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40年代初自流井、成都和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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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40年代初自流井、成都和重慶
    那趟去成都,終究還是沒有見到白莎,但卻輾轉地得到了她的消息。說來也湊巧,我那天去過華西壩的燕大看望老友陳寅恪先生。回去旅店的路上,轉到少城,不禁想起了三十幾年前,父親和羅大人、張表方他們一道在此因保路而身陷囹圄,卻是不經意間吹起民國首役的號角。
    少城原是滿洲八旗駐防的地方,建築多有北方的寬廣而非是我們川中的錦繡。記得父親講過他們在保路請願那時,總督趙爾豐本來是要成都將軍玉昆派軍鎮壓的。這位滿洲將軍見大勢已去,便勸趙督不要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弄得趙督也無法可施,倒也保得辛亥後,成都的滿人全身而退。
    想著這些往事,腳下不禁慢了,半晌功夫繞到了玉昆將軍修葺的少城公園。正準備再接著發思古幽情時,卻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高大身影。
    遠遠看去,隻是身影相似,再走得近了,看到了那熟悉的濃眉和寬大的肩膀,卻原來是幾年未見的慶哥。我剛要開口相認,卻想著他們所做的事情,怕是不願被認出,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正待轉身離去,慶哥的眼光也投向我這邊。四目相視,他隻遲疑瞬間,神色便化為微笑。
    “李先生!這可有幾年沒見麵了。您怎麽到了成都?”
    我本想避開,被慶哥一下認出來,倒是一時語塞。
    他並沒在意,接著言道:“我和小竺還念著那年在您家過年的事兒哪。”
    聽他話中並無芥蒂,我便也就放心答道:“真是的,又有好幾年了。自從沒了白莎的消息,你們也就沒見了。其實我這次來成都一是看望我的學長陳寅恪先生。另外也是想找找白莎的消息。有人說在成都看到她,不知……”
    我話尚未說完,慶哥便笑道:“李先生,她一切都好。我會轉告她今天見到了您,她也一定會很高興。您看這也是湊巧,今天我原本等一個朋友見麵,可他大概是過不來了,您要有空,咱們找個茶館,擺擺龍門陣如何?”
    我自幾年前便頗敬佩慶哥對時局的見識,這天時間閑暇,又得到白莎一切安好的消息,便樂得多擺一擺龍門陣。那個年月,聊不過幾句自然是聊到時局之上。
    “前些日子和內森聊天,談到歐戰,這一年是大有轉機。太平洋方麵美軍也是頗有斬獲。隻是這中國的抗戰,都已經是六年半了,卻沒有什麽進展。”
    “長夜總是要過去的。李先生不免太悲觀了?”
    我自嘲地笑道:“我這人便就是這樣,從來都是有些悲觀的。可怎麽就看不出這仗是能贏還是不能贏?這出路在哪兒呢?”
    “李先生,依我看,現在不是這仗能不能贏。贏是一定能贏的。問題是贏了以後會怎麽樣,而這又要看是怎麽贏的了。”
    這串話也著實讓我有些糊塗。慶哥看著我一臉狐疑,便端起桌上的茶壺,為我又斟上一些茶水。
    “您還記得以前我講過的匈牙利物理學家的故事?”
    “一戰的勝敗?”
    “不錯。您還記得他是怎麽說的?輸家是四個老大帝國,管他是在哪邊的?”
    “照此說,你覺得這次也是這般?”
    他有力地點點頭,抿了一口茶,接著說道:“其實現在也能看出些端倪。先說這民主和獨裁之爭。十幾年前法西斯蒂開始橫行時,大家都說民主的國家如一盤散沙是斷定打不過他們的。”
    “那時國府也是很崇尚法西斯蒂主義的,不是嗎?連委員長也雇了一批德國將軍,顧問政治和軍事。可是現在怎麽樣?誰還相信這鬼話?法西斯蒂的鼻祖意大利都已經敗了,這不就是鐵證。”
    我頻頻點頭道:“這確是不假。民國本意就是以民為主的,可是偏偏是武人把持了政府十幾年,弄得民不聊生,把大家這點兒對民主的信念都毀了。如果這次世界大戰能讓民主重生,那就善莫大焉了。”
    慶哥,用右手的食指輕輕點了點桌麵:“我覺得這還隻是一層。還有一層,我說來您聽聽。年初英美都與國府換了約,廢除了前清簽的那些喪權辱國的條約。連南京的汪精衛都和日本人裝模作樣的如法炮製一番。您說這世道不是變了嗎?”
