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癡:雲州魏王。光州文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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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這個聲音,阿梨等人一驚。
    何人竟如此粗魯?還大言不慚喚郡主為“我兒”?
    蕭寶凝麵上一喜,穿著中衣便奔了出去。
    院內進來一高大孔武的身影,膚色黢黑,隱約可見五官俊美淩厲,與英王有六七分相似。
    他見蕭寶凝奔來,露出笑來,有些邪魅,而一口整齊貝齒弱化了這股邪氣。
    男子張開雙臂道:“哈哈!兒子!來!”
    蕭寶凝撲進他懷裏,笑開了花:“小爹爹!”
    阿梨等人看傻了眼——這是從哪裏冒出個小爹爹來?
    而此人便是魏王蕭立亨。
    魏王抱著蕭寶凝轉了好幾個圈,才發現她隻穿著裏衣。
    他伸出手擰著蕭寶凝耳朵,聲音震耳欲聾:“你就穿這麽點衣服,不怕凍死了?”
    阿梨心裏忙道:呸呸呸!大過年不說死字!
    蕭寶凝捂著耳朵叫喚:“好爹爹!我馬上去穿!”
    魏王笑著鬆開了她耳朵,大掌一揮,將蕭寶凝揮了個踉蹌。
    “咳咳咳…”蕭寶凝被這一掌擊得咳嗽,撫著胸口進去換衣服了。
    魏王看著蕭寶凝進去的身影,犀利的目光掃過阿梨等人。
    阿梨嚇了一跳。
    剛剛還好好的爽朗漢子,一瞬間竟然像頭狼一樣盯著她們瞧。
    瑤妝是英王的人,見過大世麵。她施了一禮,隨即跟著蕭寶凝進房去了。
    阿梨與沈鳶反應過來,也匆匆施禮進了房間。
    待蕭寶凝換好衣服從寢所出來,魏王已經歪到了她的貴妃榻上。
    “兒子怎麽這麽快要成親?”魏王眯著眼,手掌搭在膝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蕭寶凝噘著嘴嘟囔:“寶淩十五不到就嫁人了,我都十九了,是條狗都該拉出去配種了。”
    阿梨等人心頭一窒,未料到郡主竟然能說出這般話來。
    而魏王卻並未有太大反應。
    “寶淩不聽話,她要嫁人就隨她去了。”隨即他睜開了眼睛,眼神幽深淩厲,“這幾日去會會那謝辭晏。孤倒要看看,他配不配得上我兒。”
    蕭寶凝握住魏王的手:“爹爹是中意他的,小爹爹不用擔心。”
    “怕什麽,孤又不會吃了他。”魏王伸手捏了捏蕭寶凝的臉蛋,“這還沒嫁呢,你就開始心疼了?”
    蕭寶凝被捏得俏臉變形,嘴角漏風:“誰心疼他…兒子是心疼小爹爹,別看謝二年輕,他可陰著呢!”
    魏王鬆開了手,表情意味深長:“再陰能陰得過那位?”
    蕭寶凝揉著被他捏過的臉,知他是說當今天子。
    她小聲道:“兒子認為不相上下。一個麵狠心狠,一個麵善心狠罷了。兒子倒覺得偽君子還不如真小人呢!”
    魏王哈哈大笑,震得阿梨耳朵都要聾了:“哈哈哈哈哈…兒子這幾年跟胡老頭學了些心眼,倒增進不少。”
    他止住了笑聲又道:“小爹爹這次可是專門護送你的添妝而來的。”
    蕭寶凝雙手托腮:“何必勞神?兒子隻擔心你無詔進京會惹人非議。”
    魏王瞥了眼站著的三個侍女,不知是何用意。
    他右手帶著護甲,重重敲擊著貴妃榻旁案幾。
    “誰說無旨便無法進京?”他黝黑邪氣的俊臉似笑非笑,“兒子要成婚,孤自然要來。即便不成婚,元京孤也是想來便來。”
    說著,魏王起身向外走。
    “我去前殿找大哥…你安心著,小爹爹待會兒替你看看你那未婚夫婿。”
    魏王走後有一會兒,阿梨三人仍是呆若木雞。
    “你們仨,怎麽了?”蕭寶凝伸出蔥白玉手在她們眼前揮了揮。
    阿梨反應過來,倒吸一口氣:“那便是魏王殿下了?”
