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代州遷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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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寧戈派出了新的信使,將那第二份封的李瑉手書交給兩人,親眼看著兩個很有些機靈勁兒的騎兵離開,可才半日的功夫過去,他們暫時駐在涼州與代州邊境的營地,就又迎回了兩個騎著快馬的人燕州兵。

    騎著的馬正是半日前才從營中騎走的,但馬上的人卻隻有一人是穆寧戈先前派出去的。

    另外一個倒也不陌生,是穆寧戈認識甚至可以還算熟識的人。

    吳宣,是謝必清手下多做斥候之事很受謝必清看重的人,也是在穆寧戈帶兵離開燕州之前,便帶著李瑉的親筆書信和謝必清的囑咐,趕往代州求見代州牧劉維希的人。

    吳宣是在朝著這邊趕的時候正撞上出營不久的另外兩人,在說了兩句之後其中一人將自己更精神些力氣足些的馬讓給吳宣,讓吳宣能與另外一人一道更快地趕回營中跟這一回的主將穆寧戈報信。

    吳宣看著很有些疲憊,嘴唇都有些幹裂,下馬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卻還是馬上緩了過來一刻也不耽誤地朝著聽到信出了營帳的穆寧戈跑過去。

    “穆將軍。”吳宣的聲音有些沙啞,話說得卻很快,開門見山“代州已經開始亂了。”

    穆寧戈神色一凜“邊境已經打過來了?是蠻族?”

    代州正北邊與蠻族領域相鄰,而東北的一段接了戎羌,蠻族和戎羌之間也是接壤的,且兩族關係並不算好,也時常有些摩擦,隻是比起蠻族,戎羌的實力弱了一些大部分時候都處於下風。正因如此,即便要南下侵擾代州,通常來說先出兵動手的也不會是戎羌,畢竟他們要防著自己與大景朝的代州兵這塊硬了許多年的骨頭打起來的時候,實力強悍的蠻族會趁機對自己下手。不同於有高牆邊防的代州軍,戎羌與蠻族之間大都是平坦草原,極難防備。

    所以戎羌以往都更多地是在蠻族與代州軍打到激烈之處偶爾出現,撿些不大不小的便宜,率先正麵大舉進攻卻是極少的。

    因而穆寧戈聽到吳宣說代州亂起,第一反應就是蠻族打了過來。

    誰知吳宣卻搖了頭“我趕回來之前的確聽說邊境不穩蠻族已經集結了軍隊,但確實還未開打。自然,那是那時候,已過去好幾天了,如今邊境到底如何,將軍恕罪,吳宣並不清楚。”

    穆寧戈“那你說的亂是?”

    吳宣“回將軍,我這一趟沒能見到代州的劉州牧,他已不在州牧府邸全家去了邊境離陽關,但是邊城那邊守得嚴不隻是我過不去,普通百姓也已不能入內,而且邊關一帶的百姓已經清空,盡數遷到了其他地方去。此前沒能立刻按約定回來報信,便是在代州多逗留了兩日探聽消息,聽聞那劉州牧此前下令,不隻是邊境之民,代州中部的民眾也被下令向兩側山地地帶遷移,這動靜頗大的遷民之舉我進代州的時候已經開始,到今日已近一月,代州中部平原一帶的城池村莊有不少幾乎已經全空了,其他還未遷完或者遷民的目的地附近,很是混亂。隻是這是代州劉州牧的命令,劉州牧在代州一向很有民心,加上代州軍被他分了一大部分出來協助和監督百姓遷移,所以雖瞧著混亂但動作不慢。”

    吳宣雖語速很快,但講得清晰明了。

    穆寧戈和吳宣以前也見過幾次,吳宣也是少數幾個在穆寧戈成為武衛將軍之前就知道他與謝必清交好的人。謝必清與穆寧戈說過,他看重吳宣便是因為吳宣不隻是一個單純隻會奉命行事的人,他也許的確不如謝必清陸仁宇他們這些謀士們的眼光能耐,但很多時候對事敏感,也會多思多想多做打算,靈活變通並不拘泥,常有意外收獲。

    這一次便是,若換了旁人,也許在發現無法見到代州牧劉維希後,便會即刻折返,等在約定好的地點回報,至多說上一些這來回一趟匆匆趕路時的些許見聞,卻很少有人能像吳宣這樣在發現任務無法完成之後沒有慌張退卻,而是努力打探其他消息,在發覺有些自己看不透的異常之後,也盡最大努力在短時間內收集更多的消息。

    穆寧戈便覺得吳宣說的這些很有用,而且……

    一時間雖沒能徹底想透,可他心中卻湧上一些並不算好的預感。

    而在他身後一步,差不多與他前後腳出來,一道從頭到尾聽了吳宣的回報始終沒出聲的孟佑,卻是臉色一變

    “不好!”