    “再往遠處點說,日本人自然是掛羊頭賣狗肉,但是他們到了南洋,到處都在說解放殖民地。日本人肯定是會敗的,但那些英國人、荷蘭人也不一定能回來了。”
    聽著他的話,我端起茶杯,卻沒有喝下去:“那您覺得咱們中國也會變?”
    慶哥微微一笑,謹慎地環顧了一下四周。我們的座位靠近角落,周圍倒算清淨。
    “李先生,您覺得會怎麽變?”
    這話題我倒是沒有想過,經他一問,片刻間也理不清頭緒,邊想邊說地開了口:“蔣主席前些日子的《中國之命運》我倒也是讀過,似乎是……”
    慶哥壓低了聲音,但仍壓不住輕蔑的語氣:“那書是陶希聖寫的。這汪精衛的黑筆杆能寫出什麽好東西?您想想這老百姓能從裏麵看出什麽?老百姓在乎什麽?”
    看著我茫然的神色,慶哥端起茶壺又為我斟滿,善意地點撥道:“李先生,我可能言重了。您說得也不錯,民主、自由這些我們自然都是要的。可是您不能隻這麽說,也不能隻那麽幹。您看看這路上走的,茶館裏坐的,您看看那門外幾個可憐的唱曲兒的小姑娘,您怎麽和他們說民主、自由啊。”
    “要我說,再簡單不過了,就是個盼頭兒。老百姓沒別的,就是希望活著有個盼頭。有點文化的人,還想著國家有個盼頭。像您這樣留過洋的,說不定還想著這世界有個盼頭。情同此理呀。”
    “民國都三十多年了,給老百姓盼頭了嗎?您要問我,將來誰能給這個盼頭,誰就能贏。”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歎道:“說是這麽說,可這畢竟不是美國,能給老百姓希望就能選上總統。蔣主席手裏有兵權,豈不是想剿誰就剿誰,哪容得他人跟他爭?”
    慶哥右手輕拍桌案,興奮地說道:“您這可就說到點子上了。我之前也是像您這樣想,可是最近碰到一些高人。經人一指點,還真是茅塞頓開。我給您畫張圖看看。”
    說這話時,他右手食指蘸了一些茶水,寥寥數筆在桌上便勾勒出一個圖形:“您看,這就是咱們中國。”
    說罷,他又蘸了茶水,在這“中國”版圖的一側畫了大大一條弧線:“現在國府在西南,線的這邊。線的那邊是日本人和偽軍占的地盤。”
    “所以照常理,日本人敗了,這天下就又是老蔣的了。對吧?”
    我點點頭,這邏輯本是無懈可擊的。
    慶哥微笑著,右手抓起了盤子中的幾粒小花生,左手則抓了他的茶杯放在了弧線的西南。“您看,這茶杯就好似中央軍,好強大的,在線的這邊。但是,您看仔細了,在線的那邊,有這些小花生。”他邊說便把花生從北往南地撒在了線的東方。
    “這些花生可是要害。這就是共產黨的地盤。從東北到河北、山東、山西、河南、乃至江蘇,這些花生別看個頭小,可是無處不在。”
    “您想想現在老蔣的狀況是什麽?等著美國人把日本人打敗了,我們也就跟著勝利了。勝利了會怎麽樣,所有的中央軍,就像這茶杯裏的水,都集中在西南,拱衛陪都。”
    “在這條線以東這大半片淪陷區上,他沒兵啊。可是共產黨有。這些小個頭的花生到時候就會派大用場。除非他老蔣有本事把淪陷區一片一片地打下來,要是隻靠美國人把仗打贏了,然後下山摘桃子可就不容易了。”
    “這麽說,國共終究難免一戰?”我喃喃地說道:“又得兵戎相見,玉石俱焚了?”
