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章 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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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
震驚一茬接一茬,人們快有點消受不住了,白無絕做那種事,他們權當看個笑話,可三殿,萬萬使不得啊!
“三殿不可!”
“老臣懇請三殿慎行!”
“臣決不許三殿自折身份!”
亡者還沒送走,外頭呼啦啦跪了一地。
漫說他們不允許,白無絕也反對。
她一把抓住墨清淮手臂,口不擇言“你敢!”
墨清淮一怔。
“儒雅溫潤,謫仙一般的你,絕不可將自尊墊在卑鄙無恥的小人之下。”白無絕沉道。
墨清淮嘴唇張了張。
“靠邊站,隻管看著就行,我不是那個需要你仗義執言,給予援手的婢女了。”白無絕鬆開他,轉而按在他胸口,輕輕使勁。
墨清淮不由自主往後退去。
“時辰差不多了,小姨,該起靈了。”墨連野對謝遙道,話卻是說給白無絕聽的。
“嗯。”謝遙臉上哀戚,目裏則盛滿戲謔,望向白無絕。
“王妃!”徐闊繼續扯她,“不可,不可,您的身份也很尊貴啊,木靈還沒得到,您就犧牲這麽多,您叫我怎麽跟殿下交代啊!”
白無絕不管他,捧起燃完黍稷梗後滿是灰燼的瓦盆。
餘溫灼燙她的手,似欲叫她快快拋下。
然而,她手指猶如鐵鉗,死扣盆底兒,將其緩緩舉上頭頂。
謝遙輕揮手,有人抬來一塊磚石,放在院中。
本來跪著的一群人,全都起身退至兩旁。
白無絕一步一步,高舉喪盆兒,從靈堂裏走了出來。
她腳步沉重,心中更為沉重。
界域八大世家中最龐大的白氏大宗的家主,十五歲進行家主試煉,十六歲當上家主,界域最年輕、最高傲、三十道刲天尺下仍沒丟命的傳奇,現在,在做什麽!
她手臂忍不住顫抖。
腳下也愈發滯澀,一步,一步,很是艱難。
墨清淮望著那具纖長背影,明顯地感受到她內心強烈的抵抗情緒,也明顯地看出了她雖不願卻必須要做的決心,不知怎麽,他的心中,驟然抽痛。
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白無絕身上。
謝遙和墨連野更是將她盯的緊。
徐闊老眼濕潤,撲到她腳邊,揪緊她的衣角“王妃不可,不可啊!”
白無絕微微閉上眼。
片刻,睜眼,手肘一頓,將頭頂的盆兒砸在準備好的磚石上。
“嚓啦!”
盡碎。
人們的心也好像被砸了似的,莫名其妙一陣膽戰心驚。
“孝子摔盆,埋磚。”墨連野喊道。
忙事兒的人手腳麻利地把這塊磚石埋在了大門旁,取意辟邪鎮宅。
墨連野陰森揚唇,盯著白無絕後背道“起靈——”
白無絕從徐闊手中扯回自己的衣角,轉身折入靈堂,準備去扶棺。
然而,她人還在靈堂門檻外,倏地一道碧光,宛若急電,從她身後襲來。
“無絕小心!”墨清淮驚呼。
白無絕根本來不及躲,好在那碧光也不在她,隻是擦著她肩頭掠過。
“咄!”
釘在裝殮墨連海的靈柩上。
碧粼刀!
“哢嚓哢嚓”,以碧粼刀為中心,棺木開出無數裂痕,如果使刀的人再多用一分力,這棺材板定然四分五裂。
師兄!白無絕猛地回頭。
大門口冷風瑟瑟,半天不見人影。
但所有人都不敢動。
碧粼刀以及這刀的主人,要比任何一位皇子都尊貴,他人沒到,刀先來,說明尚在遠處。
不過也沒讓大家久等,一片紫色乍現,人們低下了頭。
“左某老遠聽見‘孝子’二字,四殿年紀輕輕,何曾立妃,何時有嗣啊?”左少邦一身紫袍,端的無上華貴。
而他聲音中的煞戾,以及臉上的冷酷,都在提醒眾人,太傅這個頭銜不過新加的,他原是蕩北公,是一尊殺神,是北骨獨一無二的帝位,最高強者。
他目掃眾人,勢壓狂放,如同天降巨石,重重地壓在所有人頭頂,逼得他們不僅低下頭,也敬畏地彎下腰去。
周身一丈,不得近人。
他步經之處,人們紛紛避讓。
直直走到白無絕一丈開外,他卻沒有停步,反而主動上前,抬手按在了白無絕肩頭,凝眉道“你被欺負了?”
墨連海舉喪,身為太傅理應到場,但因為墨連海已經被廢,太傅來與不來,則要看私交感情了。
說實在的,左少邦跟幾位皇子都算不得感情深厚,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恪盡職守”而已,將來誰當太子,乃至當北皇,他都無所謂。
此番來,全因派在痕王府的人匯報說白無絕攜老管事徐闊外出了。
可到底來晚一步,害她受委屈了。
白無絕心中大定,幹脆抱起手臂道“可不是嘛,叫我摔盆扶棺呢。”
“還逼王妃行了振董大禮。”徐闊從地上站起來,這個有其主必有其仆,深諳察言觀色之道的老東西補充道。
“什麽?”左少邦扳著白無絕肩頭,將她擁進懷裏,轉而怒望墨連野和謝遙,“謝家活膩了嗎?敢欺負本帝的人?”
