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有仇不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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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澤城東。
隨著黃金炎龍的一聲長籲,一輛棗紅駿馬拉著的馬車,在一家頗為氣派的宅第門口停了下來。
守在門外的家丁剛要上前詢問,就見車簾一掀——
一個身穿紫錦長衫、眉目俊美的男子緩步走下車來。
家丁們見是主人,正要行禮,那人已回身掀簾道:"白澤先生、華姑娘,到了。"
華未央傾身而出,抬頭一看,就見兩扇朱漆大門,開在一座宏偉莊院的東南角。
她隔著圍牆向西一望,其中屋宇軒峻連雲,樹木蔥籠洇潤,山石峭立嶙峋。
正是一派富貴繁榮的蓬勃景象,並不比官宅府邸差上多少。
白澤下車,她才抬步隨言宴進門。
幾人剛轉過清磚雲紋雕飾的一字影壁,的正房大院便出現在眼前。
院中雖沒有什麽奇花異草,但虯梅翠柏、修竹怪石皆疏密有致。
其中還有一處三合土鋪成的練武場,清淨閑雅之間,更平添幾分威武凜然之氣。
因已是傍晚時分,正是用晚膳的時候。
言宴剛要令人在西廂的小花廳中擺飯招待三人,就見換了一身淡紫勁衣的雲合進來行禮,道:
"言爺,大鏢頭說待您回來後,請即刻到他那裏去一趟。"
感受到言宴投來詢問的目光,原本還在看正房門旁那一副對聯的華未央回首微笑道:
"我們之間不必講客套虛禮,向來不拘這些小節。”
“何況客隨主便,才是常處之法。你且去忙就好,以後我們一處喝酒的時候還多。"
聽他如此說,言宴心中稍安,遂道:
"我已令人將後麵"重月閣"的院子收拾出來,若短了什麽,華姑娘隻管打發人去置辦便好。"
接著,他回身對雲合道:
"你引黃先生和白澤先生到後麵住下。吩咐下去,宅中上下均不得有絲毫怠慢,若有違令,家法處置。"
雲合連忙俯首稱是,然後引華未央等人順著西側的抄手遊廊往北而去。
見華未央一行走遠,言宴方轉身從西南角門而出。
他沿一條白石鋪成的甬路穿過花園,又經過一座東西穿堂,才抵達一處軒昂壯麗、由五間上房連成的正屋。
因他與雲遮情同手足,更無避忌之人,從來是不必通報的。
他靜靜得推門而入,一轉眼,就見雲遮正沉默著坐在偏廳中的大椅上,悄悄得喝著一壺酒。
"你來了。"雲遮已倒了一杯酒,卻沒有再將它飲下。
言宴行至桌邊,提起酒壺也斟了一杯。
他抬杯略沾了沾唇,嚐是無色無味的燒刀子,不由輕輕得歎了一口氣,問道:
"怎麽,心情不好?"。
"我想任何人在得知朋友家遭受滅頂之災後,心情都不會太好。"
雲遮抬頭看了看言宴的臉色,道,"不過現在你的心情倒似乎不錯。"
言宴目光一凝,微微開了開口,最終卻沒有解釋什麽。
過了許久,他才慢慢得道:
"在大多數情況下,悲傷不僅無益於思考,還不能解決任何的問題。這麽多年了,我想你也十分清楚這一點,不是嗎?"
雲遮暗自歎息,苦笑道:
"不錯。你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所以遇到任何事都能夠淡定自若得分析利害。或許也正因如此,我們才能夠平安得活到現在。"
言宴輕啜一口酒,感受著其中的辛辣之氣,淡淡得道:
"你找我來,是為連鶴的事,還是為鳳凰山莊的事?"
雲遮沉聲道:"兩者有什麽區別?"
言宴道:"若是為連鶴,這件事就僅限於你與他之間的私交。”
“你能做的正如他父親所托付的那樣,在他落魄時幫他一把,給他一處安身立命之地,甚至教給他更加高深的武學。”
“而這滅門的血海深仇,還是要由他自己來報。"
雲遮低頭凝視著杯中的冷酒,道:"若是為鳳凰山莊呢?"
言宴淡淡道:
"那就是公事。無論鏢局以何種立場和態度介入此事,作為鏢局的掌權人,你都有責任,也必須先為鏢局上下以及它的未來考慮。"
雲遮道:"這話怎麽說?"
