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再相見,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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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未央蹦出這個想法之前,蕭鬱離倒是先開口了。
“不要跳。”
華未央霎時忘了呼吸,腦袋裏像是炸開,又突然一片空白。
那白紗幕籬被峽間的疾風吹走,露出琉璃色的眸子,像是被揉進了碎星,帶著熠熠的微光。他蹙著眉,像震驚,像是焦心,像是緊張,又像是後怕,但最後都收了起來,好像他額前的碎發一般被風吹散。
像是卡了殼,什麽對策也想不出來,然而再對上蕭鬱離的視線,頓時又覺得被燙到似的。
華未央不由往下看——水流不算湍急,但山岸之高,下落時的衝力很有可能會將人擊暈。
華未央皺眉看去,便瞧見那人一手抓著劍,一手抓著自己。
像是徘徊不去的冤魂在陰風中嘶嚎,華未央已分不清那是哭聲還是別的。
華未央倏地睜眼,滿身冷汗,胸中心悸還未褪去。
看著幹淨的床鋪和簡單卻不設防的桌椅門窗,一時無法判別自己在哪。
隻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隨著“吱嘎”一聲,來不及躺回去,便隻能和來人四目相對。
蕭鬱離看著自己,而自己也在看他。
眼神乍然撞在一起,沒有劍拔弩張,隻覺得十分尷尬。
他喉結一動,道:“你醒了。”
“嗯……”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這個時候,卻出現了奇怪的沉默。
兩人都不開口,隻是互相看著,打量著。
蕭鬱離仍舊是蕭鬱離,但又是能一眼看出些許不同。
這張臉乍然將華未央腦海中原來的影像頂替,好似又回憶不起他以前的樣子了。
蕭鬱離一在桌邊坐下,華未央便不由往床裏頭靠。
自己本來是打算水遁的,然而下落得太快,竟真的被水麵拍暈。
之後的事,都不得而知,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
至於蕭鬱離,目前應該是救了自己,但這隻是一時的。
如今,他們畢竟立場相對,在不確定他的態度之前,一切都不好說。
作為鳳凰一族這一世的鳳主,華未央隻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很重。
曾經的自己是有多幼稚,才會覺得,身為神族的蕭鬱離是大公無私的好人?
雖然白澤和蓬萊那位救下她的神秘人的解釋,在蓬萊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切,未必是真。
但華未央心中明白,對於她和蕭鬱離來說,那樣的結局才是真實的。
與其走向注定的悲劇,不如現在就斬斷一切,不留一絲希望!
華未央戒備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終於,蕭鬱離忍不住了,抬眼裝作隨意地問道:“可有哪裏不適?”
不適?
光是看到你這麽大刺刺地坐在這裏,華未央就渾身不適。
見她不答,蕭鬱離又道:“你不必擔心,沒人知道你在這裏。”
他說得小心翼翼,又帶著幾分討好。
討好……當華未央想到這個詞便不由在心中嗤笑,他堂堂帝師居然在討好賣乖?
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立場的身份?
華未央嚐試調動周身力量,卻猛然覺得呼吸一窒。
“你——”
蕭鬱離一愣,上前幾步便按住她的肩膀一臉擔憂地看她,皺眉道:“你是修習了什麽術法嗎?”
華未央不答,隻覺得他一靠近,背後的寒毛便豎起,隻能默默伸手將他推開一些距離。
他身體頓時僵住,臉上湧現出難過,自覺後退一步,垂下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華未央問:“你是不是拿了我的東西?”
他遲疑了一瞬,抿著嘴從袖子裏拿出,正是華未央掛在脖子上從未摘下的浮生石珀。
蕭鬱離將東西“啪”得一聲擱在桌麵。
石珀一脫離蕭鬱離的手,立馬像是有生命似的從桌子上一躍而起。
眼見著石珀朝華未央飛來,蕭鬱離卻眼疾手快地在半空中將石珀截住。
他皺眉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吃的。”華未央脫口而出。
蕭鬱離自知華未央是在胡謅,卻也不惱,反而隻是有些意外地看她。
華未央頓時覺得無趣,伸手去夠,他卻將手移開。
蕭鬱離按住石珀感受了一會兒,臉色又沉下來,“這東西……很邪乎。”
……
一塊石珀還能怎樣?聖光普照?
“給我。”華未央耐著性子重複了一邊。
蕭鬱離搖頭,“修煉異術百害無一益,我幫你查看過,這塊石珀,並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華未央冷冷威脅道:“給、我。”
“不,我不想害你。”蕭鬱離拽著石珀的繩子與華未央角力。
多管閑事。
華未央隻覺得胸中怒氣翻滾,像是沸騰的岩漿,恨不得衝上去,和他打一架。
而華未央也確實那麽做了。
華未央撲向他,便是一拳。
拳頭堪堪擦過他的臉頰,他便閃身到了一邊,一臉難受。
華未央撲了個空,回首便是朝他冷哼,隨即又上前搶奪。
兩人都默契地沒有使用靈力,赤手空拳幾個回合,蕭鬱離從容應對,見準機會鉗製住華未央的手。
華未央掙紮了幾下,發現自己真的是一點靈力都使不上了。
他果然在房間裏下了禁製。
當華未央意識到這一點,愈發怒不可遏。
他居然敢關自己!
華未央突然揣測起來,心裏有些悵然若失。
兩人在表明心意之際,墜入蓬萊的幻境。
再醒來,已經是物是人非。
“抓緊我,我救你上來。”
他現在的表情倒是看得華未央有些不忍了——像隻受傷的羔羊。
華未央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形容很妙,又不由笑出來。
然而他一看華未央笑,竟是好像要哭了。
大名鼎鼎的大周帝師,聲名遠揚的尊者……也會哭嗎?
他又重複了一邊,聲音有些嘶啞,像是被風切成了好幾片,斷斷續續地飄入耳中。
“你不要跳。”
華未央深吸一口氣,衝著蕭鬱離淡然一笑:“不必了。”
說罷華未央鬆開了蕭鬱離的手,耳邊是風在嘶啞,伴隨著華未央也分別不清的呼喊。
為什麽?
疾風吹過二人相錯的手臂,華未央感到一陣冷意,轉眼一看,便頓時了然了。
那沉沉的眼底伏起波瀾,像是藏著看不見底的深淵,隻有些許的心碎偶爾浮現。
他隻是看著華未央,一動不動。
那是兩道相似的勒痕,一條稍靠近手臂內側,另一個更靠近外側,像是兩個契合的拚圖,劃出一道利落的軌跡。
帶過那嚴絲合縫的銀鈴手串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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