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不是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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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月江山永為明第530章:不是那麽簡單

    明永樂十四年,穀王、代王意欲謀逆,起兵七萬、火炮一百餘門、火銃兩千餘把,集師樂亭,意欲趁明太宗北巡之際直接擒王。

    然,明太宗朱棣調備倭軍二十萬集於廟島群島,一舉瓦解了其意圖。

    七萬賊兵伏誅二萬餘,擒獲四萬餘,穀王、代王皆被生擒,押送至順天府。

    同年六月,山西行都司大大小小千餘名官員被錦衣衛以謀逆之名緝拿,一時之間詔獄之內人滿為患。

    同年八月,明太宗親自下令,啟用大量尚在替補的新科士子,謀逆風波就此平息。

    應天府,神烈山。

    自北巡歸來之後,朱棣就跑到了這神烈山來,擺出了一派要給祖先守陵的架勢,國事全部交由皇太子朱高熾全權處理。

    “老和尚,你說朕還能入得那太廟嗎?”

    神烈山腳下的一座小院子裏,當今皇帝朱棣就居住在這裏,他麵前坐的就是靖難第一功臣,黑衣宰相姚廣孝。

    “咳咳……”姚廣孝輕輕地咳嗽了兩聲,神色有些萎靡。

    “陛下怎會升起這等想法?”

    姚廣孝今年已經八十一了,不如耄耋之年的他身體已經一天不如一天了,完全沒有了靖難時的意氣風發。

    “我先是起兵靖難,將建文趕走,現在又將自己的兩個弟弟下了詔獄,不日之後就要問斬,還要連坐。”

    姚廣孝的氣色不好,朱棣的也好不到哪裏去。

    “先後三位宗室死於我手,我還能入得太廟?”

    “這……就是陛下將老僧從北平帶回來的原因嗎?”姚廣孝突然一笑,臉上的萎靡也掩蓋不住他的笑容。

    自從遷都一事定下之後,姚廣孝就是遷都一事最大的負責人,順天皇宮的布局就是姚廣孝親手規劃的。

    現如今順天皇宮的建造已經完成,遷都之事雖然短時間之內完成不了,但作為負責人的姚廣孝卻早早地就開始了準備。

    這次,朱棣在北巡之後卻將其從北平的慶壽寺給帶了回來。

    “入不入得太廟,那是太子殿下和太孫殿下說了算,與陛下擔心的那些沒有什麽關係。”

    姚廣孝拿起一旁的犍稚,輕輕敲起了麵前的木魚,陣陣木魚聲傳出小院,朝著四麵八方而去,但很快就消散於空中。

    “至於陛下真正擔心的……”

    “陛下請恕老僧冒犯,您不過就是庸人自擾罷了。”

    ……

    朱棣和姚廣孝都沉默了下來,小院裏隻剩下了陣陣木魚聲。

    良久之後,朱棣仰天一歎。

    是啊,入不入得宗廟那是兒子和孫子的事情,他擔心的從來都不是這個,而是在百年之後要以何種麵目去麵對太祖高皇帝。

    單論功績,他朱棣可能比不過太祖高皇帝的立國之功,但開疆拓土、恢複民生,肅清吏治,他朱棣哪樣都不差。

    現如今的大明,北至忽蘭忽失溫和奴兒幹都司,東至倭國,西至關西七衛,就連安南那邊也南推了不少。

    在疆域這方麵,他朱棣是曆朝曆代漢家天下的第一人!哪怕是漢武帝在這一點上都不及他!

    民生方麵,雖然連年征戰,但幾乎未嚐敗績,損失並不是很大,再加上新糧的輸入,大明的糧食產量連翻幾番,百姓們誰不說他一聲好?

    最後就是肅清吏治,這一點他沒有自信能超過太祖高皇帝,但他自信也差不到哪裏去,甚至能夠達到持平。

    自永樂八年到現在,朝廷查抄貪官汙吏不下千人,啟用人才也超過六百餘人。

    這等功績,比不得有統一之功的始皇帝,或許也稱不上是千古一帝,但千古帝的級別肯定是能達到了的。

    又怎麽會沒有顏麵下去見太祖高皇帝呢?

    然而,這隻是公事,私事呢?

