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章 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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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我數三個數,要是還沒有救治之法,別怪我殺人不眨眼!”白無絕殘暴道。

    “三!二!……”

    “有,還有一個辦法!”醫官們齊聲道。

    “快講。”

    “此法極難,痕王妖血之毒直入心脈,五髒俱損,天地之間,唯木靈,方可起死回生。”一醫官道。

    另一人道“木靈生於東湛國,與我北骨水靈同等珍貴,且也握在皇族手中,求之不得啊。”

    “若能求得木靈,借其療愈重塑之效,我等再輔以湯藥,或可挽痕王一命。”再一人道。

    東湛……

    木靈……

    白無絕一默。

    師兄說過,能夠煉製大修煥丹的七星醫藥師是東湛濟瀾醫殿中人,且最近在與北骨隔了一座連碧森林的地方舉行什麽大試,她本欲前往,被師兄一句分頭行動給阻了,看來,彼時未能成行之路,今日必走一趟了。

    “東湛國距此,片刻不得喘息也得半個多月,痕王的身子,怕是等不到痕王妃來回,若同去,也受不住長途跋涉。”

    “且還要穿越連碧森林,那裏妖族出沒,危險重重,能不能安抵東湛,都是問題呢。”

    “聽說東湛木靈早已匱乏,珍貴程度更勝一籌,如無等價之物交換,那東皇陛下怎肯賜下?”

    三位醫官你一言我一語,說的白無絕臉色越發冷凝。

    他們說的不無道理,這一趟難在除了墨千痕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外,還有路途險遠木靈難求。

    白無絕始終不敢往床榻上看一眼。

    這小子為何寧受重傷毫不禦守,已經不值深究,但疾浪是為了給托陽報仇才來的,墨千痕如今性命垂危多少是被她害的,這卻是事實。

    而且,墨千痕還沒講出沈天醫的事,不可以死!

    說什麽,也得救他。

    剛下定決心,徐闊從門外喚“王妃。”

    白無絕目光掃過去,老管事正凝望著她,欲言又止。

    “大人們辛苦,方才對不住了,請先回吧。”她道。

    “痕王妃節哀順變。”三位醫官撿回一命般匆匆告退。

    邁出門檻後,他們頗有醫德地囑托孫曜繼續留下,口述了一個養氣療傷的方子,能吊幾日就吊幾日吧。

    孫曜一一牢記,當即著手煎藥去了。

    徐闊沒有去送醫官,一等他們走,就進屋,反手關上了房門。

    不待白無絕問,他直接道“王妃無須舍近求遠,謝家就有一顆現成的木靈。”

    白幡掛滿整條街。

    即使墨連海成了庶民,謝家的影響力也舉足輕重,葬禮除了不在四殿府,規格依然不輸。

    北皇四子,二殿墨千痕不成氣候,三殿墨清淮溫潤好欺,四殿墨連海廢黜身死,將來能做太子的,好像隻剩大殿墨連野了,加之謝家積極促成,此事不離十。

    雖然太傅橫在中間,但最終一錘定音的仍是北皇,目前局勢,墨連野當太子,不過早晚之事。

    墨連野與墨連海一母同胞,即便不看謝家,就看墨連野將來運勢,權貴們也得一一到場添足給麵。

    “痕王妃白無絕,前來吊唁。”

    她怎麽來了?

    滿庭滿院一片素白的人,全都側身,望向大門口。

    天作之禮當日,血擂高聳,有目共睹,宛若就發生在昨日一般。白無絕與墨連海的怨仇,用不共戴天這個詞來形容,亦不為過。

    她怎會好心來送墨連海一程?