    蕭寶凝點頭。
    沈鳶也道:“這位殿下與郡主的相處方式…”
    “不同尋常。”瑤妝還算淡定,接過了下半句。
    蕭寶凝笑道:“你們有所不知。我父母未成婚時,在燮州獨山書院是同窗,一起的還有魏王殿下。魏王殿下年歲小,父親時常忙,母親便時常將他帶回夏家照料。父母親大婚後,常駐燮州,三人更加要好。我出生後,殿下還未及冠,不想隻做叔父,鬧著要做小爹爹。我們便在燮州一起過了三四年。”
    想到這裏,蕭寶凝笑了一下。魏王年少又愛玩,小時候自己被小爹爹帶著四處瘋,感情自然要好。
    “你們不必害怕他,魏王殿下看著凶悍,他極心善的。”蕭寶凝勸道。
    阿梨有些不好意思:“魏王殿下的嗓門也著實大了一些…”
    蕭寶凝頷首微笑:“殿下是武人,自然的。”
    四人悶在府中許久,蕭寶凝與瑤妝倒是能捱得住,苦了阿梨和沈鳶。
    旁敲側擊了一番之後,蕭寶凝放行,讓她們仨人都出門了。
    她自己卻不能出去。
    一出去,準能碰到宇文晗或是魏甯。蕭寶凝從根源上斷絕了這個可能。
    蕭寶凝舒舒服服,在院內散了會兒步,又想著去池塘喂魚——然而英王從不養魚。
    蕭寶凝無聊至極,便吩咐仆從去喚蕭白樓。
    片刻後,蕭白樓踏入院內,手中拿著一封信件。
    “可是老師來信了?”蕭寶凝匆匆上前,盯著他手中的信。
    蕭白樓奉上信物,她仔細地擦了擦雙手,鄭重地雙手接過。
    “吾生親覽:
    近奉手書,甚以為慰。頃聞燕安佳音,至為欣喜。
    吾已至耄耋,夜來不寐,細細思量,有三大幸事:
    吾自幼好學,讀書為本,立學為先。先帝垂憐,賜集賢苑大學士,吾之伯樂也;
    元京神童,燮州淑女,皆入我門下;
    汝師兄妹二人雖未同時進學,但秉性所學漸為之互補,此乃緣法。而今佳偶天成,老叟積德。
    近因瑣務,不能出席,恕乞諒察。微薄賀禮奉上,聊祝秦晉永好。
    順頌春祺。
    師胡瑜硯成德十二年正月初八”
    蕭寶凝的嘴巴撅得老高。
    這老頭一輩子隻收了兩個學生,他倆要成親結果做老師的不來。
    他不來誰主婚?皇帝麽?皇帝若主婚,她父親是來還是不來?
    蕭寶凝惱恨胡瑜硯,又惦記著他年紀大,跋涉的確不方便。
    她又拿了老師送的賀禮仔細看。
    像是一對玉指環,一大一小,模樣簡潔,做工細致,圖案一致。大的那個內側刻了個小篆的“暘”,小的則刻了“凝”。
    原來不是小“羊”是小“暘”。
    蕭寶凝拿了小的那個套在自己手上,她試了試,食指中指無名指都可以套,便戴在了食指上。心裏想著等成親那日再給謝辭晏。
    魏王大步邁入前殿,仆從侍衛單膝跪地行禮。
    英王在案前抬起頭,靜靜看著他。
    除卻膚色不同,二人五官氣質極其相似,像是孿生黑白雙子。
    “來了。”英王開口道。
    魏王上前抱住英王,大聲喊道:“哥哥!”
    英王撫了撫他的背,屏退了左右諸人。
    待他情緒平息,問了問這些年在雲州過得如何,長德郡主等家人是否安康。
    魏王一一答了。
    英王歎道:“太子孱弱,四裏山又被寶凝捅了個口子,這個節骨眼上你不該來。”
    魏王挑眉道:“兒子成婚,我怎能不來?”
    隨即又想到了要事:“哥哥相看過了?如何?”
    英王看著緊閉的殿門,踱步到王座旁。
    “我與阿縈本意是想讓寶凝嫁個普通夫婿,隻要人品過得去就好。可寶凝出生時,當時的謝家主母恰好在燮州,夏家這一脈嫡子女有八人,卻要定下剛出世的寶凝。”英王看一處看得入神,漸漸陷入回憶之中,“卻不定長孫謝昶,隻定給小孫兒謝暘。”
    魏王走上前:“為何?謝昶年紀大麽?”
    英王答道:“算來寶凝隻比謝昶小十歲,老夫少妻,也不是不能接受的。隻是有一事我不解,後來略有耳聞。”
    魏王好奇問:“何時?哥哥快說。”
    “在定下寶凝後,謝家便為謝暘改名謝辭晏。我聽人說,謝暘天煞命格,少年有為,卻本性殘暴嗜殺,須得找天乙貴人破解,而寶凝就是那貴人。所以謝家鐵了心要求娶她。”英王嘴角勾笑,“你也知我並不信這個,可謝氏百年望族,那時我年輕勢弱,所以沒有拒絕。”
    魏王蹙眉:“不就是一樁婚事,退了便可。現在你我一體,謝氏膽敢置喙?作甚真要將兒子嫁給他?”