    “李先生,您可否記得這旁邊武候祠裏麵那副對子?”
    “能攻心則反側自消,從古知兵非好戰。不審勢即寬嚴皆誤,後來治蜀要深思。”我自小便背得那副對聯。
    慶哥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把他的手輕輕地放在我的手上:“對了,李先生,就是這對子。咱們中國人這幾十年就沒停了打仗,自己人打完了,小鬼子又來了,又接著打。死了多少人!”
    “這仗總是打不完,為什麽?老蔣強調軍事,依我看這可是忘了古訓了。您品一品這對子,攻心、審勢,這才是要害所在。”
    “老百姓要的是盼頭,要的是田地、要的是生計,就算是他的幾百萬軍隊,那不也是老百姓嗎?誰心裏想打仗啊?所以說,如果大家都能審勢,這仗也未必一定打得起來。不過,有時候犧牲也是難免的。”
    他的臉色雖然嚴肅,但最後這句話說得卻是平靜。這話聽著像是閑話一句,但細想起來卻不是沒有勇氣的人說得出口的。我雖早已猜出他的身份,但卻不便說破,便歎道:“我說什麽也不想看到中國人打中國人了。你說這世道會變,就希望能把這內戰的禍根除掉。”
    慶哥有力地點點頭。此時他自信的笑容又重新出現了,輕聲說道:“舊的肯定會變,新的一定能來。”
    說完這話,他看看表,該是到了分手的時分。
    我伸出手,與他相握:“你和小竺要小心。幫我帶個話兒給白莎,讓她也一定要小心。我們都在等她回來。”
    慶哥的手有力而溫暖,他笑道:“我們都會小心的。”此時他似是想起一事,便又低下頭對我說道:“我聽白莎說您父親與張表老熟識?”
    “他們曾在保路同誌會共事。先父去世後,家裏麵遭了變故,家產被盜賣,還是表老出麵幫我留下了組宅。隻是近些年我一直在家鄉,加上打仗,有二十年沒有見到他老人家了。”
    “我最近剛剛聆聽過一次表老的演講。老人家雖已年過古稀,思維卻是比我們還要向前,都是在考慮著中國的未來。您不妨去拜訪一下表老,聽聽他老人家怎麽說?”
    提起拜訪張表老,我心中卻是有些忐忑不安。二三年回國後,虧得表老出麵,幫著我留下了些祖產。可事情過了,我也卻是自慚形穢,總覺得如去拜訪他,會被人看做攀附名流、權貴,便一躲就是二十年。慶哥這麽突然一提,卻也讓我左右為難,便推托道:“二十年未曾去拜訪他老人家,這麽去未免太唐突了。”
    見我麵有難色,慶哥開朗地笑道:“李先生雖然是放過洋的,可這老禮數卻也認真得緊呀。不妨事的,我有朋友與表老熟識,先幫您打聲招呼,便不唐突了。”
    慶哥辦事果然妥當,兩天後便打來電話到旅店,告我已托朋友幫我稟告,表老說最近幾日沒有大事,邀我隨時前往。事已至此,我便再有忐忑,終究還是懂得禮數,不可讓長輩久等。稍事收拾,便前去張表老的駐地慈惠堂。
    見著表老,剛要鞠躬行禮,他卻是一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進了堂屋。
    “慰慈啊,你怎麽這麽見外。”坐下後,表老還未等我開口問好,便責備了起來。
    “我與你父相交十幾年,你二十年不來看我這老朽,我也不怪你。可你怎麽來都來了,還要繞個彎子,讓旁的人引見?”