    墨連野和墨清淮作為亡者兄弟,此刻正分立靈柩兩旁,一聽白無絕的名字,兩人均抬臉,從靈堂往外望去。

    白無絕慣著玄衣,今日,亦不例外。

    她遞上吊唁帖,一臉冰霜,眸色極深,大步跨過門檻,踢起的衣擺像是慢動作般緩緩飄落。

    她短暫地在門口一停,直衝靈堂而來。

    後麵跟著老邁管事徐闊,他倒是穿了一身喪白,小跑著跟上白無絕的大步流星,於靈堂門檻外,撲通跪下磕頭,埋首哭了幾嗓子。

    既是吊唁,於理,墨連野和墨清淮須得還禮。

    但他們身份尊貴,隻微微頷首便算數了。

    白無絕待徐闊哭完了,才踏進靈堂。

    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俗話說不請自來,來者不善,這下有好戲看了。

    謝家的護衛全都踏前一步,手拂在佩戴印跡晶環的腕子上,準備隨時祭出兵器。

    “死者為大,亡靈安歇之地,不得放肆。”三殿墨清淮鮮少地枉顧了禮數,不顧大皇兄在場,搶先開口。

    這話看似喝止了護衛,實則也警告了白無絕。

    “多管閑事。”大殿墨連野一瞪他,自己正巴不得白無絕放肆放肆,作出點浪來呢。

    白無絕冷冷抿唇,單手抄起一捧黍稷梗,添在了燒的旺盛的瓦盆裏。

    三殿墨清淮當即斂眸還禮。

    大殿墨連野則一聲冷笑“痕王妃不計前嫌,親來吊唁,就這麽點誠意麽?”

    “你待如何?”白無絕拍了拍手上的梗渣。

    “既要做表麵功夫,那就得做足了。”墨連野道,“老四生平也沒什麽仇人,你,當算一個,本殿要你跪下,叩拜,行振董大禮。”

    “皇兄!”墨清淮鎖眉。

    白無絕扭臉“老徐,什麽是振董大禮?”

    “回王妃,這是一種表達最崇高敬意的跪拜禮,雙手相擊後,叩頭。”徐闊在她身後道,“您是四殿的皇嫂,萬不可行此大禮,即使在場這些權貴大臣,也沒有行這個禮的,除非是四殿的子嗣或守護武者。”

    墨連野這是擺明了故意羞辱。

    然眾人不僅不覺得過分,反而認為大殿此舉恰恰證明了他與四殿兄弟情深,血擂都搞出來的深仇大恨,對方還敢到靈前挑釁,大殿沒有立刻兵戈相向,已是胸襟廣闊了。

    所謂天堂有路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怪隻怪白無絕不識抬舉,挑這麽個時候硬往槍尖上撞。

    墨連野嚴肅道“要不要拜?不拜的話,痕王妃可以回了,別妨礙其他人拜。”

    “無絕,你先回去。”墨清淮溫言相勸。

    哪知,白無絕膝蓋落地,“啪”地脆響,擊手,拜倒。

    “一拜!”墨連野目中興奮,大聲喊道。

    抬臉對上他的眼,白無絕心知,這一個頭磕下去,尊嚴算是掃地了。

    但沒辦法。

    墨連野高喊“再拜!”

    “王妃不可啊!”徐闊在後麵拉她衣衫。

    白無絕臉沉如水,照做。

    墨連野喊“三拜!”

    “無絕……你這是為何?”墨清淮既心疼,又不解她為何自取其辱。

    拜完,起身,白無絕隨意拍去膝上的汙髒。

    在場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將位啊,一般情況,見了陛下都不用跪拜的尊貴,居然在此說跪就跪,說拜就拜。

    縱使知道大殿為的是羞辱,但一個將位真正屈了膝,且是向手下敗將屈膝,那種震駭,還是令人難以平靜的。

    墨連野也沒想到,白無絕忍得下這份屈辱。

    “痕王妃身為女子,能屈能伸,本殿佩服。”他道,“隻是本殿不明白,痕王妃屈駕,真的隻為吊唁?”

    拜都拜了,現在才問這個,要麽他後知後覺,要麽深諳無恥之道。

    白無絕雖與他正麵交鋒不多,但經曆的哪一樁事沒有他伸的黑手?是以心中冷笑,麵上卻未動聲色。

    “其實,我是對謝家有求而來。”她坦言道。

    “求?”墨連野著實沒料到這個答案。

    “王妃!”徐闊一驚,你不要這麽耿直啊,咱們不是說好來偷的嗎?就你與墨連海那深仇大恨,求是求不來的!

    墨連野眸光微閃,問“你想求什麽?”

