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副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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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寧戈帶一隊騎兵率先疾行趕到時,正遇上兩支蠻族騎兵來攻代州大營。

    已經過去了不少時候,沒有了甘楠城本人壓製管控的軍營有些混亂,最不該讓這些外族敵人知道的,甘楠城已死的消息早就已經流了出去,這才引得越來越多的的蠻族兵來攻。

    代州軍在代州牧劉維希的帶領下,多年一直牢牢地將蠻族抵擋在大景的北部關門之外,幾乎沒有讓蠻族占到多少便宜。而劉維希之下,甘楠城這位就是在與蠻族的交戰中成名,揚起赫赫威名的將軍,對蠻族而言,手上染著最多他們族人的鮮血。對於蠻族的那些個高位的各部主將而言,甘楠城是個引人畏懼同時又讓人敬佩的對手,但更多的普通蠻族兵丁隻能感受到對其能力的恐懼,和因為他阻擋的痛恨。

    如今,甘楠城已死的消息傳出,他的舊部很容易就成為了被一部分蠻族人盯上的泄憤的口子。隻是如今而言對蠻族而言第一要緊的是集中力量去攻打更為富庶的冀州,以求將此戰的利益擴到最大,這才沒有讓來代州東邊的軍隊形成難以抵擋的規模。

    穆寧戈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先前已聽過孟佑的分析,但在親眼目睹之前心裏到底還是提著一口氣的。

    眼前的敵軍數量,若是隻有甘楠城原本帶著的這一支軍隊,雖不至於擋不住但在如今軍心有些渙散的情況下怕是會損傷不小,但若加上了穆寧戈帶來的這一支,出其不意從背後襲擊,兩方夾擊之下,局麵就完全不同了。

    一聲“隨我衝陣”之後,穆寧戈當先衝了出去直向這支蠻族軍隊的領頭而去,□□在午前的陽光下晃出寒光,轉瞬之間便染上鮮紅血色。

    在甘楠城的軍隊有些驚訝怔愣之際,一群裝備比他們精良許多,其中有那麽幾個麵孔看著也有點兒眼熟的人,高聲喊著什麽,衝入了戰場,對著那些個蠻族人下手毫不手軟,尤其是配合得宜,在大的陣型包圍很快完成後,這些已開始近身廝殺的士兵又很快熟練地分成數個小組,互相策應著殺敵前進……動作快不快不好說,但的確比一個個人自己衝出去要安全得多。

    這一套先前他們已經見過不少次了,很是眼熟。

    正是不久前也在附近紮了營,由他們那時還建在的甘楠城甘將軍請過來的,燕州的軍隊。在燕州的這支軍隊停留在他們這邊的時候曾數次與他們一道殺敵,那時候,這樣的戰術就是他們燕州那邊的習慣。

    在認出前來支援的是燕州軍隊後,代州這邊便算是稍稍被這支還算能信任的援軍鼓舞了一點兒,而等聽清他們口中高喊的話——

    “為甘將軍報仇!”

    不少這邊的將士瞬間紅了眼睛。

    甘楠城對於他們這些直屬於他的將士而言,是神祗一樣的存在,敬之愛之情分自是不同,不是沒有衝動地想為他報仇的人的存在,隻是在甘楠城死後代州軍分崩離析的局麵之下,很快被艱難的處境消磨了衝勁兒。

    在州牧劉維希和杜津已死的情況下,甘楠城再一去,他們的天便幾乎全塌了,自己便先生了怯,過去在甘楠城之下顯不出來的矛盾頻頻爆發,軍中沒有能再力壓他人掌權的人選,有心的無心的,各人各勢力都在爭奪吵鬧,已到了連抵禦蠻族人的進攻時都各存著小心思。

    而現在,在戰場上麵對讓他們先後失去了主公,失去了軍師,又失去了甘將軍的仇人,高聲喊著報仇,奮勇殺敵的,竟是與他們的甘將軍僅有幾日相處的外州軍。

    原本生出退意並未盡全力的將士們,紛紛握緊已卷了刃的刀劍,咬緊牙關眼眶通紅,用嘶啞的聲音應和著燕州軍吼著“為甘將軍報仇”,衝向被燕州軍的奇襲弄得士氣大減的蠻族人,瞬間迸發出無匹的銳意凶狠。

    這一場連氣勢都已經完全扭轉的戰鬥,結束的很快,穆寧戈十分注意包圍堵截,沒有放跑一個蠻族敵人。

    全殲,大勝。

    隻是這一戰勝後,戰場上最為響亮的並不是歡呼,而是帶著哭腔的嘶吼聲。

    穆寧戈騎在馬上,半邊臉上沾著半幹的血跡,看著或站或跪,卻大都在痛哭的人,心中歎了口氣。

    穆寧戈很清楚,這些人此時的痛哭是對甘楠城的懷念,也有很大部分也是在發泄,是對這段艱難得看不到前路希望的日子裏絕望痛苦情緒的宣泄。

    燕州軍很快在穆寧戈的指揮下重新列隊,而另外一邊即便哭完喊完,發泄過後的士兵們重新集合的速度也慢了不少,看得穆寧戈一陣唏噓。

    甘楠城還在的時候,兩邊的行動力對比是與如今反過來的。

    並不是燕州軍不好,而是那時候甘楠城的代州軍太強。

    這才多久不見……

    燕州軍先前駐紮的簡陋軍營還在,隻是東西比之前被搬走了不少,穆寧戈也沒有太過在意,安排燕州軍去整頓後,便被如今代州東部這邊領頭的四人,請入了代州軍營。

    正中央最大的營帳仍是靈堂,穆寧戈先去上了祭拜了一番,先前隻是劉維希和杜津兩人的牌位,如今又多了甘楠城的。隻是眼下這裏已是湊不出香燭紙錢了,穆寧戈來也隻是躬身拜了兩拜而已。