    英王搖頭:“謝辭晏此人的確不擇手段,但胡大家評判他極聰明,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政見與我不謀而合,明裏暗裏他助我除了不少人,算得上是我知己。”
    魏王不屑道:“元京好男兒一抓一大把,哥哥為了政見相同便被他拿了降?”
    英王道:“這就是我將寶凝拖到現在的原因,我本不看好謝辭晏,但是…”
    魏王豎起耳朵,急切道:“哥哥別賣關子。”
    英王不知如何開口,隻能轉述原話:“除夕他來求娶寶凝,我灌了他一斤酒,他這才對我說了實話。他道:‘我並不是信命之人,年少時聽聞家中為我定下未婚妻子,十分不服——憑什麽要用星相一說來掣肘我謝暘?我日夜策馬足足用了七日才到燮州,聽聞郡主在獨山進學,我一刻也未休息,徒步上了獨山,這才看到寶凝。寶凝既小又乖,總是抿著嘴,從不與人講話,坐在角落,自己左手與右手下棋,一下便是一整天,看得讓人心疼。那時我便想著,若寶凝跟我在一起,定然不讓她自己跟自己下棋。後來我一有空,便來回奔波十數日,隻為看一眼寶凝。’”
    魏王驚道:“這小煞星竟是個癡情種?!”
    英王點頭又道:“寶凝十四歲時遇到宇文晗,與他要好。那時謝辭晏剛入六部,諸事纏身,便有一段時間未來見寶凝。直到寶凝十五歲生日那天,謝辭晏備了厚禮日夜兼程而至,打算正式見寶凝,卻撞見她與宇文晗…”英王咳嗽了兩下,不知怎麽繼續說下去。
    魏王大大咧咧問:“牽手?擁抱?不會親上了吧?”
    英王有些頭疼地道:“小年輕的事情誰知道呢…總之那一日過後,他再也沒有來找過寶凝。”
    魏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那為何現在又要娶呢?”
    英王答道:“我本覺得他們沒有緣分,結果謝辭晏竟是胡大家大弟子,倆人竟是師兄妹。進京之後,處處維護寶凝…如今寶凝卷進這個爛攤子,除了謝辭晏,沒有人更合適她了。何況謝二又重情。”
    魏王點點頭:“我知道了,我去勸勸寶凝。她是個麵冷心熱的,知道謝二為她好,定然能成就一對眷侶。”
    英王微笑頷首:“我也勸了,她一直這樣,表麵厭煩我們絮叨她,實則像個兔子,豎著耳朵乖巧著呢。”
    魏王道:“話是這麽說,我得先去會會那謝辭晏。配不配得上寶凝,可不是哥哥你一個人說了算的。”說著便打開殿門向外走去。
    英王坐在王座上,一手托腮,閉眼假寐起來。
    蕭寶凝在貴妃榻上眯了一下午,直到阿梨她們回來,為她蓋了條毯子。
    “可吵著郡主了?”沈鳶道。
    蕭寶凝搖了搖頭,將毯子拉好。
    沈鳶看到她左手食指的玉指環,好奇道:“郡主這指環好生漂亮!”
    阿梨瑤妝也聚了過來,拉起蕭寶凝的手左右看著。
    蕭寶凝美滋滋道:“這是我老師送的新婚賀禮。”
    瑤妝目光充滿敬佩:“郡主的老師——可是那位光州胡大家?”
    蕭寶凝點了點頭。
    “怪不得!”沈鳶也歎道,“胡大家可是當世文豪,想必這指環也是親手打磨?”
    蕭寶凝呆了一呆,沈鳶的話給她提了個醒。
    老頭子做事從不假手他人,這對指環定然是他自己所做。元京到光州最快也要五日,初一聖上賜了婚,初八他便回了信,敢情他是長了翅膀命人送來的?
    老頭子啊老頭子,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居然想擺她一道。蕭寶凝咬牙切齒。
    同時她又欣慰,終於不用為這主婚人發愁了。
    阿梨見蕭寶凝一會兒笑一會兒咬牙切齒,心下有些奇怪。
    她偷偷塞給蕭寶凝一封信。
    蕭寶凝心道今日信件為何出了暴擊,便隨意拆開了。
    是魏甯約她正月十五日在西市見麵。
    正月十五上元節,是除春節外最盛大的節日。元京外放漫天焰火,內城則通宵達旦聚城歡慶。
    蕭寶凝將蠟燭點燃,把魏甯給的信件燒成灰燼。
    魏甯…
    蕭寶凝心中說道: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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