    穆寧戈回過頭去看他。

    他們兩個相識也算有段日子,這還是穆寧戈第一次在這位時刻沉穩平和的溫潤公子臉上,露出這樣沉重的神色。

    “將軍,即刻進代州,不必費心繞過城池了,穿過中央平原直往邊境離陽關。”

    穆寧戈一怔,卻也隻是頓了一下,隨後沒有在此時多問,而直接向已趕過來的副將穆小鴻張大力兩人揚聲下令“傳我令,拔營,整兵,隨我衝入代州!”

    雖這命令與半日前還說起過的話似乎相悖,但穆小鴻和張大力兩人誰都沒有停頓,高聲應了下來轉身便去執行這道命令。

    原本沉靜的軍營很快有序地動了起來。

    吳宣被帶下去歇息,等穆寧戈他們離開後他也要再次騎上馬速速趕回燕州向李瑉報信。

    關於身為軍師的孟佑的話,吳宣雖心中分外好奇但也沒有非要問出結果才回去報信。也算是他對在主公李瑉身邊的謝必清的尊崇之故,孟佑能想到的謝必清一定也能想得明白,所以他隻要將發生的事聽到的所有話盡數回去轉達就好。

    吳宣走後,臉色分外凝重的孟佑看向穆寧戈

    “將軍不問?”

    他清楚先前穆寧戈守在涼州代州邊上一步也不擅入的擔憂,所以對穆寧戈在聽了自己那一句之後,那樣果斷地直接下令讓燕州軍在未經允許情況下開入代州的反應,多少有那麽些意外。

    穆寧戈“聽完吳宣說的,我心中也覺得不妥,代州怕要出大事。不說別的,蠻族南下已近在眼前了,此時卻將代州軍分了一大半出去遷移百姓……雖說守關和正麵交戰很是不同,可劉州牧在這個關頭這麽做,不論實力還是軍心……太危險了!離陽關也不知能不能……”

    孟佑緩緩搖頭,眉頭皺得死緊“若我沒有猜錯,代州劉維希,這一回不打算全力守關了。”

    穆寧戈一驚“什麽?”

    孟佑“蠻族多騎兵,平原上才能發揮最大的優勢。代州地勢有些特殊,兩側的西邊東邊多是山地,唯中央由南到北大片平原,從代州北境,直通冀州。”

    而現在,代州牧劉維希下令,代州中部平原一帶的百姓全部遷走,往代州西邊東邊的山地移動。

    穆寧戈神色大變“劉維希他瘋了!”

    孟佑吐出一口氣“希望是我猜錯了。”

    ……

    燕州軍八千餘人,行動還是很快的。

    從涼州進入代州,循著穆寧戈對代州地形的一些記憶,抄了兩次小路,沒走兩日就遇上了代州人。

    還正好是跟先前吳宣形容的一樣。

    有一群大都背抱著包袱盆碗諸多物件,麵露疲憊苦色的百姓,和一支剛剛把這群百姓催趕到了這兒的代州軍。

    兩方相遇,燕州軍這邊早有準備,可代州那邊,大驚之後很快戒備了起來。

    百姓們亂做一團,有的丟下了自己抱了一路舍不得丟下的家當跑開,有的拖著孩子拉著老人往那一隊代州軍後方躲藏,一時間驚叫聲哭嚎聲,一時被衝散的親人互相呼喚的聲音在這山腳下的樹林邊上不斷回響。

    但這倒是也沒完全蓋住這支數百人的代州軍,很快反應過來又訓練有素地在並不寬敞的山路的另一頭擺出了應戰的架勢。

    代州這邊一個小將打馬出列“來者何人?”

    穆小鴻也出了列“我們從燕州來,由我燕州的武衛將軍穆將軍帶領,因擔心蠻族南下代州獨自難以應付,特奉主公之命前來支援。”

    那小將手中的長刀握得更緊了些“燕州?”

    穆小鴻“涼州薛州牧也知代州應對蠻族不易,隻是涼州也需抵擋匈奴無暇來助,特許我等借到涼州,由涼州轉入代州。”

    燕州與代州並不相鄰,直接由燕州無法進入代州,穆小鴻心知他們此時盡快趕往邊境才是最重要的,路上不好多生事端耽擱,因而在那小將聽了他們從燕州過來表現出疑惑和更深的戒備之後才特地這樣解釋一番。這其中也有借涼州牧來為自己一行“正名”的用意。

    解釋完後,穆小鴻馬上反問“不知閣下是?”

    那小將沉默了幾息,在馬上衝他們抱拳“代州張天元。”

    穆寧戈眼光一閃,側過頭,正好對上孟佑看過來的目光。

    張天元,這個名字他們是聽過的。

    代州張天元,是代州牧劉維希的心腹武將之一,名氣雖不如年長他許多的劉維希身邊另一悍將甘楠城那樣幾乎傳遍大景各州,也在對抗南下蠻族的戰場上立過不少功勞,至少特地了解過代州情況的穆寧戈和孟佑兩人對這個名字都很熟悉。

    可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武將,此刻最該出現的地方,分明是離陽關。

    現在張天元卻在這裏,隻能證明……

    孟佑沒有想錯。

    劉維希這一次,是真的不想死守邊境大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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