    見我滿麵尷尬,難以回答,表老便擺擺手,笑道:“慰慈,莫怪我劈頭蓋臉便埋怨你。來了就好!二十多年沒見,我這個做長輩的也照顧不到你,愧對你父親了。你現今如何,快說來聽聽。”
    如此我便將這些年的境遇說與表老。老先生聽得甚是仔細,時而捋著長髯頷首,時而也為國事家事的境遇而歎息。
    “慰慈,你這故事也算是代表著我們這一兩輩人的境遇了。自清季以來,西風東漸,國家巨變。我們在海外遊學,自然是看到了未來,但心卻是故土難離,自然也難忘國家的苦難。”
    “希望過了你我這倆輩人,國家便能走出這苦難。你呢,也應該多出來走走。現在為資源委員會做些事自然是好,但屈才了,太屈才了。”說到此處,表老滿麵惋惜之情。
    “表老您過獎了。我本就不善交際,經曆了先父辭世時的變故,就更是心灰意懶。能夠守住祖上留下的產業,能夠做些對國家有益的事情,還能保住自己的一點堅守,就實是不易了。唉,我真的希望能安樂於山林,也沒有更多的奢求。與您這老驥伏櫪的壯懷相比,真是慚愧了。”
    “你深諳西文,又懂得科學,是國家難得的人才,才四十出頭怎麽就有了出世的念頭?”
    表老這話倒是把我問住。我這多年的毛病積存已久,但也沒有仔細想過從何而來。我搖搖頭,喃喃道:“這事我倒沒有好好想過,可能還是先父的教誨吧。”
    “唉,這事你可能還不完全知情,要說你父親原本是極力支持立憲的。保路那次,他到得成都後,我們深談了幾次,確是感覺相見恨晚,他也滿懷對新政的希望。”
    “隻是後來,辛亥起義之後,趙爾豐又糾集他的舊部朱慶瀾嘩變,鬧得成都大亂,幾乎破壞了革命的大事。”
    “我們抓了趙爾豐,保路同誌皆曰趙可殺,唯有你父親堅持說既然是要推動立憲,便是要從新做過。他念著趙爾豐在西藏、在川西強力推進改土歸流,收複了幾千裏的國土,便想要以德報怨。”
    “我勸他說,即便是孔老夫子也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應該是以直報怨才是正理。這趙爾豐有五大罪可殺。不說旁的,他殺了三十多平民百姓,便是害我們川人的屠戶,必殺之才能祭奠革命先烈的英魂。”
    “我們談了一天,還是說服不了他,我也就隻得作罷,由他獨自回了自流井。事後他還寫了祭奠趙爾豐的誄文寄給我,說是‘回天無力,謹述寸心’。自此之後,我們雖然仍有書信來往,卻隻是談些詩詞之事。他是再不願和我說政治的事了。”
    “慰慈啊,我不知你怎麽看此事。我雖是惋惜你父親這樣屈了自己,但若是再有此事,我還是會殺這趙屠戶。這樣的屠戶不除,哪來的民國?你在國外讀過書,哪一國的革命不是要除奸懲惡。英國和法國殺了國王,美國也是把英國人打跑的。”
    “慰慈,你莫怪我說這些。你父親終究是個好人,所以我們雖然政見向左,但是交下了朋友。我這番話更是要你想想自己,莫要也就這麽埋沒了一世。”
    “表老教誨得極是。現在是國難當頭,我也是自己跑到重慶要來些事情做。開始本是極不習慣的,因此常告誡自己,前方將士在流血,我不舒服總是要克服的。”
    表老頷首笑道:“這就對了。而且抗戰勝利後就更需要人才,你要做更多的事才對。中國當日最首要的就是建立民主、建設經濟,沒有人才怎麽行!”
    聽著表老這話不經意間切入了我此行的正題,我便把心中的困擾講了出來:“近日和一個朋友擺龍門陣,說到了現如今世道在變,民主打敗了獨裁,我們與列強間也終於換回了平等。可是國共間難免一戰。這話聽了著實讓我心寒。民國這三十年就沒安穩過兩天,如若內戰再起,怎麽得了。我們這些人又當如何呢?”
    “民心自是希望和平,”表老緩緩地答道,“可是怕就怕當局者迷啊。”
    “您是說委員長?”我壓低聲音問道。
    表老臉上微露不屑,笑道:“我這裏你不用擔心,咱們隨意講。這戰與和恰恰是在他介公的一念之間。”
    “可是委員長也不該想戰啊。他現在已是國家的元首,受全國的擁戴,何必挑起戰端?”我不解地問道。
    “慰慈啊,看來你確是在這政治一道上還需多多錘煉。你想想看,這政治人物能犯的最大的過錯是什麽?”
