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章韻這麽說，陶林不免覺得錯愕。

    “受害者忽然自燃，跳進水裏後，火燒得更厲害了……”他看到本子上是這麽寫的。

    與此同時，陶林耳邊不停傳來目擊者緊張又激動的形容，光有這記錄本上的文字當然不夠形象，但如果一直有人在旁邊飽含情緒地說話，案件發生時的詭異場景便仿佛真的出現在陶林眼前——

    今天是周六，下午一點正是遊泳館生意紅火的時候。趁著周末假期，不少家長帶著孩子過來鍛煉身體。

    王鵬在更衣室換上泳衣便走進場館之中，最開始一切都是那麽的平常。現場的顧客都在享受著自己的時光，也沒人會在乎這位平平無奇的中年男人。

    可就在這時，一聲痛苦的尖叫響徹遊泳館，惹得大家聞聲尋找這撕心裂肺哀嚎的來源。

    沒想到這一轉頭便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

    站在泳池邊的男人渾身爬滿了火焰，那如同惡魔一樣的光芒將他的軀體吞沒，烈焰竄得老高，泳衣燒焦後化成的黑焰衝上天去。

    沒人知道火是什麽來的，隻是見到男人瘋狂地拍打著自己著火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摔向泳池中。

    在場所有人都被這一幕下呆在了原地，在男人摔進泳池水麵的一刹那，大家都驚恐地尖叫著，給這團陽光下熊熊燃燒的火苗騰出位置來。

    因為人體的本能反應，深陷大火時人的眼睛會條件反射地緊閉在一起，人也會瞬間失去方向感，肌肉因為身體的求生本能，開始變得僵硬卷曲。

    當男人的身體機械行走幾步後終於重重砸下，泳池的水麵上濺起巨大的水花。

    可那大火並沒有就此結束，而是一反常態地越燒越高，還伴隨著類似爆炸的聲響，“轟”一聲在水麵上開出一片奪命的紅色花朵。

    誰也沒想到，水竟然澆不滅男人身上的熊熊火焰。

    旁邊的路人根本沒辦法穿越這大火挽救那被熊熊灼燒的生命，麵對這水麵上炸裂的焰火，他們連自己的命都快要保不住了，隻顧往遠處逃跑。

    “救命救命啊！”慌亂的哭喊瞬間響徹整個場館。

    大火升騰到最劇烈的地步，連可憐的靈魂都要一起燒光。

    窗戶的陽光打在波浪洶湧的水麵上，泛起閃爍的光芒，仿佛大火鋪滿了整個水麵。

    水裏的人在掙紮，在痛苦地嘶吼，最終沉入水底，大火也終於燃燒殆盡。

    原本清澈的泳池水變成了黑紅，整個場館都是驚魂未定的痛哭以及尖叫。

    “我的天！快救人啊！”有幾個大膽的男人想衝上去拉起沉入水底的軀體。

    可想起剛剛水上燃燒的大火，大家又都變得遲疑起來。

    沒人想當第二個渾身自燃起來的可憐人。

    岸上有人焦急地撥打報警電話和急救電話，泳池安全員終於帶著長長的捕網奔跑了過來，奮力往水中伸出棍子。

    可水下的人已經沒有任何反應了……

    水下的人被打撈上來時，已經完全沒了呼吸，他的身體被燒得血肉模糊，恐懼一直持續到了現在。

    陶林一眨眼，從這些雜七雜八的形容中緩過神來，讓將手上的文件遞回到了章韻懷裏。

    “這看樣子是某種燃點極低的化學藥品附著到了受害者身體上，然後在一定情況下發生了自燃現象。”他當然不信什麽鬼神，也希望警員在訊問目擊證人時，把死因用科學道理解釋清楚，避免不必要的恐慌。

    “至於為什麽跳入水中反倒燃燒得更厲害——水會在某些化學藥品的作用下還原出氫氣，這是很好的助燃劑。”他說的有理有據。

    “你和我去看看屍體，就知道大家為什麽會恐懼成這樣了。”章韻無奈地攤了攤手，然後帶著陶林往場館內部走去。

    穿過更衣室，接著進入更衣室盡頭的廊道，沿著廊道往前走上十幾米，最後跨過一小片消毒水池，才能走到場館內部的泳池。

    廊道左側是牆壁，右側則直接聯通衝澡區，換作是平時，顧客從這裏經過時，能聽到旁邊嘩啦啦嘈雜的流水聲。

    陶林一邊走，一邊在心裏描繪出整個場館的構造，沒過幾分鍾就穿過一道門，看見了一片湛藍的泳池。

    泳池周圍有不少警員正在忙碌取材，濕漉漉的瓷磚地上已經放有不少黃色的標記牌。

    “哢擦哢擦”的相機快門聲回響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裏，平靜的水麵微微泛起漣漪。

    “陶老師。”陶林跟在章韻身邊，與他一起快步沿著泳池邊緣走，現場工作的警員看到陶林，都禮貌地向他問好。

    陶林簡單地點頭致意，章韻一直催促著路過身邊的警員趕快幹活，自己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我剛剛初步檢查過屍體——我認為他的死因不是單純的燒死，而且燒死與溺死的綜合性死亡。”最後章韻說罷，停在了一具已經被蓋上白布的屍體前。

    白布已經被沾濕了，變得更加貼合屍體的身形。

    陶林身後就是遊泳館的牆壁，牆壁上有一扇打開的大天窗。

    正是陽光大好，春天溫和的陽光透過窗子灑下來，在地板上映出一個金色的矩形。

    屍體躺在的位置，整好讓頭顱浸潤在這陽光之中。

    仿佛一塊鑲著燦爛黃金的絲緞，覆蓋在逝者的身上，將他受驚痛苦地靈魂蓋進金色溫柔鄉中。

    “按照以往的行動速度來看，我還以為你早就把屍體運回局裏去了。”陶林看著眼前的畫麵，隻是冷冷地冒出一句話來。

    “餘子江不在，隊伍裏就相當於沒了靈魂，一堆亂七八糟的雜事堆在這，行動的效率明顯低了很多。”章韻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這案子發生得太突然太詭異，死因與危險化學製品直接相關，你們隊裏的年輕警員從沒遇到過這種事兒，也沒深入學習過毒理學。所以還得我親自去與目擊證人交談，看能不能在他們的形容中定位到作案凶器。”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