    “甘將軍,葬在……”

    穆寧戈先前見過最多次的甘楠城的心腹林漁正是如今為首的四人之一,眼中的紅意還未褪

    “將軍臨……臨去前說,他是定要留在代州的土地上的,按照他的意思,我們將他……葬在了二裏路外,能瞧見北邊的山頂上。”

    穆寧戈“節哀。”

    林漁吸了一口氣,對著穆寧戈拱手“多謝穆將軍願意……謝穆將軍,為將軍做的。”

    穆寧戈伸手扶起林漁,目光在另外三人身上繞了一圈。

    除了林漁,此時帳內還有三人,都是穆寧戈先前見過的。

    宗鎮,與林漁一樣是甘楠城心腹,黝黑的臉上還有沒擦淨的血跡塵土,能清晰得襯出不久前的淚痕。隻是比起林漁,宗鎮看穆寧戈的目光沒有那麽友善。

    錢牧,臉上還算幹淨,眼睛卻還泛著紅,高高壯壯一個人站在那裏,迎上穆寧戈的目光時略有點兒局促,緩緩露出一個略帶緊張又憨厚的笑來。

    最後一個,裴原燁,始終微低垂著頭,沒有看穆寧戈,穆寧戈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簡單觀察過,回想著趕來之前,孟佑特地為他所做的一番細致的總結和分析,穆寧戈心中有了計較

    “林副將方才說……看來甘將軍是有與幾位副將說過什麽的。”

    穆寧戈特地注意了一下。

    林漁直接點頭稱是,宗鎮抿了抿嘴,看起來不是很情願卻也點了頭,錢牧反應比宗鎮快些跟林漁一起老實地答了聲是,而裴原燁渾身微微一僵,卻也沒有出聲反駁。

    那就是的確都知道了。

    而且……這也是孟佑的特別囑咐。

    穆寧戈對他們所有人的稱呼都是“副將”而非“將軍”,這便是在提前的防備。不管在甘楠城死後的這段時間,他們四人的身份有沒有變化,從穆寧戈來到之後,這裏不能再有穆寧戈之外的主將。不管現在穆寧戈這麽說了之後,他們是不是一時因另外一件遷至燕州的大事分了注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現在他們既沒有否認沒有反對,那麽穆寧戈就要錘死了副將這個名分。

    穆寧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停頓了一下,見宗鎮和錢牧的目光定了過來,連裴原燁也抬起頭目光灼灼,將信塞到了林漁手裏

    “甘將軍……有心,省卻了穆某許多麻煩,明日定要好好準備一番,去山上祭拜。眼下……林副將,這是主公手書,燕州已應下甘將軍提到的遷代州軍民入燕州之事,我等特來接應,不知我們是否已可以盡快動身,往燕州去了?”

    林漁雙手捧著未拆的書信“這當然……”

    “等一下!”

    穆寧戈轉頭看去,打斷了林漁的話插嘴進來的是宗鎮。

    “穆將軍,恕我冒昧,雖甘將軍為我們謀劃了往燕州去的這條路,可我等畢竟是代州之軍,這年頭哪個地方不防著外州的軍隊的?這燕州……”

    “宗副將。”穆寧戈微勾著嘴角露出淺笑“你有一點說錯了。”

    宗鎮不是很客氣地挑眉“哦?”

    穆寧戈“你們如今不是代州軍,而是燕州之民。”

    宗鎮一愣。

    一旁的裴原燁也瞪大了眼睛看穆寧戈。

    “燕州,我等主公,從不虧待燕州之民。”

    宗鎮“……嗬,都說得好聽,還不是想要我們為你們賣命……”

    林漁連忙低喝“宗鎮!”

    穆寧戈特地看了一眼裴原燁,而後才直視著宗鎮,揚聲說道

    “燕州從不強令百姓充軍。你們已是燕州之民,自該有同樣的待遇。”

    宗鎮“……什麽意思?你們不用我們做前鋒打仗?”

    穆寧戈“看你們自己的意願,入燕州之後若不想再從軍,在燕州務農或是做活都無妨,隻要不違反律法,燕州的百姓怎麽過,你們就能怎麽過。若你們還想呆在軍中卻不願意上戰場,燕州也很樂意留諸位在軍中陪燕州軍操練,代州連年對戰外族個個都是百戰之兵,燕州想向諸位學的很是不少。而若是……有仍想上戰場殺敵立功的,燕州的兵將如何論功行賞,你們也會一樣。”

    這話說完,帳中連林漁都愣得沒了聲音。

    穆寧戈又細細看了一圈四人的反應,最後又平靜地微笑著說了一句

    “不知你們是否聽說過,我穆寧戈平民出身,在燕州正是從一個普通兵卒一路靠立軍功,坐到今日的領軍主帥之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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