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蠟部:鐵車左明二十一右明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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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城內的橋頭,傍晚的夕陽落下,無數的蟬飛到了橋頭,一個聲音在葉珪的耳邊響起:“橋下!”

    葉珪不知道這聲音從哪裏傳來。他看了看周圍,四周也沒有任何人。猶豫了一會兒之後,葉珪決定還是到橋下去看看。

    葉珪順著橋頭的石階,慢慢走到橋下的河邊,河麵上十分平靜。夕陽已經落下,仍舊有些許的微弱光亮。河水慢慢流淌,葉珪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模模糊糊,隨著水波晃動,看了一會兒,葉珪突然心裏一驚,原來自己的模糊的河水倒影旁邊突然多了一個倒影。看來是有個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站到了自己身邊。

    葉珪立即扭頭看身邊,可是什麽人都沒有看到。

    葉珪呆若木雞,剛才明明聽見有人叫他到橋下,現在又看到水下多了一個倒影,卻偏偏看不到任何人。

    “你是誰?”葉珪向身邊問,但是沒有人回答。

    葉珪再次看向河水,自己的倒影身邊的倒影仍然存在,隻是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模樣,依稀是個比自己更高的人。

    葉珪渾身發麻,轉身就往橋頭跑去。他突然覺得自己的腳踝被什麽東西纏住,低頭看去,發現是一隻蒼白的手在緊緊地拽著自己的腳踝。

    葉珪嚇得一下子摔倒,被那隻伸出來的手拉扯到了河裏。葉珪用手拚命抓著河邊的石階縫隙,兩腿不停地踢動,終於爬到岸上。

    看來河水裏有“水鬼”拉人,是確定無疑的事情。

    葉珪翻過身體,卻看到一張慘白的人臉對著他呼救:“救,救命。”

    葉珪這才明白,原來是有人落水,抓住自己的腳踝求救。於是葉珪盡力將其拖上岸,卻覺得此人非常沉重,仔細看去,發現此人的左腿腳踝上,也攥著一隻蒼白的手,和溺水者抓住自己的姿勢一模一樣,看來是拖人下水的“水鬼”無疑。

    葉珪鬆開一隻手,抓起身邊的一塊石塊,狠狠地向那隻手砸過去,溺水者的身體頓時掙脫,被葉珪拉到了岸上。而河水裏冒出了一連串的水泡,咕咚作響。

    葉珪被剛才的情景嚇得厲害,坐在岸邊不停地喘氣。

    溺水者躺在葉珪的身邊,此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留著胡須的老人,身上的青衫全部濕透,直愣愣地躺著。葉珪看見他這個樣子,知道他是胸口有一口氣沒有換出來,於是用手把溺水者的下巴捏住,掰開溺水者的牙齒,另一隻手的手指在溺水者的嘴巴裏掏出淤泥和水草,然後狠狠地壓了溺水者的肚子一下,溺水者這才換出了這口氣,接著,他不停地咳嗽嘔吐,將肚子裏的汙水吐出來,折騰了很久,才慢慢回過神來。

    突然,葉珪的手心裏癢癢的,翻手一看,發現有一條蜈蚣在手上。葉珪立即把蜈蚣拍死在地上,再看身邊人時,發現此人咳嗽嘔吐出來的穢物,裏麵密密麻麻的都是蟲子,不僅有蟲子,還有小蟾蜍和一寸來長的青色小蛇及蜘蛛。

    葉珪皺了皺眉頭,他的家族世代為醫,聽說過苗疆有巫醫用五毒煉藥治病,但也能害人性命。可是苗疆和蘇州,一個是西南邊陲,一個是江南水鄉,相距甚遠。難道蘇州會有苗疆的巫醫行蹤?

    那人哼哼唧唧,把肚子裏的毒蟲嘔吐幹淨之後,看著葉珪,向葉珪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葉珪對那人說:“先生的肚子裏有苗人的五毒,可能並沒有清除幹淨。”

    那人說:“五毒倒也算不了什麽,隻是我腦袋裏的毒蟲已經發作,是附骨之疽,怎麽也不能擺脫掉。”

    葉珪想了一會兒,問那人:“難道是某種絲蟲?”