他很少用階位自稱,恃強淩弱非他本性。
但此時,一聲“本帝”,明晃晃要拿階位來壓人了。
謝家有一個王位算什麽,在他眼裏,照樣不堪一擊,永福山上,還不是被他打的毫無招架之力!
他大手虛抓,碧粼刀錚地脫棺而出,被他禦著,直線飛向謝遙。
說動手就動手,他可從來不含糊。
謝遙領教過他的狠辣,急忙喚出佩劍,鏘地擋了一招。
也隻是一招。
而已。
碧粼刀並未直接握在左少邦手中,而是由他控著,霸道地抵在了謝遙頸前。
“小姨!”墨連野著慌大喊。
“太傅手下留情!”嚇傻的一群人驚叫。
謝家不是普通士族,謝遙也不是普通女人,她兄長是國師,她姐姐是皇妃,她自身是王位,名望權勢一個不缺。
別說左少邦,就是北皇,沒有個合理說辭,也不能妄斷其生死。
這裏不是荒郊野嶺,眾目睽睽之下,謝遙鎮定許多,她妖嬈抬手,示意大家不必緊張,一雙妙目,似笑非笑地望著左少邦。
她開口道“太傅神武……”
“稱呼本帝階位!”左少邦怒喝。
“帝君神武,小王甘拜下風。”謝遙改口。
“你當本帝跟你玩耍?”左少邦手掌往前一推,碧粼刀割破謝遙肌膚,“上次不殺你,是因為沒必要,女人,記吃不記打可不是好習慣。”
“不過一個從您府裏嫁出去的賤婢,雖說階位不低吧,但名聲不佳,太傅至於為這樣一個人大發雷霆麽?”謝遙本能地向後仰了仰脖子。
“你再叫她一聲賤婢試試,本帝保證一刀將你切兩段!”左少邦沉道。
“太傅!太傅先把刀放下,有話好說,有話好說。”墨連野唯恐碧粼刀真的切下去。
“謝家世代供職蘊靈殿,每一代國師,都是不婚不娶,難享壽數,謝家對北骨的付出,萬民感懷,太傅,請息雷霆之怒,以民生安定為重。”墨清淮亦道。
他不開口還好,一開口,左少邦就瞪向他“你,就眼睜睜看著小絕被人欺負成這樣?之前你的信誓旦旦,都是信口開河嗎?”
“清淮無能,隻此一回,下不為例。”墨清淮俊臉灰敗,內心裏已經自責無數次了。
左少邦冷哼,碧粼刀鋒一斜,削掉謝遙幾縷發絲,這才收刀入印跡晶環中。
謝遙背脊濕透,宛若鬼門關走了一遭。
墨連野鬆口氣,眸子微闔之際,飛快地鎮定下來。
武力無人能出左少邦之右,但身份上,並非左少邦一人獨尊,他是太傅不假,也不能處處都強出皇子一頭啊。
何況,謝家又不是沒理。
墨連野道“太傅,今日老四入土為安,痕王妃不請自來,並非我們故意折辱,而是她求取木靈,甘願……”
“甘願?!”左少邦對這個詞不滿。
“本殿痛失手足,言語多有冒犯,痕王妃有求而來,才把本殿的無理要求都一一照做了,”墨連野斟酌著詞句道,“老四死於亡旗之手,非痕王妃之過,是本殿遷怒於人了,本殿知錯。”
左少邦道“小絕來求木靈?”
“正是。”墨連野點頭,一時間,態度恭謹,神情穩重,就好像麵對老師提問,小心作答的好學生。
“謝家有木靈?”左少邦目露迷惑。
顯然,他與旁人一樣,從未聽說過謝家珍藏木靈之事。
白無絕隻是仰臉望了他一眼,自打他出現,白無絕就沒怎麽說話,此刻更是魂不守舍,也不知神遊到了哪裏。
“不敢欺瞞太傅,沒有。”墨連野道,“也不知痕王妃受了誰的蒙蔽。”
“隨處聽了個子虛烏有的風,就來攪擾死者安寧,我可憐的孩子啊。”謝遙撫摸著快要散架的棺木道。
左少邦看都不看她,高傲冷道“如若真沒有,小絕不會糾纏,何以又摔盆,又扶棺的?要麽你們騙她說有,脅迫她,要麽你們仗著有個王位,故意欺辱她。”
“太傅英明!王妃本來要走的,可大殿不讓走,之後王上來了,硬把王妃留下的。”徐闊絲毫不怕開罪大皇子和謝家,聲音那叫一個洪亮。
“果然!”左少邦衣袍無風自動,殺機如潮。
老天!
別又打起來!
人們狠瞪徐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老東西,這裏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成了!”白無絕冷不丁叫道。
“什麽成了?”左少邦低頭。
白無絕道“換個地方說話。”
左少邦“嗯”了聲,放鬆懷抱,把手搭在她肩上,正欲說走就走。
這時,一名護衛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在謝遙耳邊說了什麽,謝遙當即臉色一變,差點暈厥。
。