言宴道:"想必你已知曉,對鳳凰山莊動手的是什麽人。"
"聖慈宮。"雲遮一字一頓得道。
言宴微微頷首,說道:"不錯。作為安澤至西域的必經之地,秦州在這百餘年間一直都是兵家必爭的地盤。”
“你總該還記得,兩年前,為了打開這條通往西域的路子,你我曾專程往聖慈宮拜會。”
“並且從那之後,凡是春秋大節,大鏢局必然要備一份禮送往聖慈宮,以保我大鏢局的鏢車在秦州一帶安全無虞。"
雲遮道:"我當然記得。”
“那時你說有事要辦,所以先行離開。而我則在回安澤的路上,結識了在外遊曆的歸鶴,自此我與元家便有了私交,而鏢局與鳳凰山莊也開始往來。"
他抬頭注視著言宴道:
"按照你的習慣,想來早已查出鳳凰山莊和聖慈宮之間有夙仇,可你從來沒有反對我與連家交好。”
“說明兩年前你就已經斷定,用不了多久,聖慈宮便無法對鏢局構成多少威脅。"
言宴輕輕笑道:
"你說的很對。如今,無論你在成薑的名聲,還是鏢局在天霽的實力和威望,都已經今非昔比。"
"這都多虧你的安排,為我造了如此大的聲勢,就連市井坊間都不放過。"
雲遮麵無表情得說道。
言宴平靜得道:"
你本就是這樣的一個人,這些都你應得的。”
“這兩年大鏢局能夠吸引如此多的高手,並不僅僅是因為我們能夠開出足夠好的條件。”
“許多人都是真心欽佩折服於你,才願意為鏢局效力,這你也是知道的。"
"好。"
雲遮聲音已因激動而變得有些嘶啞:
"既然在江湖人心中,我是一個匡扶正義的大俠,那麽在得知聖慈宮突襲鳳凰山莊、血洗滿門這樣罪大惡極的事情之後……”
“我作為大鏢局的總鏢頭,難道不該令大鏢局與他們斷絕來往,帶人幫自己的朋友救出親人並討還公道?"
"不能。"言宴淡淡得道。
"為什麽?"雲遮的目光中似已冒出火來。
"因為他們是曆經百年的世仇。你可知道,在鳳凰山莊避世之前,對聖慈宮做過什麽,有多少人連家人手上?"
言宴雖然在問,可他的語氣中卻沒有一絲波瀾。
雲遮不禁睜大雙眼,道:"我不知道。"
言宴歎了口氣,道:
"因此,天霽一直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無論哪個門派家族都要避免介入兩個世仇之家中間的事。”
“畢竟人的好壞都很難斷定,更何況糾纏百年兩方之間的是是非非。"
雲遮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胸中仿佛火焰燃燒一般疼痛。
他咬緊牙關,道:"可人命關天,救人如救火。自鳳凰山莊被滅,已經過去五日了,誰也無法保證這些日子裏,連鶴家人的身上發生了什麽樣的事!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得看著朋友的親人為人所害嗎?"
言宴放下手中並未飲盡的酒杯,坐到桌邊,凝視著雲遮,道:
"正是因為你無法坐視不理,我才必須要提醒你,不要輕易做出決定。”
“至於連鶴的親人,你放心,最近他們或許會吃些苦頭,但是暫時還不會死。"
雲遮驚訝得看著他,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麽?"
"我知道。"
言宴淡淡地說:
"並且我還知道,隻有你看住連鶴,並保護他的安全,鏢局才能有足夠正當的理由介入這件事,而他的家人才可能活到最後。"
"這就是你沒有及時告知他鳳凰山莊被毀的原因?"
雲遮沉聲道,"你究竟是為了他的安全,還是為了把他掌控在自己的手上?"
言宴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他道:
"我說過,若要鏢局介入此事,就必須要謀得足夠多的利益。”
“安澤至秦州近八百裏,若是鏢局出手救人,就必定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
“秦州是聖慈宮的地盤,在沒有地利的前提下,倘若雙方冒然拚殺起來,我們的人免不了會出現死傷。”
“你如此看重連鶴親人的性命,那麽對鏢局麾下之人的性命自然也是一視同仁的,不是嗎?"
雲遮一怔,忽然沉默不語,眼中的火光也漸漸黯淡下來。
言宴閉了閉眼睛,不知過了多久,又輕輕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