    “木靈。”白無絕也不遮掩。

    徐闊猛一拍臉,完了,完了,完了。

    墨連野狠狠一怔,要不是看在兄弟的靈柩就在旁邊,他真想哈哈大笑,白無絕居然有求而來,還是求謝家祖傳寶貝,這不送上門找虐嗎?

    墨清淮聽的頻頻皺眉“痕王傷勢不妙,你求木靈,該去東湛國,怎麽……”

    “是啊,痕王妃,你這般委屈自己,又磕頭,又拜祭的,可知求錯地方了?”墨連野裝腔作勢道。

    “什麽木靈?”

    “痕王怎麽了?”

    “謝家有木靈?”

    這些來吊唁的人,非權既貴,他們似乎都不知道痕王受傷,更不知謝家有木靈這件事,一時間交頭接耳起來。

    白無絕往後看了一眼。

    徐闊會意道“小老兒以人頭擔保,木靈就在……”

    “既如此,告辭。”白無絕聽罷,卻轉身要走。

    “留步。”墨連野道,“來都來了,葬禮未完就離開,實乃對死者大不敬。”

    不知她目的便罷,一旦知曉,哪裏肯讓她離開視線?

    她實力不俗,萬一趁今日喪葬事務繁亂,在謝家裏裏外外偷偷摸摸搜上一遍,木靈沒搜到,搜出疾浪……墨連野思量必須看緊她才行。

    而白無絕欲擒故縱,哪是真想離開?

    “我要走,誰留得住?”她故意挑釁。

    “你看本王行不行呢?留不留得住你痕王妃?”慵懶嬌媚的一道聲音,排眾而出。

    “王上!”眾人俯首。

    謝遙一身白衣,發係素帶,施施然走來。

    她臉色和唇色都透著蒼白,知情的,料她身上有傷,不知情的,難免要猜她因為外甥的死,悲傷過度。

    “小姨怎麽來了?”墨連野迎上去,將她攙至堂內。

    “我再不來,就任由他的仇人不讓他清靜嗎?”謝遙站定,轉回頭淡淡一望白無絕,“本王在此,豈容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好極。

    白無絕冷冷勾唇,妥協道“姨字長輩都出來了,我怎麽敢走?”

    “乖。”謝遙道。

    墨連野總覺得她這性子不似服軟的,可她真真切切服了軟,透著古怪……既然她又不走了,那不如變本加厲一把。

    他心生一計,道“痕王妃肯留下最好不過,待會兒就請你摔盆扶棺吧。”

    什麽?!

    “皇兄,不要欺人太甚。”墨清淮那般好的脾氣,亦忍不住氣了。

    “這就有些欺負人了。”

    “摔盆扶棺,按規矩是亡者子嗣來做。”

    “把堂堂將位折辱至此,哎。”

    白無絕身上凜冽如刀的氣勢險些壓不住了。

    “王妃!”徐闊又悄悄扯她衣衫,這個動作真是如同他的主子一樣,“不可逞一時之勇,你打不過王位的,咱們先回去,從長計議。”

    白無絕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噴湧的勢壓。

    她直看向存心不良的姨甥兩人,暗黑如深淵般的眸底顯出幾縷譏嘲。

    仿佛被冰雪洗滌過的清冷聲音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大殿所請,我做便是。”

    她竟答應了那麽無禮的要求!

    把自己的仇人當“爹”?

    “無絕!”墨清淮走過來拉她,“本殿這就送你出去,我看誰敢阻攔!”

    “我不走。”白無絕紋絲不動。

    “就為了給痕王求取木靈?”墨清淮目中難得焦躁,“謝家有沒有另論,你這麽委屈自己,值得嗎?”

    “我說過,他不能死。”白無絕道。

    “你就這麽看重你們的夫妻之情?”墨清淮問。

    “我跟他並非真正夫妻,於此無關。”白無絕輕輕掙脫他的手。

    “並非真正夫妻?”

    “說來話長。”

    “……”墨清淮默了默,衝謝遙一躬身,“王上,這個陰陽瓦盆,本該亡者長子摔,長子不在,長子長孫摔,無長子和長子長孫,則歸次子,長幼嫡庶依次輪序,若均無,也得直係親屬來摔,無絕一個外人,恐亡靈不容,清淮與四弟為手足兄弟,宜此事,不如讓清淮來給四弟摔盆扶棺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