剛看見那個美女沒?嘖嘖,真真的大長腿小白臉……”
打著酒嗝,好像一輩子都放不開酒的男人一臉猥瑣的笑。
斐濟點了點頭:“你說的是那個臉色煞白,走路有些踉蹌的那個女人?”
鋒其立馬快步來到斐濟麵前蹲下身,手裏麵拿著酒葫蘆:“咋滴,她是來我家提親的?剛剛莫不是問你我在不在家?害,造孽啊,那些個龜兒子非要我去賭一手賭一手,我一時興起,就沒有給今天的自己算一卦,算是錯失了這一樁姻緣了!”
鋒其搖頭晃腦,自顧自的低估著。
“那你怎麽又回來了,今天怎麽不住在翠樓?”斐濟平淡問道。根本沒有將鋒其先前那些話放在心上。
鋒其一臉無奈:“還不是那些當兵的,非要攆我們各回各家,各找各娘。老子娘老子自己都不知道是誰。也就知道自家的家在什麽地方。”
斐濟突然說到:“沒娘,要不然我當你爹?”
鋒其一臉鄙夷:“滾你娘的蛋,斐老頭,你長得歪瓜裂棗的,要是有我這麽個兒子,那豈不是燒了八輩子高香?”
斐濟笑了笑,不置可否。
鋒其是唯一一個願意站在這個屋簷下與他交談的“普通人”。
鋒其彎著腰又喝了一口酒,像是剛剛緩過勁來:“我見到亂葬崗那邊好像有什麽東西嗡嗡的亂叫,你知道什麽東西嗎?”
斐濟點了點頭:“知道。”
鋒其一臉好奇:“什麽玩意。”
斐濟閉著眼睛笑到:“要不然你猜一下,反正你是算命的,要不然你算一下,如果算到了,我就把今天我掙到的工錢全部給你買酒喝!”
鋒其左顧右盼,然後一巴掌拍在斐濟的肩膀上。
他其實站起身與坐著的斐濟一般高。
“斐老頭,你莫不是還沒有到老年就得了健忘症?老子什麽時候說過老子算命準了?快點,快給我說說,那玩意是什麽?”
斐濟也沒有計較鋒其這個舉動,更沒有選擇忽視掉鋒其的話:“是一群蟲子而已,大大小小的,可能和馬蜂一樣大小吧,隻不過是什麽樣子,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鋒其點了點頭,又喝了一口酒,結果仰著頭倒了半天,一滴酒水過後便再無酒滴。
酒葫蘆空了。
鋒其哀歎一聲:“狗日的二流子,老子說了不賭說了不賭,這些狗日的非要拉我過去,害得老子酒水錢都不夠了!”
斐濟突然睜開一雙渾濁的眼睛看向了鋒其,後者被看的渾身發毛:“假如讓你參軍,你要不要去?”
鋒其聳了聳肩膀:“我腰杆不行,人家就算是真的要來收,那我也要能去才行啊?再說了,這萬一以後參軍了我們搞遊擊戰埋伏什麽的,人家都趴著,就我拱起小山一樣高的背,那豈不是就完犢子了嗎?”
鋒其的語氣很無所謂,但早就經曆過人間太多悲歡離合的斐濟卻從中聽到了太多的哀歎。
“吃飯要一口一口吃,喝酒要一口一口喝,長辭去,古道邊。”
鋒其笑著站起身,但依然拱著背:“男人直死是少年!”
“可以試一試我給你說的那個辦法,說不定還真的可以讓你先站起來,總比你現在彎著腰要好的多,不是嗎?”
鋒其搖了搖頭:“不了,就如此老去也不是不行的,就隻是苦了我將來的媳婦。”
斐濟不置可否,既然不聽勸,那就算了。
於是他看向了亂巷盡頭:“能不能給我算一卦,我這個人,第一次想要相信一次天命所歸,我想知道這一句話有沒有可能落在我身上。”
鋒其握著酒葫蘆彎著腰打開了門,搬出來了一個小板凳:“做人和吃飯是不是一個道理?”
斐濟:“應該是吧?”
鋒其:“那就行了,不用算命了,隻要你覺得可行,那就可行,既然你都相信吃飯和做人是一個道理,那為什麽不能相信自己就是那個天命所歸的不凡之人呢?”
斐濟有些擔憂的說道:“因為,我是真的在怕啊。”<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