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宮。

    未止負手站在殿前，久久沉默。

    半晌，她閉上了眼。

    早該想到的。

    衛昭儀的兒子遠走他鄉，此時想動蕭淑妃就會從她的兒子下手。

    兩個不到十歲的孩子還能怎麽對付？除了害死，怎麽打壓？

    “主子，昭儀求見。”鬱寧稟報道。

    未止轉身踏入殿內，淡淡道“讓她進來。”

    片刻，衛昭儀笑意盈盈地走了進來，“昭世子，本宮的誠意，可足了？”

    未止麵無表情道“淑妃如今該是更得陛下憐惜了吧？”

    衛昭儀麵色一變。

    蕭淑妃今日為甄良人求封貴人，崇康帝欣然同意了，儼然，蕭淑妃已將甄貴人納入麾下。

    照甄貴人這個晉封的速度，晉嬪封妃指日可待，衛昭儀怎麽可能甘心。

    “無論如何，她都沒了一個兒子，”衛昭儀咬牙切齒，“八皇子也廢了。說來陛下還真是信任顧清信，他說什麽就是什麽，八皇子辯解都沒什麽用。淑妃，還真是生了個好兒子!”

    “怎麽，你還想動十三皇子？”未止冷笑，“昭儀娘娘，十四皇子的事沒查到你，是你好運，若再來一次，不等長廣王養精蓄銳卷土重來，你這個生母，就要先牽連他永世回不了長安，甚至死在長廣了!”

    衛昭儀信心十足道“昭世子放心，本宮早有安排，今日就算陛下信了八皇子，也不會算到本宮頭上。”

    未止心明。

    一開始衛昭儀估計是沒打算讓八皇子背這個鍋，隻是崇康帝連查都不查就相信了十三皇子，就是不知道，一開始衛昭儀安排頂罪的倒黴鬼是誰了。

    “我有什麽不放心的，”未止淡淡道，“我隻看結果，事實就是，淑妃還活得好好的。”

    衛昭儀訕訕道“本宮知道了。隻是有一件事，還需要昭世子配合本宮。”

    未止淡笑著看著衛昭儀。

    衛昭儀在未止的眼神壓迫下心下一緊，硬著頭皮道“甄貴人現在是淑妃的左膀右臂，本宮想先除了她，淑妃肚子裏的胎兒若是沒了，隻要昭世子能讓陛下相信是甄貴人做的……”

    “昭儀，”未止頓時沒了笑意，“你記住，我效忠的是陛下，我可以在新帝登基前夕執劍斬殺所有謀逆者，哪怕是皇子!但，隻要今上在位一日，我就有義務保護所有皇子性命無虞。十四皇子的事已然蓋棺定論，是陛下親自決策的，所以我不會告發你。可若是再有一次，我絕不會姑息!我蘇氏百年忠君之名，豈能毀在你手中!”

    衛昭儀見未止說得鄭重其事大義凜然，也不敢說什麽了，隻得道“我知道了……”

    謹身殿。

    “陛下萬安，”未止行禮。

    “小辰兒來了，”崇康帝看似有幾分疲倦，對著趙忠道，“你們都下去吧。”

    “是，”趙忠和一眾宮人們退出殿外。

    “今日朕讓太醫令給朕把脈，”崇康帝緩緩陳述，“太醫說，朕這些年殫精竭慮，操心勞神，傷了身子，恐怕活不了幾年了。”

    “陛下!”未止驚呼。

    “你莫急，”崇康帝笑笑，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左右慕兒長成了，又有你在，朕很放心。”

    未止疑惑，“慕兒？”

    “是……清雲，”崇康帝表情有些不自然，“慕兒是他的小字。”

    未止點頭，心中卻疑惑。

    既然是小字，為何從未聽說過？

    華皇後也沒這樣喚過顧清雲。

    “你似乎已經知道了朕的意思，”崇康帝欣慰道，“不愧是蘇家的女兒。”

    “陛下對太子殿下關懷至深，”未止淡淡道。

    關懷到，關心到，關愛到，容不得任何人誹謗他。

    哪怕那個人，也是他的親生兒子。

    帝皇偏心至此，顧清雲倒是幸運。

    “朕知道你自小心善，看不慣朕的一些所為。”崇康帝道。

    “臣不敢，”未止畢恭畢敬，“陛下永遠不會有錯。”

    無論發生什麽，永遠站在君王身側，是蘇家百年不忘恪守至今的準則。

    “你和未至，和已成，和你父王，不愧是蘇家人，”崇康帝歎息，“隻可惜了朕的帝師早早去了，否則，朕如今也不至於被長安世家壓製至此。”

    未止抬眸，靜靜地注視著崇康帝。

    這是第一次，崇康帝對她講這些，真誠又真切的心裏話。

    這些日子的磨合，無數次的隱忍和順從，終於換來她想要的結果。

    帝王的信任，真正的信任。

    哪怕，並不很多。

    “叔父去得早，”未止平靜道，“辛苦陛下了。”

    “辛苦什麽的，不值一提，”崇康帝疲倦道，“隻是朕實在不放心，慕兒坐到朕這個位置之前，朕必要為他除去障礙。”

    崇康帝目光閃爍，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和誠懇，“你，明白嗎？”