    “你是郎中?”那人看著葉珪,“不然你怎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葉珪不說話,把那人攙扶到橋頭的酒肆門口,在酒肆的燈籠下,用手指撐開那人的眼皮,仔細查看眼球,果然眼白裏無數紅色的絲線。

    葉珪忍不住輕呼一聲,然後說:“我隻是奇怪……”

    “奇怪什麽?”那人盯著葉珪問。

    “這絲蟲已經發作多時,如果是一般人,早就,早就……”

    “早就已經死了對不對?”那人倒是豁達得很,“你年紀不大,醫術倒還高明,我倒是要問問,我腦袋裏的蟲豸到底是什麽來曆?”

    葉珪向酒肆的小二討了一碗水,接著用隨身的銀刀割開自己的手指,把鮮血滴入水碗,然後放在那人的鼻子前方。手中換了銀針,把銀針對準了那人的眼睛,輕輕紮下去,手指一撚,把一條紅色的絲蟲挑了出來,絲蟲纏繞到銀針上,葉珪把銀針浸入水碗,絲蟲立即散開,漂浮在水裏。

    葉珪手中穩穩地拿著銀針,看著那人的眼球,又一條絲蟲聞到血腥味,然後冒出一丁點,葉珪眼疾手快,又用銀針挑起。酒肆的小二看見葉珪不停地用銀針紮人的眼睛,忍不住在一旁出言勸告:“葉珪,你醫術平庸,剛剛出了大牢,現在又要吃官司嗎?”

    葉珪滿頭大汗,沒有餘暇向小二解釋。

    整整挑了一個時辰,葉珪終於把那人眼睛中的絲蟲全部挑出來。時間已經是亥時,到了宵禁的時間,店小二把酒肆的燈籠熄滅,就要打算關門。

    那人輕鬆地站起來,長籲了一口氣,說:“看來我又能多活幾天了。”

    葉珪囑咐那人:“你腦袋裏的絲蟲和腦髓已經糾纏,如果要徹底醫治,我看隻能回到苗疆,才有痊愈的希望。”

    那人笑了笑,說:“我拚了命才逃出來,怎麽可能再回去送死?”

    “你腦袋裏的絲線蟲,已經進入你身體有不少年頭了,當初你誤喝了溪水,溪水的上遊一定有一頭死去的牛,而牛身上寄生了無數絲線蟲,絲線蟲進入水中,你喝水之後,就進入你的腸胃。絲線蟲在你腸胃裏停留下來,產卵後死去。可是蟲卵順著你的血液遍布全身,你當時就身體不適,然後找了郎中救治,可是救治你的郎中不得其法,隻能用五毒蟲豸暫時壓製,每年的驚蟄、立秋、白露都要用五毒壓製一次。”

    那人聽了葉珪的猜測,來了興趣,好像這絲線蟲,跟自己無關似的,“但說無妨。”

    葉珪繼續說:“我剛才已經數過,你吐出來的青蛇有十九條,那麽算來,應該是六年前的夏天,絲線蟲進入你的身體。”

    “你說的時間不差毫厘。”那人說道,“隻是一點,你猜錯了,絲線蟲是牛身上養出來的。”

    “絲線蟲並不是你無意中喝的溪水,是有人騙你喝下去的!”葉珪詫異地說,“這世上真的有這麽狠毒的苗人?”

    “天下哪裏都一樣,有好人也有壞人,”那人說,“再說,你能知道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葉珪歎口氣說:“絲線蟲在你腦髓裏多年,一直被五毒壓製,現在絲線蟲在你身體裏壽命已盡,要再次繁衍後代就需要入水,這就是你落水的緣由。”

    “我昨日病發,路過河邊,就看到河裏有人向我招手。”那人回憶,“是故人,結果走到河邊,故人一把把我拉進水中。”

    葉珪說:“絲線蟲要引你下水,當然要在你頭腦裏作祟。”

    兩人說了這些話,那人就要告辭,問葉珪:“還不知道恩人的尊姓大名。”

    “不敢。”葉珪回答說,“我姓葉,單一個珪字,祖父和父親都是行走的遊醫,治病救人本來就是本分。”

    “我是個遊走四方的散人。”那人向葉珪拱拱手,“如果我不死,一定報答。”

    說完就要走,葉珪向他告辭,那人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折返回來,盯著葉珪看了很久,突然說道:“你身邊的小孩……”