    我思量此時他老人家這一問必有深意,可自己也隻能是先拋磚引玉道:“是賣國,還是貪墨?”
    表老捋髯搖首,點撥道:“你說的這些是罪,但不一定是錯。罪是從政治道德上講,錯是從政治智慧上講。罪在後世,卻未必現世報,錯在當下,可是立馬出事。”
    “我實在於政治魯鈍,還請表老指點。”
    “慰慈,你看這當年的攝政王載灃,他既沒賣國,也沒貪墨,可卻是犯了這大錯。他拒絕提前立憲在先,弄出皇族內閣於後,而最終批準四川鐵路國有,這是大錯,是他沒弄懂當時大清朝廷是誰撐著,而這支撐有多強。”
    “表老您是說他錯讀民意?”我試探地問道。
    “你這話對也不全對。前清那會兒又不像英美那樣搞選舉,自然無從談起四萬萬眾之民意。更何況那時民智未開,說實話四萬萬生民怕是也沒幾個敢去想改朝換代這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啊,他攝政王沒弄懂的是這大清朝下靠的是天下幾百萬士紳,而上靠的是各省的督撫和北洋的將領。”
    “他做的這幾件事,還是我那句話,其實都算不上罪過,可卻是得罪了自己的根基—士紳們看到不僅立憲無望,連自家錢財都會不保,那文武大員看到內閣盡是滿蒙親貴,自知出頭無日。失去這兩層根基的支持,那大清朝完蛋就是遲早的了。”
    表老這番大論我雖未即刻內化,卻也覺著看明白許多,試著問道:“您擔心委員長也會錯讀自己的支持。”
    “對頭!”表老手扣桌麵,點頭稱是:“這就說到點子上了。介公這人格局逼仄,待人刻薄,原本是二流武人的才氣。可偏偏抗戰伊始,時事推助,不僅在國內是領袖,這又去了趟開羅,與英美領袖會盟,儼然世界巨頭。”
    “你想想,以他這二流武人之才,擔承世界巨頭之任,怎可能不誤判。不要說是對共產黨他會一心鏟滅,就算是川中的劉文輝、鄧錫侯、雲南的龍雲、晉綏的閻錫山、傅作義、兩廣的李宗仁、白崇禧,他都不會放過。與天下所有實力派為敵,他哪有勝算?”
    說到此處,表老對未來的研判自是清晰無疑,可想著這國家內憂外患,日寇未除,而內罅已成,可卻如何是好?
    “慰慈,我和你說這些,並非是要你悲觀避世。能看出這一層的社會賢達也不在少數。前兩年我和黃任公
    一起成立中國民主政團同盟,就是要中間力量發聲,貫徹抗日主張,實踐民主精神,加強國內團結,防止各方誤判。”
    “現下陪都暗流洶湧,我們幾個老家夥實在是想多爭取些年輕力壯的人才,擴大民盟,搞成個真正的政黨。慰慈,你要是有心為國家做些事情,這個才是能解救萬民的大事。”
    照實講,若是在平日,表老這邀請我定會婉辭。不善交際是一節,而不懂政治是另一節。可是那日我卻是答應表老認真考慮。心裏想著慶哥既然安排我來見表老,那他們那邊必然是支持此事的,而若這樣,那白莎也必然會是支持的。成都此行雖說沒有找到白莎,可既得著白莎安好的消息,又能加入民盟,做些與白莎同路相應的事,自也是欣慰。
    成都拜訪表老後,回自貢路上我特意在資中停下,準備探望在此的培雲。誰知到了,培雲卻是傳出話來,此時臥病已久,怕見了也是傷心。我本想堅持,卻還是德誠勸我,客隨主便,免得兩相難過。
    誰知回到自貢沒幾日,便收著了羅家的訃文,培雲因多年肺疾,終告不治。雖然並無深交,可畢竟還是牽係著少年無憂的時代和早已故去的培真,心裏自也是哀情難耐。事後琴生又複信告知,他母親留下遺言,身後火葬,骨灰待國土重光後歸葬北平,與劉公子同塚百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