    “臣明白，”未止點頭道，“隻是陛下，恕臣直言，華氏，甚至所有長安世家，除卻縱容皇後娘娘獨行後宮，並未有多少不忠之誌，無將之萌，陛下是想讓臣，偽造罪名，誣陷重臣嗎？”

    崇康帝看得出未止的掙紮和不滿，哪怕她此刻麵無表情，“朕知道為難你了，所以這些不會讓你去做，但朕需要你，需要三法司的配合。”

    良久，未止妥協了。

    “臣，遵旨。”

    出了謹身殿，冬日的寒雪吹拂到未止的衣裳上，明明隔了這樣厚的距離，卻那樣那樣冷。

    未止獨自踏步在小道上，冥思著崇康帝讓她做的事。

    “蘇先生，”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未止抬頭一看，又是顧辰非。

    這個“又”是很有些深意的，這段時間顧辰非經常出沒在她身邊，偶遇的次數著實太多了些。

    “五殿下金安，”未止再次掛起公式化的微笑。

    “先生安好，”顧辰非靜靜看著她，“先生是有什麽煩心事嗎？”

    未止似笑非笑，一言不發。

    顧辰非看向未止身後，道“先生是從謹身殿出來的？方才去見父皇了？”

    未止頷首，“是。”

    “先生是覺得自己與父皇道不同，不相為謀，卻又不得不謀嗎？”顧辰非一針見血，毫無顧忌。

    未止淡了笑容，“殿下慎言。”

    “何必？”顧辰非笑笑，“先生不怕，我也不怕，不是嗎？”

    未止重新打量顧辰非，“從前倒沒看出來，五殿下膽子這樣大。”

    “是先生希望的不是嗎？”顧辰非笑問。

    未止點頭，“是，我確實希望你能堅強。不過，五殿下，有些事還是到承明宮說吧。”

    顧辰非笑道“榮幸之至。”

    回到承明宮，鬱寧貼心地為未止解開狐裘，“主子，五殿下，快進去暖暖吧。”

    殿內燒著炭火，溫暖明亮。

    未止和顧辰非分別坐在火爐兩邊。

    “先生原不必太過糾結，”顧辰非分外冷靜道，“說到底，很多事都是父皇的意思，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既然如此，何必介懷？”

    未止拿起鬱寧端來的熱茶，捂在手心裏，“五殿下，您知道得真多。”

    顧辰非淺笑，“先生以為，弟子何以知曉這麽多？”

    未止淡漠道“臣怎麽會知道？”

    “在我眼裏，心裏，”顧辰非專注地望著她的雙眸，眼中溢滿溫柔，“先生是無所不能的。”

    未止嗤笑。

    無所不能。

    怎麽可能？

    顧辰非這樣的人，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如果不是，”顧辰非繼續道，“先生怎麽會在昭文世子故後，取代已臨公子成為新的昭世子？”

    未止冷冷地盯住顧辰非平靜的麵容。

    “昭文世子的死，”顧辰非回望未止，“我或許知道一些內情。”

    未止眸光微閃，“你說。”

    顧辰非道“我在太醫院的人，曾親眼見過昭文世子在太醫院拿過一味龍骨，而且並未登記在冊，龍骨珍貴，要以此用藥必然是身份尊貴之人，故而我讓人盯著承明宮，最後得知昭文世子每月都會秘密購入一批藥材，那次到太醫院拿藥想來也是龍骨緊缺不得已而為之。我又派人搜查過承明宮運出的水車，找到一些藥渣，讓人看過之後發現，是治療心悸的藥。”

    未止冷冷道“你想說，我二王兄死於心悸？”

    顧辰非果然有兩把刷子，連承明宮都監視過。

    顧辰非搖頭，“昭文世子的身體如何，先生清楚嗎？”

    未止想了想，他們蘇家體弱多病是出了名的，比如她大哥蘇已成天生不足，身體較之一般人更為孱弱，再比如她自己，出生的時候命都差點沒保住，幼時根本離不開藥。

    可她從未聽說過她二哥的身體有什麽問題。

    不過，她出生時二哥已經是昭世子了，平時很少相見，若是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似乎也正常。

    想到這，未止搖搖頭，“可能不清楚。”

    未止又疑惑道“可我二王兄若是因此而死，為何陛下不直說？”

    “昭文世子不是死於心悸，”顧辰非緩緩道，“但他的死，或許與心悸有關。”

    未止看向他，“此話何解？”

    顧辰非道“若是有人知道了昭文世子有心悸之症，又想置他於死地，很有可能會利用這一點。”

    未止若有所思。

    顧辰非又道“先生覺得，昭文世子勢大，侵犯的是誰的利益？”

    未止道“五殿下，我記得你的生母是因為皇後娘娘的緣故，才得不到應有的位分的。還是說，令堂之死，皇後有份？”

    顧辰非麵色微變，“是……我是憎恨皇後，皇後也確實害了我母親。可昭文世子的事情，我沒必要騙你。”

    未止道“或許吧。無論如何，都要多謝五殿下告訴我這些。”

    顧辰非笑道“你不必這樣客氣。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

    未止冷漠道“鬱寧，送客。”

    －－－－－－題外話－－－－－－

    (???????)?簽約合同寄出去了，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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