    葉珪吃驚地看著對方,原來這人和他一樣,也能看見五通的後代。

    這個小孩被葉珪收養幾天,十分乖巧,剛才葉珪救人,她就乖乖地跟著葉珪,一步不離。沒想到這個人醒轉過來,就瞧出了究竟。看來這人被人下了絲線蟲,一定有原因。

    “既然能看見五通,你也並非常人,我也懶得多事了。”那人說了這句之後,扭頭走了。

    葉珪莫名其妙地救了這人,見他離開,便抱起小孩,慢慢回到家裏。在家裏弄了點剩下的饅頭,給小孩吃了。想起今後要獨自一人養活這小孩,而自己朝不保夕。又想起白日裏,金山寺的雲鑒和尚,的確是個得道高僧,知道自己收留了五通的後代,也沒有為難自己,還給了自己銀兩,他應該不會為難一個小孩。

    突然想起那錠銀子,葉珪“哎喲”一聲,連忙用手在身上摸索,但是怎麽也找不到,細細回想,應該是在救人的時候掉落在河邊了。一錠銀子不是個小數目,葉珪安頓好小孩睡去,立即打著燈籠跑回河邊,他仔細尋找銀兩,可是從河邊到橋頭,再到酒肆的門口,哪裏還有銀兩的影子,看來是在救人的時候,滾落到河裏去了。

    葉珪想著這錠銀兩能維持自己和小孩至少半年生計,當下十分焦急,於是卷了褲腿,站在水中用手在河水中慢慢摸索。

    摸了很久,也沒有摸到銀錠,葉珪心裏歎氣,正要放棄,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掌和水中一個手掌緊緊握住。

    那個手掌冰涼滑膩,葉珪頓時明白是什麽東西。看來自己解救了一個人,河裏的“水鬼”就要拿自己做替死鬼。

    那個手掌把葉珪不停地往水裏拉,葉珪用盡全力後退,還是被一步步拉到河水中間。就在葉珪全身淹沒到水裏,行將溺斃的時候,他胸前突然映出了一片紅光。紅光一閃而逝,可水下的手掌鬆開了。

    葉珪慌亂地爬到岸上,回頭看見河水裏慢慢浮起一具屍體,順著水流,慢慢地漂走,隱沒在黑暗裏。

    葉珪一天之內,兩次遇到拉人墊背的“水鬼”,他心情沉重,慢慢踱回家裏,心想自己真是倒黴到了極點,現在銀兩也丟了,明天的飯都沒著落,也不能老是向黎先生乞討。想到可能幾日之後,這小孩就要餓死在自己身邊,還不如把她交給雲鑒和尚,至少能撿條性命。

    回到家,葉珪躺下,他決定第二天早上就把這個五通的後代送給雲鑒和尚。而自己單身一人,總有活命的方法。想通了這節,葉珪突然覺得如釋重負,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葉珪在屋裏把五通小孩收拾一番,就要出門趕往金山寺,把小孩交給雲鑒。正要出門,突然聽到門外一陣車馬響聲,然後是一個人喊道:“請問是葉珪葉先生的府上嗎?”

    葉珪好奇,從來就沒有人主動找上門來請自己去行醫。看來今天是轉運了。葉珪連忙走出門,看見一個穿著絲綢袍子的中年人側身站在門口。

    葉珪看見了,連忙行禮,道:“我就是葉珪,先生家裏有人生病?”

    那個身穿絲綢長袍的中年富人看見葉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吃了一驚,說:“原來葉先生這麽年輕。”

    葉珪看見門前的道路上停了三輛驢車,拉著一個個木箱,看來是跟這人一起來的。葉珪正要詢問,這個富豪向驢車旁的幾個車夫說:“就是這裏了”,然後手揮了揮。

    幾個車夫把驢車上的木箱一個個往葉珪家裏搬。富人走進葉珪的屋內,吩咐車夫把木箱打開。

    葉珪看到第一個木箱裏是各種藥材,其中不乏珍貴的山參、鹿茸、犀角,至於普通的藥材,當歸、田七、蓯蓉、龜甲更是一應俱全。

    第二個箱子打開後,是各種砭石、金針、銀針、銅壺等器具,看起來十分貴重,並非自己的簡陋醫具可比。

    第三個箱子裏是各種醫書,葉珪一眼看去,就看到有《神農本草經》《傷寒雜病論》《金匱要略》《千金方》《脈經》等等。

    富人還生怕葉珪不明白,專門拿起一個靈芝跟葉珪說:“這是我從一個盜墓賊手中所得,那個盜墓賊掘坑,進入一個晉朝王公的古墓,古墓裏的陪葬財寶已經被之前的盜墓賊一掃而空,這個盜墓賊空歡喜一場,發現王公的棺槨已經打開,而且看到王公的屍體不腐,腦門上長了一個靈芝。”