    想到這裏,朱棣輕歎一聲,雙眼微閉。

    姚廣孝一言不發,兀自在那裏敲著他的木魚,似乎完全沒有聽到朱棣的歎息聲。

    心結這種東西,別人的開到隻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得你自己走出來。

    作為朱棣最親密無間的戰友、永樂之後最信任的臣子,對於朱棣的事情姚廣孝最清楚不過了。

    靖難的時候或許沒有考慮太多,但姚廣孝很清楚,當朱棣坐上那個位置開始,這個心結就越來越緊,沒有絲毫放鬆的態勢。

    應天皇城內。

    遷都很難,但相對來說又不是很難,因為朱棣從未打算過要放棄應天,將一切都轉到順天去。

    哪怕是在曆史上,朱棣也保留了應天的六部,設立了兩套衙門。

    所以說這種不是完整意義上的遷都難度要小一些,但在別的方麵難度也會加大。

    比如說管理。

    不過那都是以後的事情,朱棣現在要麵對的就是輿論的問題,因為此時的應天城內,百姓們已經可以說是毫無顧忌地在討論這件事了。

    狗肉館是這個時代最常見的館子,這是中原不能大規模放牧的特性導致的。

    牛要耕地,隨意殺牛是犯法的,哪怕是病牛和不能耕作的傷牛、老牛,宰殺都得提前申請,不然的話等待你的就是牢獄之災。

    而在不能大規模放牧的前提下,羊肉雖然是大眾肉食,但也僅限於有些家底兒的人才會吃,因此作為六畜之一的狗就成了最常見的肉食來源。

    坐在這家狗肉館內,朱瞻垶喝著溫黃酒,聽著百姓們對這次穀王和代王謀逆一事的討論。

    觀點大致分為兩派,一派認為穀王和代王是謀逆,必須要嚴肅處理,不然的話以後必然還會有這種事情的發生。

    另一派則認為是老爺子在削藩,就如同當初的建文一樣,所謂謀逆隻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歸根結底還是認為現如今藩王的勢力有些難以掌控了,所以才會有現在這種情況。

    雙方爭執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不過讓朱瞻垶感到欣慰的是,認為是穀王和代王權欲熏心的人要占大部分。

    這是因為這些年來朝廷的努力,尤其是新糧的出現讓民心在很大程度上聚攏了起來,這是一件好事兒。

    至於持反對態度的那些人……

    朱瞻垶隻是笑了笑,沒有打算追究,也沒有太過在意。

    人生在世,不管你做得多好都是不可能讓所有人都認同你的,總有一些人覺得你是別有用心,這是無可避免的。

    不過不在意歸不在意,但朱瞻垶卻不會放任這些人繼續肆無忌憚地傳遞這種思想。

    封建時代雖然不是言論自由的時代,但朱瞻垶也沒打算直接將其一棒子打死,隻要限製這些言論的傳播就好了。

    反正,明白事理的人是占了大部分的,這種言論的危害性雖然很大,但傳播起來的幾率卻是不大。

    “怎麽,您已經想好辦法了嗎?”

    看著朱瞻垶嘴角的笑容,坐在朱瞻垶對麵的周新笑了起來。

    因為是出門在外,朱瞻垶不僅沒有帶儀駕,甚至連龍紋服飾都沒有穿,就是簡單的出來轉轉。

    在這樣的情況下,周新自然是不會開口暴露朱瞻垶身份的。

    “嗯,讓騰驤衛通知各地官員限製一下就好了,沒有必要太認真。”

    朱瞻垶點了點頭,低頭抿了一口杯中黃酒。

    “其實對於絕大多數百姓來說,這件事就是一件飯後談資,他們隻是單純的為了談論而談論,兩方爭論就是這種談論的核心。”

    “這人啊其實是分兩種的,一種是不願與人爭執,基本上你說什麽他都不會反駁,哪怕他心裏並不認同你的看法。”

    “另一種人是屬於天生就不服輸的,這種人可能在自己遇到事情的時候會很快就低頭,但在這種閑談的時候卻往往會咄咄逼人,就算是知道自己錯了也會梗著脖子反對。”

