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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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山江難得在這時節迎來豔陽天,被連綿陰雨煩擾許久的市民們紛紛出門踏青,主城區裏大大小小幾十個森林公園都擠滿了人,四處都是歡聲笑語,至夜裏閉園才停歇。
但閉園後,公園裏未必能恢複清淨。芹山森林公園裏,就有三名學生模樣的青澀少年,避開了山路,一頭鑽進林野之中,衣服包著手電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樹木之間。
“莫斌,你確定這樣真的好嗎?”落在最後的少年頻頻向後看,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的森林讓他極其不安:“這要被管理員抓到,怕是……”
“得了吧,這兒這麽大,管理員顧得過來嗎?”打頭的大孩子不耐煩地說:“就算真有人巡查,也得找得到我們才行。”最後的少年用力抿唇:“但咱們在林子裏也很危險啊,萬一碰到野獸……”
“去,”打頭大孩子哂笑道:“這兒隻是森林公園,不是正兒八經地森林,哪來的野獸?野雞說不定能打幾隻。”
“大型猛獸沒有,碰到毒蛇也很危險啊。”
“怕什麽?我七歲的時候就敢逮蛇……嘿鍾贇,你今晚逼話很多啊,不會是慫了吧?”
“誰……誰慫了?我就是覺得這樣不太好,要讓爸媽知道我們……”領頭的大孩子忍不住翻起白眼:“媽的,不是你提議夜裏摸進來的嗎?這會兒又說不太好了?”居中的小夥子也忍不住開口調笑:“鍾贇,你要真害怕的話,不如自己回去吧,我們再繼續找找。”
“就是就是,”打頭的大孩子也不耐煩:“沒人攔著你,自己走吧。”末尾少年回頭看看,來路一片漆黑,恰好有風吹過,樹枝搖曳發出輕微地沙沙聲,感覺說不出的詭異。
他縮縮脖子:“來都來了,再往前走走吧,說不定馬上就找到了。”
“就是,來都來了。”打頭的大孩子嘿嘿笑著,腳步忽然頓住:“哎?等等,你們聽,前邊好像有聲音!”另兩人頓時屏息凝神,細細聽起來,果然捕捉到了隨風而來的輕微聲響。
三人對視一眼,表情都有些猥瑣:“可讓我們逮到了,嘿嘿嘿……”他們同時放慢腳步聚成一團,前行的身姿更加躡手躡腳。
之前打頭的莫斌回頭看了眼身影傳來的方向:“怎麽樣?要不要上去看看?”鍾贇此刻也徹底拋去了顧慮,用力咽口唾沫連連點頭:“走走走!早就聽說這裏……終於碰到了,抓緊看看,長長見識。”
“嘿嘿嘿……”三人縮頭縮腦,緩步上前。風中的動靜更清晰了些,輕微但急促地喘息之中帶著陣陣呻吟,令人心神微蕩,竟於朦朧夜色中得了春光旖旎的微妙錯覺,心海掀起點滴漣漪,爾後愈發蕩漾,卷起波瀾,化作驚濤駭浪。
三名少年腳步不停,沿著山腰一路斜行向下,鍾贇忽的又升起一種十分古怪的情緒,心裏有點七上八下,再次打起退堂鼓,腳步更慢了幾分:“等等,你們聽聲音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
“很正常啊,正兒八經地上本來就和動作片裏演的不太一樣……話說鍾贇,你不會隻看過片子,沒實戰過吧?”