    葉珪大驚。

    血靈芝十分難得,都是在屍體的頭頂上生長出來,而晉朝王公名士都喜好煉丹,服食五石散,身體裏聚集很多珍貴藥石,所以長出來的血靈芝更加珍貴。

    葉珪還在詫異,富人又從第二個箱子裏拿出一個“銅人”出來,“銅人”隻有巴掌大小。富人將“銅人”遞給葉珪,葉珪接過,差點把“銅人”摔在地上,連忙雙手捧住,這才發現,“銅人”是純金打造。金人身上雕刻了周身經脈,遍布全身的穴道,都是用極小的瑪瑙點綴。不說這個金人的來曆非常,一定是前人的收藏,就算熔鑄為黃金,也是一筆可觀的錢財。

    葉珪拿著金人不知所措,就要把金人還給富人。可是富人又從第三個箱子下麵,掏出了一個竹簡,竹簡已經腐朽不堪,上麵隸書寫著《黃帝外經》,葉珪兩眼放光,他父親生前提起過,世上醫書,最早以《黃帝內經》為總綱,可是還有一本《黃帝外經》在先秦時期就已經失傳。從富人手上的竹簡看來,這個《黃帝外經》是兩漢時期的刻本。如果血靈芝和金人還能用價值連城來形容,而這個《黃帝外經》的竹簡,則根本無法用錢財來衡量。葉珪放下金人,忍不住把《黃帝外經》的竹簡拿到手中,雙手發抖,竹簡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我能借閱嗎?”葉珪懇求地問道。

    富人哈哈大笑,說:“盡管看閱無妨,這本來就是……”他卻留下半句話不說了。

    葉珪不知道富人把箱子搬到自己的家中炫耀到底是為了什麽。

    葉珪打開了竹簡,裏麵的文字古樸,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上古天真論第一”,看來外經和內徑的目錄都是一般的順序,這個也與父親所說完全相同,想必是真品無疑。

    富人環視了葉珪家中,房梁腐朽、牆壁破敗,忍不住搖搖頭,對葉珪說:“我來得倉促,沒想到葉先生家裏擺設如此簡單。”

    葉珪心裏慘然,心想這個富人還真是厚道,不忍說自己家中破敗,顧忌自己顏麵。其實,自己這家裏何止是擺設簡單,而是貧寒到了四壁如洗的地步。

    富人對葉珪說:“那麽這樣,葉先生不如隨我到一處園林盤桓幾日,我一定不怠慢先生。”

    葉珪不知道對麵這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看樣子也並非有惡意。

    富人見葉珪還在遲疑,笑著把葉珪的手給挽起來,拉著他就要出門。葉珪扭頭看著屋裏的木箱,又示意五通小孩跟著自己。小孩搖搖晃晃地走到葉珪身邊,葉珪蹲下,小孩附在他的背上。

    富人看見葉珪無端地蹲下,也不以為意。二人走出屋外,富人呼喝一聲,一輛馬車慢慢從街角行駛過來。原來富人為了尊重葉珪,遠遠地把自己的馬車停在遠處。

    葉珪腦袋裏一片茫然,坐上了馬車。馬車在城內走了很久,來到一個私家大宅門前。葉珪知道,這是蘇州城裏一個鹽商的府邸。富人下車,讓車夫拿了一個通牒進到宅內。

    過了片刻,宅子裏一個商人慌慌張張地走了出來,迎接富人和葉珪。商人頭也不敢抬一下,跪在地上,說:“大人怎麽不提前告知,我好做個準備,招待不周,讓我如何是好。”

    富人向商人搖頭,挽著葉珪大剌剌地走進商人的府邸。這個府邸是蘇州城內有名的園林,長廊、假山、池塘無不精致,無處不奢華。

    富人和葉珪走在前麵,商人走在後麵,亦步亦趨。

    走到了一個花廳,商人的家眷都在等候,看見富人來了,幾十個男女老少紛紛跪在地上,給富人行禮。富人哈哈一笑,手一揮,說:“都起來吧。”然後拉著葉珪坐到了朝南的主人座椅上。葉珪背上的小孩悄悄下來,坐在葉珪的身邊。兩個丫鬟立即端來銅盆,銅盆裏放著清水和毛巾,伺候富人和葉珪洗臉。

