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揚起秀發，血紅的夕陽漸漸落下。
    孟星瀾站在三樓長廊上俯瞰相府，盯著內院沉思，想要再多握住一份籌碼。
    “六笛……”她從未見過六笛，這個神秘的侍妾名字裏也有個笛字，是巧合嗎？
    陸知川說她進府第一日就被毒啞了，真是可憐。想來大概是裴相不喜枕邊人泄露他的秘密吧。其他侍妾呢，也是啞巴嗎？
    她問身後的藺澤：“你的輕功能帶我潛入內院嗎？我想見見六笛。”
    藺澤不擅長輕功，搖搖頭表示沒把握。
    不對，她日日住相府，從不知曉內院動靜，為什麽陸知川知道？
    又是陸肇！她暗道自己糊塗了，相府的守衛都是他安排的，他輕功又好，潛入內院並非難事。
    她打發藺澤去休息，自己轉身回房間鋪開紙張畫畫。
    她的工筆畫水平不算好，但粗粗描摹一個人的特征不成問題。
    時間還早，她細細地一筆一筆勾勒，描繪印象中那個女子的容貌。鵝蛋臉，杏眼，眉毛似彎鉤，鼻直唇豐，頭發烏黑濃密，沒有劉海，青春朝氣，甜美可人，像鮮美多汁的桃子。
    陸肇回來後，果然一眼認出：“你為什麽畫相爺的侍妾？”
    “六笛就長這樣？”她沒停筆，繼續給畫上的女子添加細節。
    “不止六笛，五笛也是這個長相，裴相的侍妾都長得很像。”
    “五笛？相爺起名也太潦草了罷？難道其他侍妾叫四笛，三笛？”
    陸肇很認真地點頭：“沒錯，確實如此。”
    “唉，沒想到相爺是個癡情人。”孟星瀾放下毛筆，滿懷心事望著畫，又覺得裴相很可憐。
    她轉頭問陸肇：“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娶一個跟我長得很像的女子？”
    “不會！”陸肇很肯定地回答，“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我們一起手牽手，葬在同一口棺材裏。”
    孟星瀾勾著唇角，笑盈盈地勸他：“活著多好啊，活著就有新的希望。你爹和你哥肯定希望你活著。”
    這幾日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們夫妻既然站在同一陣營，就不必像以往那樣費盡心思，想說什麽就說，相當隨意。
    陸肇深深看她一眼，惡狠狠道：“孟星瀾，你好好活著，不準你死在我前麵！”
    “我這麽惜命，當然會努力活下去。隻是，凡事總有萬一嘛！”她噘著嘴，撒嬌道，“就算是哄哄我，說你會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不好！”陸肇緊緊抱她，再次強調，“我絕不獨活！”
    孟星瀾聲音高起來：“那你就不要去皇宮了，我去跟大哥說，讓他看住你！”
    陸肇眯眼，眸中的火苗熊熊燃燒：“你果然要冒險！”不知不覺他箍緊雙手，把她勒在懷中動彈不得。
    “沒有……”她連忙否認，“我隻是……隻是……以防萬一。”
    他湊在她耳邊咬牙切齒：“你別想把我扔下，無論明日還是將來，你都得在我身邊，好好活著！”
    心念一轉，陸肇放開她，起身取劍：“我現在就去殺了裴梓歸，這樣大家都清淨！你也不用跟著他進宮！”
    “不行！不能去！還不是時候！”
    “我才不管是不是時候！既然他已經沒用了，為什麽還留著？”
    “陸肇！聽我說……”她無法，隻得抱住他的腰不讓他走，“皇宮的大門要靠他的臉麵打開，悠揚樓數百名高手也聽他指揮。若是他現在死了，大哥就功虧一簣了！”
    陸肇還有些不服氣，強調悠揚樓高手也聽他的指揮。
    孟星瀾隻好把自己貼在他背上，緩聲安撫：“悠揚樓的人知道主子死了，怎會再聽你的調遣，冒性命危險攻打皇宮呢？”
    “……”好像有點道理。
    “所以他一定要死在大齊皇室盡滅之後，而且……”孟星瀾遲疑了下，決定坦白，“那麽多人認他為大楚皇族，一刀捅死簡單，但下手之人很快就會被千刀萬剮。”
    陸肇如何不知，這是他當時對孟星瀾說過的話。
    他的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不安問道：“所以你要當眾拆穿他的假皇族身份？”
    “是的。”她擰眉，有些不情願，“我想了很多辦法，但隻有拆穿他的身份，才能消解悠揚樓的複仇。”
    “如何拆穿呢？你說他不是，他說他是。又是一筆糊塗賬！”
    她沒有回答，目光望向桌上的畫像，陷入沉思。
    陸肇凝望她的側顏，心中的擔憂揮散不去。男人為權力爭鬥天經地義，可她不一樣，如果還有別的路，他絕不肯讓她入宮赴險。
    好半天，他才說起正事：“大周那邊，你爹跟二叔，我爹，都已派人快馬密報。會有人安排他們離開大周，你放心罷。”
    孟星瀾點頭：“大哥辦事算無遺策，我自然放心的。”
    “吳家，我那個未過門的小嫂子吳妍……可惜了！”
    “她怎麽了？”
    “若我哥把她接走，雖然能保她性命和富貴，但難保九王爺不遷怒於整個吳氏。所以……我哥寫了退婚書。哎！”他說著說著有些唏噓，覺得命運弄人。
    “所以說世事無常，有些事不能強求。”她低頭，心有戚戚。
    陸肇的臉上又浮現出狠戾的神情，一把將她拽入懷中，再次警告：“我就喜歡強求！孟星瀾，你最好別打歪主意。如果我哥的皇位非要用你的命來換，我絕不答應！你聽懂了嗎？我不準！”
    她勉強笑一笑，雙手捧著他的臉，目光柔和注視這雙深情又痞氣的桃花眼，認真回答：“不會那樣的，我永遠為自己留後路。”
    得了她的保證，他的心稍稍放寬些，神色也恢複正常，繼續說今日發生的事。
    “北衙都指揮使司的暗樁拿來的皇宮防衛圖，和吳嬌給的圖很明顯對不上。我哥想讓我問問你，吳嬌有沒有可能拿到真圖？他們夫婦的關係好像一直都不太好。”
    孟星瀾一窒，終於明白吳嬌說的那句“遠嫁自然有遠嫁的用意”。身為女子，哪怕從小錦衣玉食，也不是坐享其成的，都有代價！
    “不要相信上官霽！吳嬌是周人，他不可能不防著。一旦你們用吳嬌的消息，她恐怕……恐怕性命難保。”她猛地抱住陸肇，大聲道，“答應我，答應我不要暴露吳嬌，她會死的！”
    陸肇低頭親吻她的額頭，鄭重應允。
    夜深了，孟星瀾登上屋頂極目遠眺，千山萬水之外的順京，此刻對他們的布置還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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