“去你媽的!”鍾贇翻了個白眼:“我是說他們叫的……怎麽說呢,有點慘的感覺,好像很痛苦?”莫斌撇撇嘴:“這能聽出個蛋,你媽賣批事到臨頭又慫了?得得得,你回去吧,丟人玩意兒,剛剛就該把你趕走。”另一個小夥子也很不爽,在那陰陽怪氣地吐槽。
鍾贇鬧了個紅臉,咬牙罵咧兩句,繼續跟上。又走了幾米,聲音更大更清晰,這些連另兩人也聽出不對勁來了,呻吟聲確實詭異,的確帶著幾分慘叫的韻味,呼吸聲也極其粗重,拉風箱似地,不知道的還以為剛跑完五千米。
少年郎紛紛停下腳步,麵麵廝覷,莫斌臉色古怪地說道:“確實很不對勁啊,跟我上次……咳咳,反正很不正常。”鍾贇哼了一聲:“我就說不對勁,你倆還不信。要不我們還是抓緊走吧,別……”
“別啊,來都來了,看一眼,看看到底什麽情況。”小夥子拉住他們,指了指森林裏頭說:“萬一真有人出了什麽事,我們也好幫他們報個警。”莫斌挑眉:“報警?張方,你沒搞錯吧?咱們這……”
“我們就說是來山林裏探險的就是了。據我所知,給警察提供線索能拿獎勵,挺大一筆錢,夠我們耍好久了,正好,我之前的事你們也曉得,認識了幾個警察。”
“獎勵……”莫斌心動了,他琢磨片刻,點頭同意:“那行,左右都不虧,咱們再上去看看。”鍾贇見他們居然還想往前湊,一時間有些急了:“嘿,不是,你倆瘋了嗎?他們叫的這麽慘你們還要去?前邊明顯有事情,我們趕緊走吧,別把自己陷進去。”
“媽賣批,你t真煩啊,要走你自己滾!”莫斌怒了,罵罵咧咧:“娘們唧唧地,又不求著你來,你走就是了唄!”張方:“別理他,我們倆去看看,領了獎金沒他份。”
“操!”鍾贇用力跺腳:“哈麻批,等等老子!”三人繼續前行。又走了七八米,莫斌忽然停下躲到一簇灌木後邊,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隨後指了指前方:“確實不太對勁……有兩人在那裏搞,但是……他媽的,日真凶啊,怪不得叫這麽慘。”張方探頭探腦地看了眼,愣住:“我操,他們搞什麽鬼?這也太凶了吧?”鍾贇同樣小心張望,被嚇得瞪大了眼。
就見灌木前方的草地上,一男一女在一塊扭打,下邊那看不清麵容的女子也不對勁,死死抱住男的,又撓又咬,男子身上被撕扯地滿是血痕。
莫斌臉色古怪:“這是在強間?我們偷偷報警的話,能領到多少錢?”
“不像是強間……”鍾贇咽了口唾沫,小臉兒煞白:“倒有點像撞邪了,你看那女的,又去啃那男的脖子,像吸他陽氣似地。”
“你他媽怪談看多了吧?”張方撇撇嘴,卻也莫名覺得有些毛骨悚然,一時間覺得又刺激又害怕,恐懼之餘也像著了魔一樣,忍不住又探頭探腦地瞧了眼。
剛落下目光,他就見那女人忽的鬆開嘴,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呆滯,似毫無焦距。
張方卻向觸電了般,渾身打個哆嗦,猛地縮回腦袋:“我操,她發現我們了!”
“啥玩意?”
“她剛剛看了……”話沒說完,仨少年忽絕眼前一暗,本就昏弱暗淡的月光被遮了個嚴實,好像有什麽東西檔在了身後。
三人身子同時一僵,小心翼翼地回頭…………o~~!地理大道,一隊警車向南疾馳,警燈閃爍,警笛呼嘯,車速極快,過往的少許車輛紛紛避讓。
齊翌坐在打頭的一輛小轎車裏,臉色微沉。六天前薑曉渝尋到江畔的痕跡後,他就帶一隊民警沒日沒夜地搜尋,然而什麽都沒發現,再一次讓曼溫妙溜了。
今兒一早,各交通要道卡口全都被撤掉,齊翌對此萬分不爽,卻也沒有辦法,他們不可能長時間封鎖搜尋,不論民生還是警力都繃不住。
隻能說曼溫妙太能隱忍,死死蟄伏著就是不出來,偏偏山江多山,他隨便找個旮旯藏起再也不出來,十年八年都未必能找到。
偏偏在這關口,警隊又收到了報案。報案的不是別人,正是張俊之子,張方。
“老齊,你說這張方不好好在學校裏待著,又跑山旮旯裏做什麽?”
“不知道。”齊翌揉著太陽穴:“那小子本就是好耍的主,去年夏天也是他,一群人跑金烏詭樓玩什麽招靈遊戲,同行全都中招了,隻他安然無恙。”薑曉渝:“現在看,他得以躲過一劫大概也是因為張俊吧?”