    富人倒還罷了,輕巧地用毛巾擦了擦胡須。而葉珪這輩子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手都不敢抬起來。商人見葉珪不動,還以為他不願意盥洗,揮手讓丫鬟退下。

    然後又是幾個丫鬟輪番端上點心,送到富人和葉珪身邊的小幾上,商人親自給富人和葉珪沏茶。富人對葉珪說:“這茶葉是最名貴的福建大紅袍,先生不必拘謹。”

    葉珪抿了口茶水,心裏忐忑,哪裏喝得出什麽講究和來曆。他放下茶碗,用手在大腿上掐了掐自己,確定不是在夢中。

    富人和商人交談起來,說的都是詩詞歌賦、風花雪月的事情。葉珪聽不出來什麽端倪。但是富人並未冷落葉珪,在交談中向商人介紹,這位葉先生醫術高超,隻是現在年紀尚小,假以時日,一定是蘇州首屈一指的名醫。

    商人聽了,當然不以為意,不過表麵上仍舊奉承,看來是礙於富人的麵子。

    富人也向葉珪介紹,商人是當地的大商人何暮春,葉珪當然聽說過何暮春的名字,隻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成為何府的座上賓。

    但是何暮春一直也沒有透露富人的姓名,隻是稱呼他為大人。富人也沒有向葉珪吐露自己姓名和身份的意思。葉珪也不好詢問,隻是不明白,富人為什麽對自己如此看重。

    葉珪和富人在何府住了兩個月,每日裏不是喝茶、飲酒、遊玩園林,就是跟著富人在園子裏開堂會看昆曲。富人身邊老有人圍繞,葉珪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打聽富人的來曆。

    葉珪每天錦衣玉食,到了中秋這天,富人向何暮春告辭,說了聲“打擾了”,就要離開。何暮春不敢挽留,安排車馬送富人和葉珪。

    葉珪渾渾噩噩,全聽富人安排,馬車回到了葉珪的家門口,葉珪下了馬車,看到自己的房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來葉珪的房屋已經修繕一新,並且新修了兩間大房,青磚紅瓦,十分氣派。葉珪走進院子,看到屋內家具一應俱全,全部是工匠趕工打造。

    何暮春的仆人從馬車上搬下各種文玩,擺放到了屋內,聽憑富人安排。

    葉珪還有了書房和醫館,書房裏已經擺滿了當初富人帶來的那個箱子裏的各種醫書。而醫館裏,兩麵牆都擺著藥櫃,看來不僅裝有木箱裏的藥物,還買來了藥材補充。

    富人看了看房屋,對葉珪拱手,說:“一切都還滿意?”

    葉珪茫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富人惶恐地說,“先生盡管吩咐。”看樣子他非常擔心葉珪不滿意。

    葉珪慢慢問道:“這些東西,都是給我準備的?”

    “正是。”富人點頭,“如果先生沒有什麽吩咐,我就告辭了,如果還有交代,盡管吩咐鹽商何暮春,他一定不會推脫。”

    “我還沒問大人的高姓大名……”葉珪說道。

    “不用了。”富人轉身要走,想了想,對葉珪說,“我不說,你逼問何暮春,他也會告訴你。我姓黃名筠。”

    黃筠說完,告辭走了。

    留下葉珪一片茫然。

    第二日,葉珪站在家中,看著家中翻天覆地,煥然一新。何暮春仍舊擔心葉珪不滿意,又派人來詢問葉珪還有什麽需要,需不需要幾個下人使喚。葉珪推辭,他哪裏需要什麽下人來服侍。

    這兩個月,葉珪感覺自己恍如夢中。他突然想起要見見故人,於是背著五通小孩來到了橋頭,看見黎先生仍舊在橋頭擺著攤子算命,他心裏不知為何,踏實了很多。

    黎先生看見葉珪,連忙跑到葉珪身前,問:“你這段日子去哪裏了,我不見你來找我,以為你離家投奔親戚去了。到你家找你,看到你家大興土木,是不是你已經把家裏的老宅子給賣了?”

    葉珪愣了一會兒,問黎先生:“您可聽說過黃筠這個人?”

    “黃筠!黃大人!”黎先生吃驚地說,“你認得他?”

    “這兩個月,他邀我到何暮春老爺家裏住著。”

    黎先生表情怪異,胡須都豎了起來,“黃筠黃大人是當今兩淮的鹽運使,富可敵國!”

    葉珪頓時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