    周新聞言不禁點了點頭。

    他可能不是接觸百姓最多的官員,但在應天這個地界他絕對算是多的了,對於朱瞻垶的看法他很認同。

    絕大部分的百姓都是軟弱的,因為這個世間有太多他們惹不起的人,成年人的顧慮很多,所以在遇到事情的時候往往第一反應就是低頭。

    舟水之論中的“水能覆舟”其實是有前提的。

    水不會無端覆舟,因為正常情況下的水是平靜的,隻有在遇到巨大落差的地勢和大風這種情況才會掀翻船隻。

    百姓就隻是水,這一點從未變過,但造成波浪的卻不是水,而是巨大的地勢落差,是大風。

    承擔這個角色的往往都是文人、官員、貴族。

    縱觀曆史,以底層身份起兵的也不過兩人:劉邦和朱元章。

    劉邦還不能完全算,因為他雖然是農家出身,但在決心創立大業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泗水亭長了。

    隻有朱元章是真正的底層,真正的白手起家。

    “您所言甚至。”周新微微低頭,讚同了朱瞻垶的看法。

    “不過有一點可能您還需要注意,那就是這件事情在您這裏不算什麽,但是當吩咐到下麵之後就不一定了。”

    “為官者,最喜歡猜測上麵的心思,層層加碼的現象並不少見,還是應該早做準備,不要等出現了問題再去解決問題。”

    “這種事情啊,怕是用不上我們這些人操心的。”周新剛說完,一旁的楊士奇就開了口。

    “不信你問勉仁,我們兩人可都是知情的。”

    坐在楊士奇對麵的楊榮倒是沒有說話,隻是點頭確定了楊士奇的說法。

    “如此說來,是新杞人憂天了。”周新沒有起身,但還是朝著朱瞻垶微微欠身。

    “無妨。”朱瞻垶擺了擺手。

    “就應該這樣,各抒己見,隻要是有用的就不怕說,怕的是明明有想法卻不說,還有就是別有用心的說。”

    對待這種事情,朱瞻垶自認為還是比較開明的,畢竟他前半生的經曆和這些人不太一樣。

    “說到勉仁,你們二人此次的山西之行結果如何?”朱瞻垶說著就轉移了話題,沒打算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

    楊榮聞言看了看對麵的楊士奇,二人同時露出了一絲苦笑。

    “回……”楊榮剛想習慣性地開口,但很快就醒悟這不是宮裏。

    “不是很好……”

    “白蓮教錯綜複雜,一來不是短時間能夠查清楚的,二來是他們隱藏得很好。”

    “雖然此次稍顯與人間,但他們也清楚我大明人心堅固,不是他們所能夠動搖的,因此展露在表麵上的並不是很多。”

    “我與士奇追查很久,遇到的要麽就是什麽都不知道的小人物,要麽就是提前收到消息,等我與士奇過去時早已經人去樓空。”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楊士奇也開口補充了起來。

    “那些人就好像提前一步知道我們會去似的,每每我們趕到的時候他們都是才離開沒幾天,更有甚者是在我們趕到的前一天離開的。”

    “起初的時候我們以為是地方官員為其告密,但後來我與勉仁在議事和行動時都可以避諱著那些地方官,但仍是如此。”

    “就好像……”

    “就好像他們故意做給我們看似的,甚至給我們一種我們抓到的人都是他們放出來的好處。”楊榮開口補充。

    “好像他們有意要跟我們和解,給我們拋出點好處讓我們住手似的。”

    ……

    朱瞻垶皺起了眉頭。

    他本以為白蓮教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是有心之人利用這個名頭謀取利益。

    在朱瞻垶的心裏根本就沒有將其上升到危及朝廷的高度,因為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是根本不可能的。

    有基礎的藩王謀逆尚不可能,這些個人雖然有些基礎,但能比得上藩王嗎?

    可現在看來,事情好像不是那麽簡單了。

    “孤知道了。”朱瞻垶站起身來,表情已然變得十分嚴肅。

    他想到了一種可能,一種他很不願意相信的可能。

    朱瞻垶起身,楊榮、楊士奇和周新三人也跟著站了起來,跟在朱瞻垶的後麵出了狗肉館。

    “殿……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楊士奇替楊榮問了出來。

    楊榮是最關心這件事的人,因為他的繼室雖然已經證明了隻是貪小便宜,跟白蓮教並沒有什麽直接關係,但卻也在無形中給到了楊榮沉重的壓力。

    “先放線,目前我們有太多的事情還不能確定,得放長線,確定一些問題才行……”

    朱瞻垶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很是熱鬧的應天城,語氣有些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