“難說,張俊隸屬夥夫,跟塞吉不是一夥的,而且顯然不對付。”齊翌搖頭。
老池:“話說那幾個受了刺激的孩子怎麽樣了?你有關注後續沒有?”齊翌:“半年前問過一嘴,有兩人留下了心理創傷,需要跟進矯治,其他的沒什麽大礙,現在什麽情況就不清楚了。”老池:“那張方呢?有一陣子沒見過他了吧?”齊翌沉默兩三秒,輕歎口氣。
自打從北貢回來之後,他就一直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張方,也不知道是否要告訴他真相,再加上手頭事情頗多,久而久之,也就沒再和張方聯係了。
薑曉渝小心翼翼地問:“那張俊的‘托孤’……還作數嗎?”
“有餘力的話,幫一把吧,盡量避免他走上歧途。”齊翌說:“不管怎樣,孩子是無辜的。”說完,他看了眼手機導航,覺得距離差不多了,又抓起車載對講機:“各單位注意,關閉警笛警燈,降慢車速,即將抵達目的地!重複,各單位……”三分鍾後,警車開進芹山森林公園,又開了七八分鍾後,停在一處坡道邊上。
公園的管理單位早已派人在此等候,派出所民警也在,圍著張方了解情況。
齊翌下車,掃了眼張方,見他正在喝水,他臉色煞白,手抖的厲害,明顯仍驚魂未定。
看了他幾眼,齊翌又挪開目光,掃視黑黢黢的深山,有些頭疼。芹山森林公園,是南屵乃至主城範圍內最大的森林公園之一,位於市區邊界,再往東南走些就是區縣了,單單開放的地區就有數十平方公裏,步行的話一整天都難逛完,未開發的原始森林、次生林更是大的誇張,東西綿延上百公裏,橫跨三區之地。
他們此刻的位置,就在開放區域的中部,半山腰上,距離西出入口約五公裏車程,林木茂密,植被種類極其豐富。
案子發生在這種地方,太糟,調查難度很大。凶手往林子裏一鑽,追查難度也很大。
收回目光,齊翌緩緩走到張方邊上問:“什麽情況?”張方緩緩抬頭,看到齊翌時眼前一亮,猛站起身激動地喊:“齊叔!太好了,你終於來了,我跟他們都講不清楚……”他情緒激動地講述起自己的所見所聞,但其實隻有幾句話,翻來覆去的說,邏輯還有些混亂。
簡而言之,他和兩個同學在公園閉園的時候悄悄留下,趁著夜色鑽進了林子裏,結果看到一對中年男女在林中野戰,情況詭異,渾身是血,他們看的心驚膽戰,正這時忽然被一個怪人襲擊,隻他自己逃了出來。
齊翌臉色有些古怪:“所以,你們半夜三更地跑進林子裏幹什麽?又是來冒險的?”
“我……呃……嘿嘿,對,對,來冒險的。”看他支支吾吾地模樣,齊翌就知他肯定有所隱瞞,不由得哼了聲:“在我麵前還撒謊?我看你是想跟我回支隊,在訊問室裏待一陣。”
“不是啊齊叔,我們……”張方被嚇了一跳,連連擺手,卻又支支吾吾說不出話,過了半天時間,才一咬牙:“我們是聽鍾贇說,這公園裏很多人打野戰,想來見見世麵。”
“見世麵。”齊翌冷笑。張方低下頭,他對齊翌還算熟悉,知道自己不可能騙過他,垂死掙紮一下見確實糊弄不過去,終於老實交代:“好吧,我承認,我們打算拍點照片錄段視頻,搞點錢花花。”齊翌眯起眼:“勒索?”
“齊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們……”
“弄到多少錢了?”
“還沒開始。”齊翌輕輕點頭,還沒開始,也沒造成後果,不構成犯罪,還有得救。
他又問:“你很缺錢?”
“是有點……”
“他們倆呢?”
“跟我差不多,不然也不會打這種歪主意。”張方垂著腦袋,小心翼翼地試探:“齊叔,你能不能……能不能……那個,嗯……”
“可以,但不是長久計,不如我幫你申請勤工儉學,辛苦歸辛苦點,日子能過下去,你再好好讀書,考個好大學,將來的路也好走些。”張方臉色一苦:“勤工儉學啊……哦。”齊翌定定的看了他兩眼,忽然搖搖頭,轉移話題:“仔細說說你見到的那個怪人吧,還有,你那倆同學到底怎麽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